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加科夫第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现任老板,也就是波利娜小姐。
她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中端坐着,旁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军装男子。
莫斯科已经很少有安全的地方了,可毫无疑问地,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没有受到外界的任何波及。
“父亲......”
波利娜小姐神色淡淡,虽然对面就是她久未团聚的父亲,她也没有什么激动的神色。
“所以见到莫斯科现在的样子,你还要坚持你的观点吗?”
军装男子,也就是瓦西里,他的胡子和头发已经有些发白了,
“不,我更坚持了。”
波利娜摇摇头。
“反而是您,见到如此景象,有没有为他们所拥有的力量感到震撼呢?”
“或许吧,但这也让我知道了异能者的不可控性。”
瓦西里没有怎么肯定,但也在女儿表现出来了他对异能力者奇妙的蔑视。
于他而言,肆意挥霍力量的人无异于野兽,还是那种未开化世界里最低劣的野兽。
“力量也是由人所掌握的,虽然现在您所见的异能力者再怎么不可控,但其中也有更多有种自己坚持的人。”
“世界上不会只有我们国家有异能者,同样的,其他国家也会有异能者。我以为您在前几年的战争中已经见过了。”
波利娜早就见过他这样子了,所以也只是重复了一下自己以前所持有的观点。
[前几年啊......]
瓦西里想到了那位重新出现在莫斯科的角色———托尔斯泰。
要不是那位挺身而出,大概西边的一部分土地已经被别的国家击溃了。俄国的人太少了,士兵也少。他们只能拎着枪趴伏在冰天雪地里,在冻僵之前努力取得胜利。
可惜这点努力,在其他异能者面前似乎也不值一提。
瓦西里是上将,他知道士兵的辛苦,也厌恶突然打破规则的家伙们。
“好吧,父亲,虽然我很难改变您的想法,但至少我们表面上的目标都是一样的———让俄国变得更好。”
“虽然您讨厌他们,可异能力者也是俄国的人民,也在为和平而努力。既然都努力了,就应该收到相应的回报。”
波利娜拍拍裤子,站了起来,与瓦西里道别一声后,便施施然走向外面。
“我会用自己的办法,努力让他们不被排斥,也不让他们轻视努力生活的非异能力者。”
她从小就没听过父亲的话,到现在也落了个“叛逆”的骂名。就像她不顾父亲阻拦参军时一样,她现在也不顾阻拦地带着外面的人努力去调查。
在布尔加科夫惊讶的神色里,波利娜小姐独身一人、神色严肃地离开这里。
“波利娜小姐......她是......”
布尔加科夫神色迷茫,因为突然发现了自己老板的隐藏身份。
“她曾经有在军队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并且是在异能力者组成的军队里。”
托尔斯泰淡定地出言解释。
这倒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毕竟他也曾经听说过瓦西里和波利娜的故事。
“不过后面,因为那队人全军覆没,波利娜也不得不被父亲带回莫斯科生活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一段经历,波利娜的脑子里很少有贵族的风花雪月,反而整日想着旁人觉得麻烦的东西。
“波利娜小姐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吧......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安全的地方。”
听完托尔斯泰的话以后,布尔加科夫正在真情实感地担忧。
“......波利娜好歹是跟着上校阁下接触了那么久军队,身手不差,更何况,她现在应该也拥有了异能力。”
接下来,布尔加科夫就看见波利娜小姐手里凭空多了一把枪,直接废掉了向她袭击而来的歹徒的四肢。
“......抱歉。”
布尔加科夫默默地为刚才的轻视向老板道了声歉,虽然她并不可能听见。
托尔斯泰见他走神了,就把报纸上的画面调回艾尔海森身上。
“?”
托尔斯泰皱起了眉头。
这倒不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故,而是因为他认为冷静的合作者和旧友似乎都很生气。
............
与屠格涅夫先生躲过前面纷纷扰扰的人之后,艾尔海森看见本该在安全地方待着的费奥多尔现在正待在街上。
艾尔海森现在正抓着费奥多尔的手,让他远离对面那位背对着他的人。
也许按这个画面看来,艾尔海森是在保护费奥多尔。但若是仔细看看他的动作,却发现他在阻拦索涅奇卡的受害。
“感谢您的照顾。”
艾尔海森拽过人,把他拉到背后,然后向索涅奇卡道谢。
“没事。”
索涅奇卡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才转过身。她摇摇头,见费奥多尔之前的家长来了,便踌躇着想要离开。
“我们送您回去吧,您还知道家在哪里吗?”
屠格涅夫见状,也紧跟着说道。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费奥多尔一眼,有些难言地皱了皱眉头。因为,刚才费奥多尔想杀死这位保护自己的人。
屠格涅夫没站很前面,所以等艾尔海森冲上去夺走费奥多尔手中的小刀并扔到一旁时,他看得格外清楚。
但他并不知晓真实情况是什么,所以也不会直接在心里给其中一人判死刑。
“好的,是在那边。”
索涅奇卡没看出他们三人中的暗流涌动,只是想了想,发现自己没有跑得太远。
“我们送您回去。”
“谢谢。”
万幸,索涅奇卡的家并没有什么事情,她的家人也躺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
等她回去以后,艾尔海森才开始盘问费奥多尔。
“为什么想杀她?”
艾尔海森低下头,看着费奥多尔,冷静地询问。
算是有些出乎意料,因为艾尔海森并不认为索涅奇卡符合费奥多尔的谋杀条件。
“与其在这里受苦,不如早早让她上天堂。反正,拥有那样的异能力,迟早会痛苦到祈求死亡。”
而上帝,不会接受自杀者。
这大概是费奥多尔扭曲的内心里的唯一一丝好意,以如此残忍的方式表现出来。
“你就这样给她判定了结局?”
“嗯。”
费奥多尔知道自己瞒不过艾尔海森,或许他的内心也受到了一点冲击,居然对所有的问题都真实回答了。
“......”
艾尔海森难得有些无语,但更多的可能是生气。
“你自比为上帝,否认上帝的存在,却又说上帝不会接纳自杀者。”
他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是那凝固在费奥多尔脑子里的用他母亲生命制成的教义,还有那傲慢而不自知的讨厌心理。
费奥多尔是一个被废掉的天才。
“那你现在觉得自己是上帝,还是凡人?”
“......我不是上帝。”
但费奥多尔要代行上帝的职责。
“那你怎么不看看人?连上帝也不过是人创造出来的幻想。”
屠格涅夫忍不住搭话了,他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他不信宗教,他更喜欢关于“人”的说法。
“因为他认为:人是痴傻的。”
艾尔海森语调冰凉地代替费奥多尔回答,一针见血地总结了费奥多尔的想法。
“不,人是矛盾的。智者也会成为痴傻的人,看起来愚昧的人中也有人大智若愚。”
屠格涅夫看着费奥多尔,第一次认识到孩童的残忍与固执———建立于无法掌控的智慧、扭曲的思想、无法避免的苦难。
“你应该再想想,想想刚刚的决定到底是出于自己的理智,还是自己的恐惧。”
艾尔海森冷着脸把费奥多尔抱起来,自己托着,算是间接制止了费奥多尔接下来的行动。
偶尔,他也会怀疑费奥多尔真的还有办法改变吗?
有什么可以越过用父母生死组成的屏障?又有什么可以把一座冰封的山峦融化?
艾尔海森想,那大概得经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努力———有那样的一个人坚定地站在前面,像包容万物的土地、永不熄灭的太阳,永远正确而不动摇地指着一个方向。
[这样啊......]
他已经知道费奥多尔的归处该在哪里了。
“我们走吧,先去找波利娜小姐。”
屠格涅夫见艾尔海森的神态,有意转移话题,于是又向着最开始的目标前进。
前进了,但也无言。
周围的光线虽然愈发明亮,但气氛还是阴沉沉的。或许是因为狂欢后泼洒在地面上的鲜血,经历时间之后凝固成紫黑色的血块。
先前还可以谈谈的两人因为费奥多尔的加入,都陷入自己的思考,最多在躲避周围陷阱时才会出声提醒。
费奥多尔把头埋在艾尔海森肩上,情绪有些低落。他回过神以后,更加清楚地知道:他畏惧索涅奇卡。
不是因为威胁,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仅仅是这个人的存在,就会否定他所有的理想。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人存在......]
刚刚的事情顽固地留在这里,在费奥多尔脑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