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大人,预测凶吉的巫女,可以看清怪物的不祥之人。
在几天间,她的身份就经历了如此转换。曾经对她虽说不上毕恭毕敬,却也称得上有礼貌的村民现在将她粗暴地扔进笼子里,放在这庙宇中,任由她成为一滩活饲料,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可以求得钱财。
发生这件事的原因,大约只是因为,有人即使得到了她的提醒,也避不开一些灾祸,于是便迁怒于她,说服了所有人,想要将她供奉于可以获取钱财是野神手里当作祭品。
在被摔在地上时,她有一瞬间茫然。
即使一同生活了那么久,也抵不上冰冷的死物吗?
说来也可笑,明明被人称为巫女,但她对这个名字的意思都不甚了解,只是大家经常这么叫她,她就那样应下来了。
这样叫她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那奇怪的能力,每当她有预感并向一人说出来时,就能见证他们避开一次灾祸。
“神啊,请救救我。”
她虔诚祈祷,紧紧将自己抱成一团。
漆黑的怪物在她身后,随着她的恐惧逐渐变得巨大,遮住唯一透过光亮的缝隙,向她张开巨口。
这样啊,这样啊。
被自己的怨恨与恐惧所吞噬,假如在最后一秒化成粉末,说不定能得到神的怜惜,将她带到天堂。
那里会是怎样的呢?
有比潮湿的被吃空的木板更坚硬的地面,有比发霉的米饭更美味的食物,也有比从缝隙中逃窜出的月光更明亮的灯泡。
那或许,就是天堂吧。
很奇怪很奇怪,明明是这么个不开化的小村子,却能被翻出一本《圣经》。她的那位识字的邻居阿姐看过,在她仍旧稚嫩的时候将其作为睡前故事读给她听,她什么也没记住,就记住了神是可以带人去往天堂,也可以审判一个人去地狱的。
可惜,阿姐很早就被被迫和她分开了,直到现在也没能与她见上第二面。
是因为腿伤吧。
明明已经早就说了不要去山上采草药,却仍坚持着过去的阿姐,踩上了一块极松的卡在岩壁上的石头。
“......”
不需要再多想了,那是即使知晓也无法避开的厄运,那并不是她的错。
但是,现在,假如要如此丑陋地死去,那还不如期待着那些或是幻想,或是真实的故事。
———神啊,请带走她,
她蜷缩在笼子里,裹满了泥土,或许就这样,才能掩盖身上斑驳的伤痕。
在这种环境里,也许随随便便向着那个邪神祈祷被夺走身体
可惜,全部都是她的一场再美好不过的想象,因为,身边有人,那轻轻的喘息声让她根本无法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幻梦中。
“......是谁?”
女孩心里涌动出一股诡异的猜想,她常常会预感到一些事情,有时是一些画面,有时是一种会发生些什么的直觉。现在,那种感觉又来了,有什么发生了改变,而且,并不会比现在坏多少。
有什么比她身后更黑暗的东西出现了,却又转瞬间倒在她面前,流淌出一地鲜血。
一个人从石头做的神像后走了出来。
那是上个看起来甚至没有她年龄大的孩子,带着一股长久停留在雪夜时才能站上的冰凉气息,他的衣服很厚,看起来与这里的温度格格不入,一双被月光映照得格外诡谲的眼睛转到她身上,让她无端感受到了一股怜悯。
大概,是神吧?
不然怎样解释他那奇异的外貌呢?
此时尚未经历过都市文化冲击的孩子,连一副典型的外国人面貌都以为是神明自带的奇特之处,自顾自地摆平了心里那些疑问。
费奥多尔笑了笑,似乎是因为这少见的愚蠢与天真,但他来到这里总归不是为了白白救一个人的。
他确认女孩无处可去。
于是,在对方眼中,神先生说:“去这个地方吧。”
[将自己的能力,带去那里......能带来厄运的巫女小姐。]
费奥多尔温和一笑,将手指指向一个离东京甚远的地方。
会发生很神奇的事吧。
自认为可以避免实则带来霉运的巫女,还有那些自视甚高,但在这种表现下会招揽巫女小姐的人———要是将现在的事情记录下来送回去,说不定还能有几位喜欢戏剧的文学家跑过来取材。
看破真相的费奥多尔,并没有戳穿巫女小姐的美好幻想。
............
江户川乱步,即使潜藏在暗处最大的敌人被收拾掉了,但因为某些未实现的目标,他还留在咒术高专。
只是,现在稍微有些忙起来了。
并不是说方寸大乱的御三家能给他找什么麻烦,而是因为太过顺利。
顺利很好。
顺利之后带来的事情太多。
江户川乱步的脑袋里只喜欢推理,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可是将这份推理的才能运用到一个人,或者是关于一个制度如何运转的时候,江户川乱步才切实体会到了自己的选择到底会面临怎样麻烦的未来。
要推翻咒术界高层的权威,现在处于进行中。那下一步,推翻之后要做什么呢?
撒手不管?
那是不太可能的,毕竟警察方想要收编他们。
任由咒术师被换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当牛做马?那就更不可能了,要是换个地方还是沦为利益牺牲品,那他还不如把头埋在沙子里变成第一只憋死的鸵鸟。
所有人都想得到利益,这是事实。而他江户川乱步想促成的,是五条悟“真情剖白”以后说的要让年轻咒术师有着自己的青春。
他是无所不能的大侦探嘛,稍微多努力一下让结果转到大家都想要的方向,还是可以实现的。
但是,
好麻烦好麻烦好麻烦......
江户川乱步不想憋着,干脆找了那位知晓未来记忆的小伙伴谈谈现在能做些什么。
“喂,五条,未来的你失败了吧。”
五条悟电话一接通,就收到了这么一句戳他痛点的话。
“是啊,那又怎么样?”
五条悟觉得自己现在脾气超级棒,没有飞过去抢走江户川乱步的库存让他哇哇乱叫,只想着多扔几根宿傩的手指。
“讲讲你那时候的心路历程?”
“那时候,没什么可说的吧......”
仔细来说,五条悟觉得平行世界的自己过得真惨,也大概会有类似于以下的想法。
———好麻烦啊,有时候真想撒手不管了。毕竟,他是五条悟嘛,就算毫无顾忌地把咒术高层全杀了都可以自己找个地方逍遥快活去。
可惜只能想想就是了。
要是杀光了人,他也没办法短时间负责起剩下的咒术师,也没办法一下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管理系统———即使是最强,也不可能一瞬间就让所有人进化到可以打特级的程度吗。
“所以,关键还是合理的制度嘛。”
就算再怎么不承认,高层制定的制度存活了那么久,还是有一点点可取之处的。
江户川乱步决定,还是得把这事扔给那些看起来超级不靠谱的秃头公务员们去想。大不了让五条悟自己带着人去谈,毕竟大部分时候还是实力说了算。
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嘛,就老老实实捡点功劳,和禅院甚尔一起揭开高层的真面目,找找有什么可以代替咒术监督的情报提供处好了。
“但现在又不一样。”
江户川乱步猜到了他此时的心烦意乱,竟然难得地安慰了一句。
要是放在五条悟所看见的世界里,他孤立无援,面对的是杀死他挚友的咒术界,也要从零开始教育那些还没有被污染的学生们。
可是,这里不一样。
“啧......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好了。”
五条悟也听出来江户川乱步现在大约正处于一个纠结期,所以宽容大度地对他刚刚的话既往不咎,反而慷慨地撂下一句有求必应的话。
“你应该不在意五条家被别人管住了吧?”
“当然,随便你。”
五条悟的电话挂掉了,江户川乱步想了想,又给已经在收尾的晴子和江户川繁男打了个电话。
“乱步......”
隔着话筒,显得有些失真的声音响起,却让江户川乱步一瞬间有些想哭。
———他大概是太久没见到人了。
“要哭鼻子了吗?”
话筒里传来温柔的声音。
“才没有哦!我可是超级坚强的!”
“诶?那要夸夸乱步吗?”
“嗯嗯!”
假如晴子站在乱步面前,就能看见他埋在被窝里,又不好意思又高兴地点着头。
可惜晴子不在,江户川乱步只会邋遢地带着翻滚的被窝,兴高采烈地记下来这次的话语。
“好啊,乱步......”
有时候恢复精力就是如此简单,比如来自父母的一阵夸夸,比如朋友们在背后的相互帮助,至少对乱步来说就是如此简单。
等到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蛄蛹起来以后,江户川乱步重新精神焕发,拉着不明所以的禅院甚尔,开始继续在咒术界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