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翕在美术馆附近下了车,工作日人少,似乎是最后一天,许多画作下面已被标示了售出,不过是在最后的展示而已。
顾翕一个人慢悠悠地逛了一下午,在美术馆一楼有一个儿童画作展区,里面有些幼儿园年纪的小朋友在信手涂鸦,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那位老师据说是省画师协会的成员,家长许多也是慕名而来。
顾翕买了一盒天然颜料,他想着或许可以带回家给陵和和玩。
陵愿回来时,徐阿姨正在厨房里炒最后一个菜,而顾翕和陵和和在客厅里,陵和和的脸蛋上是一道绿色的油彩,陵愿再仔细看,就看到了陵和和的手心都是颜料。
他第一反应是顾翕又在把儿子当玩具玩。
陵和和看见他,大眼睛弯起来,嘴里叭叭叭地发出吐泡泡的声音。
这是他和陵愿打招呼的方式。
陵愿放下书包,走到了客厅的地毯上,中间铺开着一张一米长宽的素描纸,上面已经色彩斑驳,还有几个模糊的手印,一看就是陵和和的手。
陵愿小心地走到了陵和和身后,手指揩去他鼻子上的黑点。
“哥哥今天出去了?”
陵愿问道。
“对啊,去看了画展,还买这个。你放心,没毒的。”
顾翕目光示意地上乱七八糟摆着的颜料和笔。
顾翕手指沾了点颜料,凑到了陵愿的鼻子下面。
“是不是蜂蜜味的?”
的确是有一股食物的香气。
陵愿“嗯”了声。
“你们画好了没?吃饭啦!”
徐阿姨问到。
顾翕连忙站起来,说:“好了好了,我去洗手。”
徐阿姨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浑身脏兮兮的陵和和,还有不负责任早就溜走的家长,无奈又好笑的摇摇头,和陵和和说道:“我们的可怜和和哟,来,麽麽带你洗香香。”
她把陵和和抱到了客厅的卫生间又给凌和和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时顾翕已经在饭桌上坐定了,悠闲地夹着一根芹菜,要嚼不嚼地拿筷子一根一根夹。
徐阿姨和他熟了,也稍微知道他的德行。
“做了你爱吃的虾,又不吃了?”
她抱着陵和和坐在了旁边。
顾翕笑嘻嘻地说:“我吃啊,徐阿姨你做的虾比饭店的还好吃。”
他心情好时,也是个会哄人的,只是不太真诚。像是带了一副嬉皮笑脸的面具。
陵愿放下了筷子,夹了虾,然后去头剥壳,放在了顾翕的碗里。
徐阿姨看到了,说道:“我看你就是懒,等着阿愿伺候你是不?”
她见怪不怪地叙述。
顾翕也理所当然,吃了一个,碗里又放了一个,等陵愿要剥第四只的时候,顾翕把虾挪到了自己面前,说:“小少爷你可别给我剥了,免得徐阿姨心疼你那双状元郎的手。”
徐阿姨对陵愿一向善待,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似的,加上陵愿乖巧伶俐,相比起来顾翕就像是不争气的大儿子。
顾翕说着,就自己动手剥起来,他剥一只吃一只,徐阿姨问烧的入味了没?
顾翕就说入味了,香得很。
徐阿姨欣慰地点点头,感叹道你怀孕那会吃虾都要吐,吓得我以为菜不新鲜吃出毛病了。
顾翕虽然脸皮厚,但冷不丁被这么一提,也难免窘况。手一顿,把虾肉扔进了陵愿的碗里。
陵愿愣了下,看着他。
徐阿姨也奇怪地看了眼顾翕。
“干嘛,我剥的就不能吃了?”
陵愿微微一笑,说:“哥哥剥得很好看。”徐阿姨突然抱着陵和和起身走开了。顾翕觉得陵愿这句话神经质。
“你现在夸人都这么做作了?”
好像在说他什么事都不会干似的。
“哥哥以前也给我剥过虾。”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顾翕又剥了一只,放在了小碟子里。
陵愿说:“那次去饭店,你点了醉虾,告诉我你最喜欢吃这道菜了,一定要我尝尝。”
他这么一说,顾翕也想起来了。
但是他一点都不喜欢吃生的虾,只是故意作弄陵愿。才剥了虾给陵愿,而陵愿居然也傻乎乎的吃了。
“我第一次吃醉虾,好像还醉了。”
陵愿说。
顾翕面不改色地说:“是啊,你回去路上就睡着了,还是顾云开背你上楼的。”
陵愿“嗯”了声,说:“其实哥哥当时是故意的吧。”
陵愿的表情很平静,隐隐约约还有一点纵容。
顾翕死不承认。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喝酒?而且那醉虾是店里的招牌菜,我只是想好好招待你,谁叫你一口就倒,难道我是那种会欺负小孩子的人吗?”
陵愿笑,眼底有星辰。
顾翕被他看的坐立难安起来。
“好了好了,算我当时是故意弄你好吧,谁让你长得招人稀罕。”
他把一碟子的虾肉推到陵愿面前。
说起来,千错万错顾翕都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他当初只是觉得这小孩子白白嫩嫩长的太可爱,但又不想表现出他的嫉妒,顾云开每次抱陵愿的时候,脸上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来的温柔慈祥。而陵愿也不像他,面对顾云开一点都不拘束。
曾经顾云开也会抱顾翕,但顾翕是强忍着颤抖和反抗。
他潜意识里对男人感到恐惧,对亲密接触感到恶心。
因为他会想起顾安月和男人勾肩搭背,亲吻交缠,那种浓烈的香水味和嬉笑声像是污黑的水流吞噬他的五感。
他小时候一直生活在扭曲的世界观里。长大后对正常的感情反而唯恐避之不及。
所以他有一段时间,非常羡慕陵愿,又嫉妒,所以用小把戏去搞破坏。
陵愿哭一次,瑟缩一次,就能满足他的自卑心理。
但是陵愿又阴魂不散地在他周围,对他展开温暖的攻势。
这让他很局促乏力,不知所措。
他会暗自窃喜,又会提醒自己对方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有时候会看着陵愿的眼睛出神,那里面的专注和深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的思考到这里就暂停了,强制退出关机一样,勒令自己不准再想下去。
等到徐阿姨来问他明天早上是喝豆浆还是喝粥时,顾翕随口答了一句。
陵和和已经睡在了小床里。
顾翕看着他,就疑惑他是怎么从一个胚胎变成一个人,一个拥有姓名的灵魂。
陵和和。
名字是陵愿起的。
和睦,和美,和顺。
如果可以,他也想问问顾安月,但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