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原来的侍者也不是科茨蒙人,前几天就回老家了,现在大堂只剩居伊一个员工,幸好这时候酒客也不多,还算忙得过来。
侍者陪喝酒不是稀罕事,原来的侍者还有舞者卢修斯就经常陪着喝酒聊天。
可居伊不能这么做,他有前车之鉴。
“我、我……”居伊挤出尴尬的笑,“不会喝酒。”
“什么?”拉吉夫像发现不明生物般兴奋,来到居伊身边,“这年头还有不会喝酒的阿斯加尔多男人?”他拉着居伊坐到他们那桌,“而且还在酒馆工作。来,我教你。”
朱利安苦笑着摇头,又看向居伊,表情温和:“想试试吗?”
居伊就是试过才知道不行。
见他举棋不定,朱利安把自己新点的酒推到他面前,介绍道:“可以从夏彤尼开始。南方的酒不怎么烈,本地酒就太烈了。”
“什么呀!阿斯加尔多男人怎么能不喝烈酒!”拉吉夫两只手在桌上划了一圈,就把居伊眼前的酒杯换成他自己点的佰列齐。
两双眼睛盯得居伊脸颊发烫,旁人看羞涩的酒馆小工被客人拉着陪酒,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我喝夏彤尼吧。”
居伊是侍者,没法强硬拒绝。他犹犹豫豫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酒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朱利安朝他微笑点头。
或许是都是熟人的环境让他安心,他以前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自己会在酒馆里喝酒。如同受到鼓励一般,居伊硬着头皮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咳咳咳。”夏彤尼确实没佰列齐烈,可居伊还是辣得吐出舌头咳嗽不止。
“慢慢喝就行,不用一口喝完。”朱利安靠过来轻拍他的后背,低头看他的脸,问:“还好吗?”
居伊摇着头踉踉跄跄起身打算开溜,却被拉吉夫按住肩,“夏彤尼都喝了,下一步就是佰列齐了!”
舞者也不在了,乐队也回家了,其他酒客也是实在没事做,好不容易有个乐子,都转过头看居伊喝酒,甚至有鼓掌叫好的。
佰列齐的威力居伊在奥尔那里见识过,说什么都不愿意喝。
“让居伊缓缓吧,”朱利安笑着说,把下酒菜推到居伊面前,“陪我们聊会天好吗?”
居伊有些头晕,确实想休息一下,这会儿也没有客人点单,他顺从地点了点头,低着头不发声。
“话说居伊,你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拉吉夫说着话就要去撩居伊的额发,朱利安抬了下手想阻止,又放下了。
居伊反应迟钝地抬头,刚好迎上拉吉夫的手掌。
“这是什么?”拉吉夫扯着嗓子大喊,“居伊你是异瞳?”
周围几桌人窸窸窣窣说着话,有几个人拿着酒杯就要过来和居伊搭话,想看看传说中的异瞳长什么样。
居伊头脑晕晕乎乎但神智还清醒,他知道发生什么了,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他又搞砸了。
这下真的要离开了。
他摇晃着身子站起来的时候带倒了椅子,朱利安连忙扶住他。
叮铃——
嘈杂中无人在意酒馆木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
“我没事,谢谢。”居伊甩开朱利安的手打算离开,可朱利安却忽然抱住他,柔声问:“是不是醉了?”
居伊摇了摇头,此刻占据他大脑的只有逃跑的念头,可又不知道逃到哪里才安全。
朱利安扶他坐下,“不用紧张,我会送你回去的。”然后捋起居伊的额发,“眼睛很美,为什么要遮起来?”
“天呐,真的有异瞳啊!”酒客们围了过来,连连惊叹,“我还以为《猎杀异瞳》里瞎编的呢。”
“右眼是碧绿瞳诶!”五六个人围住居伊,指指点点,“左眼呢?左眼什么颜色?”
其中一个抿了一口手中的酒,用观赏奇特动物的口吻说:“好像是常见的褐色。”
居伊满脸通红,郁闷至极。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跟玛奇尔德说异瞳被人发现了。她不会生气,但肯定会很难过,又会自责没照顾好他。居伊宁可她生气。
“真是没想到啊,”拉吉夫大咧咧挤开人群,把手搭在居伊肩膀上,“我们居伊是个美人啊!”又低头凑近居伊的脸,“再给我看看。”
一切都完了……居伊心想。
“为居伊的眼睛干一杯吧!”有人举杯提议。
“好啊!干杯!”有人附议。
不知道是谁把那杯佰列齐塞进居伊手里。
一股寒意袭来,拉吉夫按在居伊肩膀上的手被一把甩开。
众人茫然抬头看向不知何时闯入酒馆的人。
奥尔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怒骂:“滚!”
“哟,疯狗!”沉闷的夜晚终于发生一件让拉吉夫来劲的事,他可不会错过,“听说你出国了,怎么都冬假了还回学校啊?不会突然洗心革面要当个乖宝宝,特地回来交作业的吧?哈哈哈哈,这也太好笑了。”
“叫你滚就滚!”奥尔朝拉吉夫举起拳头,“是不是又欠揍了?我让你再装一颗金牙怎么样?”
被奥尔揍到面目全非的记忆涌上心头,再加上落马的伤刚好没多久,旧恨加新仇,拉吉夫瞬间撂下脸,凝视奥尔的目光逐渐阴狠,“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收拾你!”
这话奥尔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不只是拉吉夫,以往那些自不量力找他决斗的人最后都会撂下这句话,他冷哼一声讥笑道:“别让我等太久。”
拉吉夫气冲冲离开后,酒馆里空气似乎凝固了。
奥尔眼里怒意不断凝聚,攥着居伊的手臂,“起来,跟我走。”
放在平时居伊会反抗,但现在他只想离开,哪怕带他走的人是奥尔。他顺从地站起身。
“我们只是在和居伊聊天而已啊,”有个酒客觉得有些莫名,抱怨起来,“就算是你也不该干涉别人的人际交往吧。”
“是啊……”另一个小声附和,“喝酒聊天而已,酒馆不做这事做什么?”
见奥尔回过头的眼神凶恶至极,两人都噤了声。
“我替他喝。”奥尔抓过居伊手里的酒杯,一口倒进嘴里,表情缓了缓才说:“惊扰各位了,今天算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奥尔看着柜台后面,酒馆老板听到动静从三楼的卧室下楼,裹着厚重的睡袍躲在门后探头,听到奥尔的话小鸡啄米般点头,只求这位爷赶紧走。
朱利安抓起自己的外套迅速披上,又去拿了居伊的外套,“我送居伊回去。”
奥尔伸手抓过朱利安手中的外套,给居伊套上,见朱利安还站在边上不走,就用戏谑的语气警告他:“怎么,每年冬假前都要和我打一架吗?”
朱利安微笑回应:“你以为我会怕你?”
这时候居伊发话了:“不用送,我和他顺路。”
“听到没?”奥尔的怒气总算缓和了一些,“不用你送。”
居伊没再管他们两个,垂头丧气走出酒馆,步履蹒跚还不看路,奥尔沉默着扶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回来了?”居伊问他,他在冬假前回来,这个时间点刚好会碰到玛奇尔德,到时候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副场面。
奥尔一小时前刚到科茨蒙港,顾不上舟车劳顿就直奔公寓,结果打开房门没见到人,却看见离开前送出去的怀表和钱完好地放在自己的书桌上。
冲到酒馆一看,居伊竟然在朱利安怀里。朱利安发现他站在门口,炫耀般扬起一个笑。
“耽误你好事了?”奥尔心里不爽,语气还是很轻佻,“我不回来,现在送你回去的就是他了,是不是很遗憾?”
居伊想起来了,自己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人,跟他说什么都是多余。
“回答。”奥尔催促。
“我说不是你会信吗?”居伊反问,“你愿意相信什么就是什么吧。”
奥尔沉默了。
他在费弘跟人合伙开了一家拍卖行,前段时间刚好是开业庆典。本来这种小项目他是不会亲自去的,但这次还是跑了一趟。
一到费弘他先拜访了一位侦探,请他调查玛奇尔德的身世。
对方说她离开费弘已有多年,调查难度很高,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奥尔不可能一直在国外等待调查结果,就和侦探约好一有进展就写信给他。
离开费弘之前,他又去了侦探那里。
“我们在市政厅调查到的情况是,玛奇尔德德拉杜有过一个儿子,也有过丈夫。”
奥尔接过侦探递过来的资料,看到这个儿子和他自己同龄,3月19日出生。他注意到侦探话中的时态,抬头问:“‘有过’?”
侦探点头,“是的,有过。市政厅有孩子和丈夫的死亡登记。”
奥尔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侦探回答:“很抱歉,由于这个孩子是一桩绑架案的受害者,市政厅无法公开他的资料,他的出生年月和死亡时间都登记在玛奇尔德的登记册上,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奥尔问:“绑架案的凶手呢?”
侦探镜片后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纳桑德拉杜。没错,孩子的父亲,玛奇尔德的丈夫。这起案件正是我们调查的重点。”
走之前,奥尔又委托他调查居伊勒鲁。
侦探送他出门时,忽然想起来,“对了,市政厅的人说,去年这时候也有人调查过她。”
快到公寓时,奥尔敛回心神,侧过头看着居伊,低声说:“我会信,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居伊惊愕抬头,迎上奥尔认真的眼神。
“所以告诉我,你是谁?你在隐瞒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虽然委托了侦探调查,但奥尔还是希望居伊亲口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