“九娘,你快走!”

  “那你们呢?祖父!你们为何不走?”

  “别管我们了九娘!你要活下去!为我们江氏报仇!”

  ……

  “不……等等……别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一身血色的少女无助地趴在地面,拼命地伸手,妄图抓住前面已经跑远的一众人。

  哪怕是个衣角。

  话音未落,一片火光烧来。

  屋梁倒塌,狠狠地砸在少女的背上,烈火瞬间吞噬了她。

  好疼——

  她难熬极了,双手下意识的抓住什么,然而入手却是布料的柔软。

  下一刻,她猛地惊坐而起。

  入目,是一顶熟悉的灰色帐子,显然已经用了很久,上面还附着一层薄灰。

  窗外,青天白日,斜长的一道光拖在床头边。

  再无一丝火色。

  她紧紧地拥着怀里的被子,额头沁满了冷汗。

  正恍神时,屋外帘子被拨开,一个梳着简单双丫簪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七娘?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顿时唤回了江蘅之的理智,坐在床上的她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循声望去。

  是翠罗,她的贴身婢子。

  可是,那个明明死在自己眼前的翠罗,现在却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翠罗已经习惯了她不爱说话的性子,没有等她的回话,便熟练地上前伺候梳洗,却在碰到她的后背时,一脸惊讶。

  “七娘,你后背怎么都湿了?”

  江蘅之缓了缓,终于声音嘶哑地回道,“做了个……噩梦。”

  “那婢子去给你取件新的吧。”翠罗嘀咕着就往衣柜去。

  江蘅之静静地靠在床头。

  真的是个梦吗?为何这场梦做的这么久?

  想到临死前被火吞噬的灼烧感,她不由得浑身紧绷,那种感觉……太真实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江蘅之蓦地开口问了一声。

  “啊?”

  翠罗冷不丁地回头,疑惑地看来,“今天是六月初三,江九娘回府的日子。”

  六月初三?江九娘回府?

  她记起来了!

  江茗烛自出身便是天才之象,三岁被送至灵隐寺,拜了早已突破九阶的寂玄先生为师,七年后,学成归来。

  而她回府的日子就在今天!

  所以……

  江蘅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突然想到什么,掀开被子就往梳妆台跑去。

  “欸?七娘你怎么了?为何不穿鞋就下来了?”

  桌前,江蘅之则是直接愣住,只见面前硕大的黄铜镜子里,映着一张还未张开的,约莫才十一二岁的小脸。

  怎么回事?难道……她这是重生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自嘲一笑。

  莫非是老天见她上一世过的太惨了,这才再给她了一次机会?

  也是,任谁看见她的上一世,都会一阵唏嘘吧。

  上一世,一岁的她在外被亲生父亲找到,后来被抱回江府后却不被所有人认同,一直顶着外室之女的身份活着,爹不亲族人厌恶,好不容易修得了武道,却在十六岁那年练功走火入魔,成了个废人,最后只能匆匆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还未出嫁,族内覆灭,最终……她被遗弃于废墟之中。

  想到这儿,江蘅之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攥起,直到指甲已嵌入掌内,才痛得回过神来。

  这时,屋外又响起一道声音。

  “五郎君一大早就已经带人去接应九娘,想必现在已经走到安平县了吧。”

  话音刚落,说话之人便进了门,接着问道,“七娘要去看看吗?”

  江蘅之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这位老熟人——她的冯嬷嬷。

  可惜,上一世的她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人是大夫人派来监视她的,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防的,但这让冯嬷嬷在她面前养成了不知尊卑的性子,从未对她有过尊重。

  江蘅之收回视线,淡淡地吐出两字。

  “不去。”

  车队有什么好看的,上一世她已经去过了,就连他们现在大概走到哪都还记得,她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况且……

  江蘅之看着铜镜里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既然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就绝不会再走上老路。

  而这其中,最关键的是五年后她会面临练功走火入魔,最终内力尽失而变成废物的这件事。

  不过,直到现在她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走火入魔,莫非是当时练功太过心切?还是其他?

  奈何此时毫无头绪,她也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走一步看一步。

  思及此处,江蘅之眼中闪过一丝坚韧。

  必须要变强!

  只有如此,才能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于是后面就这么看似平静地过了几日后,不顺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天,阳光正好,本是静秘无声的后院,突然被一声厉呵打破。

  “江七娘!你给我站住!”

  江蘅之回头,看着匆匆疾步而来的白衣少女。

  这一看,蓦地有些熟悉,还没等她回忆起来,就听对面的江绾柔继续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今日是何意?竟敢在课上公然挑衅与我?”

  江绾柔气打一处来,今日夫子在课上提了她一个问题,但没回答上来,却没想到,众人都在百思不解时,江蘅之这个蠢货居然答了出来,还得来了夫子的青睐……

  这简直是在公然打她的脸!

  江绾柔脸色一阵青一针白,凤眉怒视着对面一言不发的江蘅之。

  江蘅之却没想这么多,她如今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样才能避免未来自己将死的结局。

  但现在,她看着对面一脸不善的江绾柔,以及旁边还跟着的几位不起眼的旁支子弟时,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一跳,似乎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般……

  “不说话?刚刚你不是一副能言善辩的模样吗?怎么,现在哑巴了?”说着,江绾柔一掌推在了江蘅之的肩上。

  这一掌没有卸力,江蘅之一个措不及防,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她眉头一皱,猛地抓住了再次袭来的手腕。

  “你做什么!”

  江绾柔怔住,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接着,她气笑了。

  “嗬!果真是胆子肥了啊,竟敢碰我?”

  说着,她一甩胳膊将手抽回来,讥讽道,“看来你是忘记你的身份了啊?嗯?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女,真以为你修得了武道就能反了天不成?我告诉你!祖父破格给你修炼的资格,只是不想让你在我们江|家白吃饭而已!”

  话毕,旁边站着看戏的几位旁系女子也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虽说他们不是嫡支所处,但也是正儿八经地入了族谱的,可不像某人,冠上了江姓又如何,还不是不被承认?

  “你这什么眼神?不服气?”

  江绾柔瞧着对方仇视的目光,突然来了心致,摩拳擦掌道,“正好前几日我刚突破三阶,还没来得及瞧瞧实力如何,既然七妹你在这儿,那就拿你来试试手吧。”

  “哈哈哈,六妹你就别为难人家一个二阶武师了,不管你们最后输赢如何,这也会有损你的身份呀。”中间身着鹅黄色的丫头掩唇讥笑道。

  看到这里,江蘅之死死地握紧了袖里的拳头,此时的她也已经记起来,这熟悉的一幕同样在上一世也发生过。

  可是,这两次发生的起因缘由分明不一样,为何最后还会遇上江绾柔一行人,就连地点、时间也是一模一样……

  江蘅之苦笑一声,到头来,她还是躲不过吗?

  正午,烈日当头,外面的人都进了屋子里歇凉,唯有树上的知了扯着长鸣叫个不停。

  尽管如此,路过后院的人还是能依稀听见里面传来的一阵阵嬉笑声。

  只是这阵阵声音衬得空气更是窒息不已。

  扑通——

  只见江蘅之的整个身子被打进了湖里,冷水瞬间灌入她的喉里,她下意识地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后,才艰难地往岸上游。

  “呀!真是对不住了七妹,一时失手,把你丢进湖里了。”江绾柔走至湖边,伏身看着那个狼狈的少女,满目歉意。

  话音刚落,身后几人也都凑上前来,打量着正往岸上爬的江蘅之,其中一人毫不在意道,“你还别说,六姐的实力不愧为三阶,打的这个二阶毫无还手之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欺负她呢。”

  有人随之点头附和道,“这才过了几招就输了,看来下个月的比试,七妹是没机会了吧,真扫兴。”

  江蘅之咬紧牙关,浑身浸湿的她哪怕此时在大太阳下,也是冻的微微颤抖。

  江绾柔直起身来,见她这般模样顿时失了心致,只是冷冷抱臂道,“弱者就是弱者,七妹还是早点歇了修道的心思吧,没有九妹那种天赋,就别妄想被人高看,哼!”

  “今日就放过你了,下此若再是这般逞能,这就是你的下场。”

  说罢,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转眼间,几人相继离开,院内顿时只剩湿漉漉的江蘅之一人。

  石路上,她无力地撑在地上,几缕发丝贴在了苍白的脸颊,还有几滴水珠顺着头发,下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她的眼底渐渐布满雾气。

  这又不是走上老路了吗?

  即使重来一次,她还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吗?

  不——

  不会认输的。

  她是绝不会认输的。

  这只是刚开始,她还有的是时间。

  江蘅之死死地攥紧了地面撑着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