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让没兴趣欺负一个醉鬼,扶着文砚修趔趔趄趄的站起来,发现他在地面跪得腿都软了,光是洗澡洗漱这一步骤,沈让感觉在照顾一只湿淋淋的小狗。
坐在外面吹头发的时候,文砚修一动不动,柔顺的发丝在他额头垂下来,身上还带着未干透的湿气,不管沈让怎么拨弄头发,他不反抗,也不出声。
沈让揉了揉他的头发,叫他上床睡觉,他转身将吹风筒放在抽屉里,回来看见文砚修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坐在床上看他。
“还不困?”
文砚修现在看起来清醒不少,但酒精残余还是影响了不少,“唔,你要睡觉吗?”
“要。”沈让上了床,在文砚修略微惊讶的眼神中躺在他身侧。
沈让一手臂将他捞在床上:“再折腾明天一起请假。”
请假这个词也触动到文砚修那根神经,学校请假真的很麻烦,比学生要麻烦。
他叹出一口作为打工人的哀怨气息,奇迹般的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果然是痛苦的,文砚修很艰难的从床上起来,被沈让抓着手臂套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的翘着,眉眼又迷糊的垂下去,一副坐着都能睡着的模样。
昨晚的事情也不完全断片,但具体做了什么文砚修好像也不太记得请,只记得他挺安静的。
而且看沈让的表情貌似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这不禁让他松了一口气。
今天早餐是麦片营养餐,他正在等着放凉,就听见沈让忽然问:“你昨晚说要给我看一个箱子,你在衣柜下藏东西了吗?”
文砚修抿唇,挺吓人的。
看来昨晚他也不是特别的安分 ,隐约记起他趴跪在衣柜前搜东西的画面。
文砚修握紧调羹,低低的嗯了一声:“一个旧箱子,平时很少拿出来,就放进去了。”
“里面是什么吗?”沈让问的很随意。
文砚修有些紧张的看他:“高中的一些,我自己的东西。”
沈让抬眼问他:“怎么不放好点的地方。”
“就那里吧,挺好的。”文砚修当初想的是,既不会被沈让发现,自己也可以拿出来偶尔整理一下,反正沈让不会对这么一个破箱子感兴趣的。
既然他这么说,沈让便没有提这件事,最多以后注意下。
昨晚那顿饭过后,今天下午组织组会,办公室的大家拿好笔记本跟笔过去开会,一直到晚上七点半才结束,文砚修肚子空落落的,索性在饭堂临时解决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直到周四那天,文砚修跟虞老师一同被叫了出去,回来时,一个一脸疲累,一个看淡红尘。
徐老师啪的一下抬头:“这是得到了什么坏消息啊。”
虞老师一副我要累死了,蹭了蹭眼尾:“我今天没画眼线啊。”
文砚修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保温杯,老神在在的说:“不算什么好消息,但也不坏。”
徐老师压根听不懂:“打什么哑谜呢,你们。”
上课铃声响起,徐老师哎哟一声,走了走了。
晚上不用值班,文砚修提早下班,沈让在外面等着,上车时他还在打电话,转过脸看了一眼,接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挂断了。
开车回去的途中,他们去超市买菜,家里的冰箱功能齐全,一些食材能放置两三天,沈让挑的都是他们两个人的分量。
“买一个就好。”
沈让看着他:“不爱吃吗?”
“不是,接下来两天我要外出交流。”文砚修今天下午已经递交了外出申请,明天下午出发,周日早上回。
以沈让的理解那就是出差的意思。
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大概是他们结婚以来,文砚修一次都没有离开家睡觉的原因。
文砚修的行李少得可怜,当初搬家过来的时候也一样,跟沈让的对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出租房的东西大型的搬不走,琐碎的物品都是一次性或者用烂了,衣服穿来穿去那几件,搬不搬都一样,甚至连看的书都是借学校图书馆的,除了岩岩,好像没什么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文砚修就跟风一样,仿佛只是短暂的停留在那间出租房里,要不是结婚了,现在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沈让不太放心,毕竟前几年文砚修还是个到处兼职,连固定职业都没有的人。
收拾完行李,就一个书包的大小 ,沈让问他:“周日几点回来?”
文砚修不太确定:“十点吧,我会尽早回来。”
周五下午一点出发,五点到达地方,文砚修跟虞老师一块的,刚下飞机没多久,他手机就响起了 。
“嗯,到了,要先过去签到,才能吃饭 ,好 ,我知道了,你也记得……嗯,拜拜。”
文砚修挂了电话才发现虞老师一直盯着自己。
虞老师眯了眯眼睛:“你老公吧……怎么跟查岗似的,这才刚下飞机。”
文砚修笑了笑没说话。
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方南嘉敲了一下:“你不下班吗,今天都做完了吧。”
方南嘉说着说着走过去,拿起上面的名单看了眼,顺便把从律师楼里调出来的合同发过去:“我给他们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下周一你再签字。”
沈让嗯了一声,指尖夹着烟,若有所思的看着电脑屏幕的数据。
“不回去吗?”方南嘉疑惑的问,“该不是班长不在家,你就不想回去吧,岩岩怎么办啊。”
“饿不死他。”沈让冷淡的说。
反正家里有自动投喂机。
方南嘉摇头晃脑的转身:“那你来关门,我走了。”
门悄悄的关上后,办公室里顿时陷入寂静的氛围里,静谧得连烟丝飘起来的动静都是明显的。
沈让是接近零点回的家,岩岩立在门口,门外的灯光照进来,将他四条腿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个时候才会意识到,这是只大型犬。
沈让瞥了他一眼,略过他,岩岩对他叫了一声,沈让还是不理会。
岩岩追上去对着他叫。
幸好越临湾的每一间别墅都隔得老远,不然岩岩的行为就是在扰民。
沈让喝了口水,才弯下腰揉了揉他的头。
岩岩这才满意的走开。
沈让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岩岩躺在卧室里静静地看着他,一人一狗就这么默默的对视着。
差点忘了,岩岩的技能之一,就是开门。
大概是文砚修不在,岩岩在下面没什么安全感,今晚格外粘人。
第二晚依旧如此,周六本来就没什么事做,还是待到接近零点才回来。
沈让整理饰品,从衣帽间走出来,拉开衣柜时,底下掉出来一颗球,那是岩岩的玩具。
“……”
沈让将衣柜最底下的东西全部搜罗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全是宠物玩具。
最后碰到最深处一个硬硬的东西,拉出来一看,是一个很旧很旧的箱子。
几乎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文砚修那天提过的,想要分享给他看的箱子。
趁人不在乱翻别人的东西是不道德的行为,但很可惜,沈让没什么素质,打开箱子的手没有停下来。
盖子放在地上,沈让低头看着里面的东西,确实是旧物,最新的还是放在最上面的生日合照。
下面是高中毕业照,沈让多年后才注意到站在自己身边竟然是文砚修。
沈让微微蹙眉,继续翻下面的纸张。
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虽然过了很久,但沈让还记得,是他写的。
写了他名字的数学试卷。
沈让曾经丢弃的保证书、成绩条,写给他的加油稿,还有一些签名之类的……
这都是什么?
这个箱子根本不是文砚修自己的东西,全是他的。
这个想法刚出来的一瞬间,沈让自己先滞了一下。
他以为是文砚修想要分享自己的回忆,怎么会是他的,为什么是他的,那些充斥着小心翼翼的、不敢触碰、鲜少的回忆从眼前如流水般缓缓滚过。
问题跟答案随之而来,几乎是显而易见的真相。
周围很安静,风吹不留痕,垂着的手指动了动,沈让将东西按照顺序放进去,再将箱子合上,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沈让深呼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床边,想着坐下,但看着被文砚修躺过的床,他收回视线,站在卧室中央,环视着周围的格局。
书房有文砚修的专属桌子,浴室里也有文砚修的工具,衣柜里一半都是他的衣服,沙发茶几上摆着的花瓶是文砚修装饰的,床头柜是他们的合照。
到处都是文砚修生活过的痕迹,味道,密密麻麻的像空气那样包裹着自己,无处可逃。
沈让呼吸的幅度开始变重,转头推开门下楼,岩岩在楼上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不久前他才问过文砚修为什么会养狗,当时觉得这个答案应该是很重要的。
万丈暗涌呼啸而来充斥在这间屋子里,不管是狗,还是人,还是任何一件关于他的东西,都令沈让觉得没办法呼吸。
沈让开车在空旷无尽的公路疾驰,在无人的街道停下来,坐在驾驶位上试图冷静的想了一下,却觉得大脑生锈得难以转动。
他抽出烟盒,点燃一支,咬在嘴里,快速又焦躁的吸了一口。
褐色的烟雾飘在空中,混着苦涩的味道,在嗓子跟肺里流转,最后吐了口烟,反复来往,被车厢内弥漫的尼古丁吸引又被折磨着。
车子打着双闪,周围孤寂无边,街道风吹萧瑟,他开了车窗,一根又一根,没完没了的抽。
直到四肢百骸所有的神经松懈了点,额前的青筋慢慢额淡下去,他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呼吸急促的缓和,仿佛经历一场刺激强烈的运动。
刚才被挤掉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回来,关于文砚修的画面才慢慢像电影一刻不停的来回播放,清晰的浮现脑海里。
沈让想起自己曾经认真看过文砚修的眼睛,里面经常是淌淌流水,望着自己时仿佛含着细微的光点,像电影那样一帧帧的片段浮现眼前,从前的不理解,现在豁然开朗。
不止眼睛……
一旦想起来,沈让就没办法让这场电影停止下去。
“没关系,我养你。”
“我可以抱抱你吗?”
“就是……有点想你了。”
“牵手的时候我也很高兴。”
“谢谢哥哥。”
“……”
为什么生日愿望是许给他的。
为什么自己不在就睡不着了。
为什么要问跟他在一起开不开心。
为什么这么在乎他的感受。
沈让喉咙堵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感觉浑身的肌肉重新紧绷起来,他闭上眼,再次点燃一根烟。
文砚修周日早晨就回来了,订的酒店环境可以,就是显得太空荡,习惯有人陪在身边的他睡得很不好。
特别是没有沈让在身边,睡眠质量一再下降,他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家。
岩岩在他进门后贴过来,显得很兴奋,但下一秒又变得很高傲的样子,爱答不理人。
这副模样让他想起高中时期的沈让,特别像那副高高在上的拽样……
文砚修叹叹气:“好的不学学坏的……”
他回到二楼放东西,发现没人在,今天周日,沈让是去公司了吗?
文砚修看见沈让的手机在床上,心想应该在屋里,厨房书房卧室都没人的话,那大概是在三楼健身房。
他没多想上了三楼,被里面的场景惊到了,健身房里原本整齐摆放好的器械似乎都被人摸过一遍,跑步机还在运作,哑铃随意乱放在地面,毛巾挂在深蹲架上……
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沈让从里面走出来。
被汗浸透的背心贴在身上,湿漉漉的发丝顶上挂着一条毛巾,垂下来的发丝遮盖深邃的眉眼。
仿佛藏在丛林中的一双眼睛,又深又沉的看过来。
明明是天气晴朗,云淡风轻的日子,文砚修却听见一道突然炸裂的声音。
仿佛炸在耳边,震得心脏微微疼起来。
文砚修看着他走到面前,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卡住一样,不知道要说什么。
因为现在的沈让看起来很奇怪,他却无从说起。
沈让打量着他,最后定格在那张脸上,藏着万丈深渊般的暗涌压抑在心里,开口却化为一阵轻雾。
“才两天不见,怎么瘦了。”
“……”文砚修没想到沈让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因为沈让看起来更像是没休息好的人,眼白的血丝密布,很难不让人觉得他一夜未眠。
他这两天的确是没怎么睡好,也没怎么吃好。
文砚修问他:“很明显吗?”
他离开前还专门称了下,才轻了两斤而已……
“嗯。”沈让将头上的毛巾拖下来,露出被遮盖的眉眼。
浓重的疲累扑面而来,文砚修立刻被转移注意力,有些担忧的问。
“你昨晚没睡吗?”
文砚修不知道这几天他在做什么,但他就是觉得沈让肯定没休息好,可能他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沈让走过来,抱着他,嘴唇在文砚修柔软的发丝上蹭了两下,语气很淡,也很哑:“嗯,你陪我睡会儿。”
大早上睡觉好像是有点奇怪,文砚修很想问问沈让昨晚做什么了,但触及到他的眼睛,该问的话,该有的情绪,全部都吞咽下去。
没什么比现在陪着沈让更重要的事情。
文砚修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跟沈让隔了点距离,给他最好的休息空间,没等他闭上眼,沈让伸长手臂一把将他捞过来,深深的埋在颈窝处。
紧接着温热的嘴唇流连在他脖颈处,在喉结处停留,文砚修倒吸一口气,都经历过这么多次了,不可能不懂的。
文砚修以为只是单纯的盖被子睡觉,看来沈让不是这个意思。
他被吻的脸颊像熟透的水蜜桃,好不容易喘息出一口气来,迷迷糊糊的说:“我……我还没洗澡。”
记得沈让有洁癖,急着上床,只是换了件衣服而已。
沈让咬了咬他的脸颊:“你最干净。”
明明做着这么温情的亲吻与安慰的话语,但沈让的语言跟行为被分成两部分。
文砚修麻痹得没有知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吸不过来,抽泣都断断续续的。沈让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一直吻他,舔他咸涩的眼泪,像个禽兽。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急促,文砚修几乎是惨叫得哭出来。
沈让凌乱粗重的呼吸在他耳边乱窜,汗珠掉落在侧脸,一滴又一滴。
没有点到为止,只要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