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重做。”
会议上, 简汀低头看了眼时间，开口道：“不拖你们下班时间，天黑回家注意安全, 散会吧，”
张秘紧跟在简汀身后进了办公室，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了下班时间, 张秘也不再叫他简总, 略带迟疑道：“简哥, 我觉得你最近几天有点变化。”
简汀从休息室换了身常服出来, 原本胸前被掩盖的创口贴也显露出来，散乱的贴了好几个。
“哪里有变化？”他脸上带着笑意问道。
张秘一脸古怪道：“就是这样, 好像比以前爱笑了些。”
简汀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愣了愣：“……我以前也会笑吧。”
“不太一样, 就是笑起来没那么冷淡了。”
张秘也说不出来，他摇了摇头，又把视线放在那四五个创口贴上, 不太高兴道：“顾总能不能节制一点……”
简汀拿起手机，顾语安已经在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 他从张秘手里接过包, 没有多解释什么, 简单道了别。
……
“张秘说你不节制呢。”
简汀坐在副驾驶，把创口贴撕下来, 草莓印遍布在白皙的皮肤上面, 看起来格外可爱。
“其实我已经很节制了。”顾语安侧过身亲吻简汀的唇角，颇有点不服气道：“如果不是你工作忙, 一天一次怎么……”
“闭嘴。”简汀捂住顾语安的嘴, “再说今天一次也没有。”
他这段时间只觉得开了荤的男人真是实力惊人, 他浑身上下被啃的就没有一块好肉，大腿内侧更是惨不忍睹，紧绷的西装里面必须要再套一件背心，不然磨的他都没有办法静心工作。
顾语安如今的技巧也越来越娴熟，还总在关键地方说一些恼人的话，不过他也没有拒绝……
简汀不会欺骗自己，他承认自己确实喜欢这种方式。
顾语安亲亲简汀的手心，简汀连忙把手收了回去，顾语安低声认错道：“我不说就是了。”
“已经快一周了，明扬还不准备回S市吗？”顾语安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他……”简汀顿了顿，“他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想明白了应该就回去了。”
在简汀的心里，明扬为了那点对他变了质的少年情愫，想舍了S市好不容易累积的资本，回到本市和他住在一起的想法真的挺幼稚的。
“……我其实很嫉妒他。”顾语安把车停到车库里，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握着简汀的手：“嫉妒他陪在你身边的那十年。”
十年，多么漫长的时间。
“那十年啊……”简汀闻言昵喃道。
平心而论，他不觉得那是很值得回忆的十年。
可以说，十三岁是一个人性格定格的一个关键时期，而在这个时期的简汀正在度过他人生中最煎熬的时刻。
他走不出母亲离世的悲痛，每天过着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
面对街坊邻里的指指点点，连他平白走在路上，背后都会背上千斤重的担子，迈出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真正的转折点就在于，当天他恰好遇见了被打得半死，被扔到小巷里昏迷的明扬。
明扬的衣服被撕扯的不剩什么，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脚边是明扬微弱的呼吸，简汀驻足在那里，静静的站了很久，最后用当时还瘦弱的手臂硬拖着明扬到了最近的诊所，路上经过的人没有一个人帮忙，唯恐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他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钱给明扬治了伤。
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出于好心，但那一刻亲眼目睹明扬的遭遇让简汀明白了——
他不想变成这样，他不能变成这样。
“他们一开始骂我，我没理，可他们骂我妈……”十岁的明扬醒过来，一张嘴自顾自的讲述，还要配合着手舞足蹈的动作，护士想给他扎针都扎不进去，“你知道吗，我当时……”
“闭嘴。”
简汀淡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医药费很贵，我付的。”
明扬立刻闭嘴不动了。
他知道自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破布一张，还不起简汀的钱。
明扬最开始以为自己遇到了神仙一样的漂亮哥哥，发誓一定好好工作再找简汀还钱，直到被简汀带回了家才知道，他遇到的是漂亮又好心的笨蛋，还叫了这个笨蛋一辈子的“哥”。
他有了自己的房间，在简汀的隔壁，也不用去工作，他只需要承担打扫房间和做饭的任务，另外还要去学校好好学习。
简汀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听话。
明扬那时候总能悄悄在门缝里见到，简汀上完一天的课，凌晨又打完零工回来，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动不动，只有那盈满水光的眼眶，让他窥见了简汀的脆弱。
他把这个秘密留在了心里，原来简汀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坚强。
明扬曾经背着简汀频繁在晚上去做了琐碎的工作，他年纪小力气又大，愿意多干活，赚的钱不算少，他把赚来的所有的钱偷偷放进简汀装零钱的抽屉里，放的很分散，每次并不放多。
他不知道简汀发现了没有，而他那时候的孩子心理，只觉得拥有了天底下最大的秘密。
后来简汀的境遇明显好了不少，茉阿姨出轨的丈夫离世了快两年，她才终于艰难的打赢了官司，拿到了全部财产。
她开始源源不断接济简汀，简汀不需要再出门打零工，明扬也再也没办法在凌晨悄悄见到脆弱的简汀。
明扬也迎来了他的叛逆期，迎来了因为抽烟被简汀扇耳光的第一次。
从那时起明扬开始叫他“哥”。
最后简汀在明扬十八岁的时候，毅然决然把明扬送出国留学，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明扬对他产生了幻想的情愫被他发现，那也是第一次明扬离开了他的房间。
而这一次明扬从S市回来，属于他的房间依旧在那里，而住在隔壁的简汀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明扬是听话的，一直都是。
简汀让他去国外留学并且勤工俭学锻炼，他去了。简汀让他独自留在A市，替简汀保一条后路，他去了。简汀让他去S市从头开始，做出成果，他也去了。
而且他都做得很好，永远都在做对简汀最有利的事情，所以他不明白——
“哥……我不够听话吗？”
明扬回来的那天狼狈的坐在地上，抱着简汀的腿乞求着：“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不可以吗？为什么我反而离你越来越远？”
简汀没有回话，只是把手机打开联系人的界面，那里的星标依旧只有茉莉和明扬，意思很明显。
明扬和茉莉在他心里是相同的，是属于家人的位置，是像他之前出了车祸，医院会第一时间联系的存在，但绝不是爱人。
他把这事讲给顾语安听，顾语安抱着简汀交换了一个缠绵又充满着安抚意味的亲吻，小声的问自己什么时候能从黑名单里出来。
因为前一天晚上顾语安又在床上做的太过分，简汀微笑着在第二天早上把他踹下了床，并且当着顾语安的面，把他从星标里拉进了黑名单。
所以顾语安嫉妒、也不甘。
他嫉妒明扬见到了与现在不同的小版简汀，也曾经获得了独一无二的次卧权利，也不甘于明扬明明亲眼目睹，却没有能力去安抚那个曾经脆弱无助的简汀，只徒留简汀一个人消化着伤痛。
如果他在……
“如果当时我在你身边……”
顾语安把视线投向副驾驶的简汀，仿佛看到了十三岁时忙着长大的简汀，正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流泪。
简汀垂下眸：“也不是。”
其实截止到几个月前，他也还是会莫名流泪的，只是与小时候那样单纯思念母亲的心境不同，如今流泪的原因更加复杂，复杂到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坐在那张沙发，就会模糊双眼。
他的心一直很空，所以无条件汲取身边哪怕包含杂质的爱意。
可自从当初陈和泽那件事情，那晚他对顾语安发了疯一般的宣泄情绪后，再坐在那张沙发上，他流泪的冲动淡了许多。
如今他住在顾语安母亲的房子里，他心里缺失那一部分莫名被填满了。
所以他已经不会流泪了。
正如张秘说的那样，他脸上多了很多真心的笑容。
因为他得到的爱是纯粹的。
简汀没告诉顾语安这些事，他只是说：“所以你要再努努力啊……”
“我会努力。”
顾语安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车门，抱起简汀往楼上走去，神色坚定道：“……你相信我，老婆，我会陪在你身边，而且不止那一个十年。”
他没有办法陪伴简汀的过去，但他拥有了可以无限接近简汀未来的机会。
……
“小汀，来妈妈这边。”
简汀穿着茉莉送来的长款白色蓬蓬裙，向着母亲所在的方向跑过去，脑袋后面扎了两个可爱的小辫子，跑起来一晃一晃的。
“妈妈，妈妈，我穿这条裙子好看吗？”小小的简汀被母亲抱起来，主动把脸贴上母亲的脸，语调甜甜的问着。
简母亲了亲简汀的额头，笑着温柔的说：“当然好看，我们小汀穿什么都好看。”
画面应声破碎。
“……你是仙子吗？”
简汀突然出现在黑暗的房间里，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看见门口有个小男孩的轮廓坐在门口，声音有点断断续续。
“我不是仙子，我是男孩子，请问你有看见我妈妈吗？”
简汀小步跑过去，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意外发现面前的小男孩有一双金色的眸，那是很独特的眸色，他小声的说道：“……太黑了，我有点害怕。”
“抱歉，这里没有灯。”
金眸小男孩以为自己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才能看见天上来的仙子，他回想着那个女人唱的歌，有气无力安慰着简汀：“……别怕，我给你唱摇篮曲，我新学的。”
他已经虚脱到不太能发出声音，只能小声的哼着。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仍然只有黑暗，仙子果然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原来是梦啊……”
顾语安大概算了一下时间，是他被关在阁楼的第四天，他突然笑起来：“是啊，我还没遇到能让我唱摇篮曲的人。”
他不会坐以待毙的死去，全了那群烂人的心思。
顾语安使不上力气，他爬着去找东西，用阁楼遗留的打火机点燃了旁边的小型木质箱子，直接从送饭的口扔了下去，点燃了楼下堆着的衣服，如愿以偿的听见了那个女人丢了温柔的面皮，不停的咒骂与尖叫。
他也如愿以偿的被一起救了出来。
后来二十多岁的顾语安百无聊赖的坐在驾驶位上，一位穿着水墨色吊带裙的人，正沿着街道穿梭着，进入了他的视线。
“好漂亮啊……顾总，要不要我去查查她的家庭背景，毕竟联姻的话，老爷子的要求可真不低啊。”沈秘书的话打断了他的沉迷。
顾语安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胡乱的回答着沈秘书：“……那分明是个男人。”
他直接急踩油门追上去，追赶在那年濒死的幻梦里，遇见的那位仙子。
“……”
如今这位仙子正穿着白色的蕾丝长裙，平躺在床上，手被十指相扣扣在头顶，他胡乱的踩在顾语安的肩头。
简汀的腰不停的弓了起来，咬住顾语安的手指呜咽，“你别……你别太过分了。”
他只是今天看见顾语安的金眸，想起了自己儿时做过的梦。
那段时间正是他因为偷偷在家门口穿裙子照镜子被发现，被班里的一些人嘲笑和辱骂的时候。
他梦见了自己的母亲抱着他夸赞了他，还遇见了一个金眸小男孩叫他仙子，又给他唱摇篮曲。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糟糕的心情舒缓了很多。
谁知道顾语安听了这个梦，不管怎么样今天都想要再来第二次。
“老婆，明天是休息日。”
顾语安从简汀的裙底抬起头，在他腿侧的疤痕处落下一吻，“我的仙子……再来一次吧。”
简汀听到这个称呼，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和顾语安的金眸对在一起，那身影意外与梦中那个小男孩的身影重合起来。
“算了，只许两次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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