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雪尽拍开他轻佻的手:“你想不想将历朝收入囊中?”

  从两国交锋不断再到商讨和亲一事, 表面来看能维持一段安稳时光,何时再有交战不得而知。

  以东夷目前内乱未平的情况看,怎么都不是他们吞历朝, 为何柴雪尽敢这么问?

  不是斯百沼自恋,端看各方势力, 综合下来自己优势最大。

  “哦?你真信我有这个本事?”

  “你不信你有这个本事?”

  反问等于质疑。

  斯百沼在他这最容不得质疑了:“有,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不能让你失望。”

  但凡换个恋爱脑, 都得被斯百沼感动的孩子生一箩筐。

  柴雪尽沉思了会, 问:“你不想当王?”

  “这就要说到我的远大抱负了。”斯百沼握着他的手,在此情此景之下, 说少年时候过分天真的理想有些装,“比起征战称帝,我更想和心爱之人浪迹天涯, 做一对神仙眷侣。”

  能在浸淫过权势后更向往自由,这份心境令柴雪尽佩服。

  在原著小说里似从没提到过斯百沼的个人想法,着重描写此人近乎传奇的一生,大概过于传奇,乃至于连个孩子都没有。

  之所以没有, 是因为没找到同道中人吗?

  这次他活着参与进斯百沼的生活里, 相处这么久下来,他能断定这番话并非推辞。

  斯百沼内心确实更渴望无拘无束的日子,而不是被困在一方王座之上。

  “想什么呢?”斯百沼靠过来, 每当他因自己的话出神, 都给人一种置于场外的漠视感, 这让斯百沼很不安,仿佛下刻就会失去他。

  “在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能固定住权势又能浪迹天涯。

  他喜欢斯百沼, 自然想让对方开心,投身于自己不爱的事业有多痛苦,他深有体会。

  这认真的语气仿佛明日能打败东夷,后日登基为帝。

  斯百沼憋不住笑了,埋在他肩窝里笑得一抖一抖的。

  笑得太猖狂,惹得柴雪尽不满,顶肩问道:“很好笑吗?”

  “也不是。”斯百沼藏不住话里笑意,“就是宝贝,现在说这个有些早。”

  柴雪尽恍然大悟,是了,目前八字还没一撇,就遥想以后,是很痴心妄想。

  就是这个笑,柴雪尽还是不高兴的:“不能说?”

  “能能能。”斯百沼笑意不减,凑过来吻他,“就是当下更重要的是想让你快些生个孩子。”

  柴雪尽往后躲:“什么?”

  斯百沼一本正经道:“你想啊,我这要打几年仗,等我打完江山,他也能识字会断句,直接继位,多省事。”

  柴雪尽不敢置信看着脸上没一丝玩笑的斯百沼,艰难道:“你让一个几岁的孩子当王?”

  “你我的孩子那必定是人中龙凤。”斯百沼自信满满,“就算他不是,还有钟离世他们呢。辅佐新王,他们在所不辞。”

  “……钟离世他们知道你要托付重担吗?”柴雪尽问。

  “不知道。”斯百沼的手在勾他的腰带,“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种幸福。”

  柴雪尽哑口无言,忍不住又问:“那万一是个女儿?”

  “那有什么。”斯百沼一点不在乎,“是女儿就当女帝,重点不在他是男是女,是我们的孩子。”

  柴雪尽心情复杂,就算斯百沼看得开,那还有文武大臣呢。

  江山一事,岂能儿戏。

  斯百沼算看出来了,这事儿不说清楚今晚难眠,便道:“古往今来,慕强该着重的在于强,而不是性别。如若女儿够强大,谁敢拿她性别说话?”

  道理都懂,柴雪尽叹了口气:“我只是一时被你的想法惊到了。”

  “这些都是后话。”斯百沼成功扯掉腰带丢到一旁,笑着来剥他的里衣,“儿子还是女儿,这不都得先看你生不生吗?”

  “唔。”柴雪尽推阻的手不到一瞬松开了,太熟悉斯百沼的气息,他根本拒绝不了。

  一亲就软,一碰就迷离。

  这种情况由不得他说不要了。

  斯百沼太了解他,每一处的反应都是由对方亲手挖掘出来的。

  他搭在斯百沼肩头的手从收紧到被磨到无力松开,雪白的脸颊布满了汗,红肿的唇瓣微张,轻声求饶。

  平时难得说句软话,夜晚降临,他总会轻易说出些羞耻的话。

  “沼…沼哥哥,我好累。”

  “累?”斯百沼掐着他的下巴细密地吻他脖子,混着黏腻的气息嗓音撩人,“你不出力就累了?”

  柴雪尽闭了闭眼,眼尾一片艳粉,他哽咽着:“嗯,你、你不是最清楚我吗?”

  起初最省力的都够喝一壶,也就近来休养得当,体力稍有增长。

  但仍没法和生来精力充沛的斯百沼比。

  “乖,马上就好了。”斯百沼掐紧了他的腰,“想不想早些睡?”

  这听着就是要骗人的,柴雪尽死活不上当,一个劲摇头,哭腔浓郁道:“你别给我挖坑了。”

  在这档子事上骗他太不厚道了。

  “摇头是不想早睡了?”斯百沼故意曲解,“就知道好宝贝舍不得我,那与我决战到天亮?”

  “你!”柴雪尽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眼泪簌簌掉,抓着斯百沼的头发,“可劲儿欺负我是不是?”

  “没有。”斯百沼头疼,相对应的总有地方是爽的,他长舒口气继续编织一个能让他早些睡的谎言,“试试,你尽力,剩下交给我,嗯?”

  柴雪尽不要,手指无力抓不住头发,像一团扶不起来的云散在斯百沼的怀里。

  意识飘忽,一瞬分不清人间仙境。

  他仰着脖子,快要无法承受斯百沼给予的感受,失神片刻,缓缓低头去看满眼都是他的斯百沼。

  那双眼里看见的是爱,是迷恋,是毫无保留的疼惜。

  柴雪尽喉咙微动,撑着力气扶在斯百沼肩头,欠身主动去亲那张总会哄他的唇。

  腰肢也在暗自发力,有些事也许很遥远,但真的尝试了。

  对柴雪尽而言,也依旧很遥远,几个来回,他深深呼吸,泛着眼泪的猫儿眼恳求地看着斯百沼,坦然道:“我没力气了。”

  斯百沼扶着他的后腰,欣然应允道:“乖宝已经很厉害,我该好好奖励你。”

  柴雪尽心想,这奖励他大概无福消受,可惜没能说出来先被斯百沼堵住了嘴。

  这一夜格外漫长。

  终于挨到床的那刻,柴雪尽身心疲惫,这要是真能生还怀不上,一定是他的问题。

  斯百沼比犟种还能干,是他这块田不够肥沃,是这样的。

  第二日他醒得格外晚,得知斯百沼一早被文立劲请走了,难得对文立劲感恩戴德,捧着鱼缸慢吞吞去了药房。

  这一待就是大半日,直到斯百沼拎着食盒来寻,他抬头发觉窗外的天黑了。

  “再忙也不能不吃东西。”斯百沼将红豆粥摆到了他面前,“这是什么?”

  他手边放着好几个巴掌大的小碟子,里面装有各式各样的虫子。

  “能互相牵制的毒虫。”

  “给谁用?”

  “防身。”柴雪尽取出瓷瓶小心翼翼将虫子装起来,“它们是吃毒.药长大的,可谓百毒不侵,平时带在身上不会有动静,除非有人妄想对你下手,它嗅到危险就会出动。”

  听起来像驯化后的蛊虫,能帮主人避开危机。

  斯百沼:“真厉害。”

  柴雪尽把瓶子装进荷包塞到他手里:“晚些时候拿给文立劲。”

  “这居然不是第一个给我的?”斯百沼诧异,“你什么时候和文立劲交好的?”

  这是斯百沼第二个困惑的地方。

  柴雪尽莞尔:“这是秘密。”

  “初次见面他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斯百沼很吃味,要知道他们初见就鸡飞狗跳的。

  没道理文立劲能在他这里讨到个好。

  柴雪尽想了想:“可能不打不相识。”

  斯百沼:“……”

  “别老吃飞醋,抓到周弘译了?”

  这次他一共做成五个防身虫瓶,打算送个给周弘译,前提是得见到人。

  斯百沼颔首:“本来该落网的是我大哥,他摆了周弘译一道。”

  就变成周弘译被捕,斯以谨顺势逃了。

  不过没关系,很快会再见面的。

  “这次事后,他们之间再也谈不成合作了。”

  周弘译能容忍蠢货,但容不下了背叛,更何况斯以谨这次是直接把他送到了斯百沼手里。

  关乎的何止是成王败寇,更多的是历朝皇室的尊严。

  消息传回京都,承昌帝得气成什么样啊。

  光是想想,柴雪尽不禁笑出声。

  “你比我还乐得其见。”斯百沼看他心情好地端起碗,慢吞吞吃着粥,“三日后周弘译会秘密羁押过来,要和他见面吗?”

  柴雪尽疑惑:“之前你不是很不情愿让我见他吗?”

  “今时不同往日。”斯百沼回答。

  都在自己地盘上了,周弘译是猴也得老实蹲在树上,否则他不介意略施惩戒。

  柴雪尽心情更好了:“见见吧。”

  果然还是想见的,斯百沼心里不得劲了会。

  另有一件事,斯百沼思来想去好些时候觉得要同他商量。

  得知周弘译顶着大理寺少卿柴雪尽名号来的那日,斯百沼心底就有了个念头,直到抓着人,才有了能提的底气。

  只是不太好开口,斯百沼拨弄着空碟,行为举止都是局促。

  柴雪尽一眼瞧见,心里打着个突,这家伙有事瞒着他。

  “有话就说,别玩这东西,万一上面有毒,还得遭罪。”

  被抢走了能分担压力的东西,斯百沼无端烦躁起来,屈指敲了几下桌面,引得他再次看过来。

  说吧,也不是多坏的事。

  斯百沼试探道:“你在这里用什么身份最自在?”

  柴雪尽放下空碗,看着依稀很紧张的斯百沼,答非所问道:“你踌躇半天就在想这个事?”

  “这也挺重要的。”斯百沼正色道,“我不想他们往后提起你还要加个前朝皇子前缀。”

  如非要那么说,不知情的人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称他是苟且偷生的小人。

  斯百沼想给他体面,想恢复他真正身份,更想让世人知道他投奔自己是情势所迫,并非叛国。

  而抓到周弘译这正是个宣扬出去的好时机,可以光明正大洗掉他的脏污。

  柴雪尽对此始料未及,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对我没影响。”

  “我很重视,再说,你不想和伯父伯母团聚了?”斯百沼一直记着他家人,没贸然打扰,也没让别人打扰。

  柴雪尽双手交叠兜住下巴,眼神澄净:“想,但不是现在。我知道你的意思,想做就做,再说揭穿周弘译的伪装,承昌帝就必须得真金白银赎人,对我们百利无一害。”

  明明说着的是好事,但斯百沼的神情一下变了。

  “你以为我图这点好处?”

  以他真心的出发点肯定是对自己好的,柴雪尽暗道,完了,说错话了。

  “哪能,我知道——”

  “是吗?”斯百沼打断他说话,表情很冷,“那是我想多了。”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柴雪尽愣了愣,明明说得好好的,他怎么突然生气了?

  为什么。

  柴雪尽迷茫,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罕见有了一丝不知所措。

  另一边刚走出没两步的斯百沼就后悔了,情绪上涌没能管住嘴,还冲着柴雪尽甩脸子,太不应该。

  想回去低头道歉,抵不住心里乱糟糟的,万一见了再乱说,把柴雪尽弄生气,得不偿失。

  想不出个好的应对之策,斯百沼去库房找出两坛酒,红红火火跑去主将营找文立劲。

  两菜一碟花生米,干喝不吭声。

  文立劲不陪人撒酒疯,端碗少,冷冷看着他家王子自灌自的。

  酒过三巡,迷瞪着眼的斯百沼开腔:“我朝他发脾气了。”

  文立劲没理,抓起一把花生米分给蹲在房梁上的徐离风,有热闹一起看。

  “我真不是个东西。”斯百沼狠起来自己都骂,“他在为我着想,我不识好歹,觉得他太理智,一点不被我的所作所为打动。”

  他想给柴雪尽最好的,想让柴雪尽真的能像雪一样洁白干净,被他好好呵护着。

  事实却是柴雪尽早入局,即便没崭露头角,但每一桩大事的细枝末节都有他推动的痕迹。

  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柴雪尽的立场很正确,连惹他生气的那句话也是为他获得利益着想。

  这很好,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好。

  “我是作精。”斯百沼又干了口酒,絮叨半天没人理,他转脸盯着文立劲,“怎么不说话?”

  “没想到有朝一日王子能有这么清晰的自我认知。”文立劲没留情面得补刀,“他在向你证明他不光有一张脸。”

  “我知道啊。”斯百沼醉醺醺地说,“我一直都清楚他长得好也聪明。”

  “但跟在你身边的我们不知道。”文立劲淡淡地说。

  这时候不得不说柴雪尽的周全,假使他协助斯百沼啃下周弘译这块硬骨头立了头功,会让以为他只是花瓶的人刮目相待。

  斯百沼想给柴雪尽最好的,柴雪尽又何尝不是想证明他值得斯百沼这么做呢。

  不管是答应见周弘译,亦或者是自证身份,再到……文立劲屈指抬起刚到手的荷包,这防身用的毒虫,都是柴雪尽实力的证明。

  不说,但在用行动证明。

  文立劲再看喝到两颊酡红的斯百沼,面无表情地想,有恃无恐的作精。

  “哦,是吗?”斯百沼愣愣的,迷糊着问,“我没说过吗?”

  这似乎勾起了一桩罪案。

  斯百沼仰头,质问起梁上看戏的人:“你没和他们说过?怎么做事的,连这么重要的情报都能遗漏?”

  被殃及的池鱼多少有些无辜,徐离风恨不得把花生米全塞他嘴里。

  “……吹得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信。”

  起码没亲眼所见来得有说服力。

  斯百沼抹了把脸:“那是我错了,再自罚一杯。”

  不用文立劲上手,他很干脆地咕咚咕咚好几口,酒坛落桌,失魂落魄道:“那真是我胡搅蛮缠,他肯定很生气,得好几天不理我。都是我自己作的,不能怪别人。”

  说到最后要流泪了。

  文立劲:“……”

  徐离风:“……”

  这个样子的斯百沼,他们还真没见过,和枕边人吵架就那么伤心吗?

  两单身汉不知爱情苦但能让硬汉掉眼泪的,那真是叹为观止。

  就在两人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门外来报,说是雪姑娘来寻王子。

  文立劲当即有种要脱离苦海的感觉,忙道:“请进来。”

  连声音都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切。

  徐离风则趁势藏回了暗处。

  一入营地内,嗅到满鼻的酒香味,柴雪尽太阳穴突突跳,转过弯便见斯百沼抱着酒坛喝到眼神发直,一看就醉得不轻。

  真是令人费解,朝他撒火的人在这喝闷酒。

  “文副将安好。”

  文立劲垂首回礼:“他醉了,我让人帮你送他回去。”

  “不用了。”柴雪尽走到斯百沼面前,酒味刺鼻,他微微皱眉,去捏醉鬼的鼻子,“醒醒,还认识我是谁吗?”

  动作太亲昵了,文立劲眼皮一跳,这能行?

  岂料斯百沼迷瞪着眼睛盯着柴雪尽看了好一会,突然手松,酒坛顷刻要掉落在地,被柴雪尽眼疾手快接住放到桌上。

  “认识。”斯百沼张开双臂要来抱他,“乖宝,你来接我了。”

  “等等。”柴雪尽伸手摁住斯百沼的额头,淡然道,“这里还有人,你先跟我回去。”

  文立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见他看过来,垂下眼皮:“我让人送王子与你。”

  这次柴雪尽没拒绝,他点点斯百沼的额头,再去牵对方火热的手:“和文副将说声。”

  斯百沼盯着他:“明日见。”

  文立劲心底涌现出莫名的训狗感来,怪怪的:“恭送王子与殿下。”

  “文副将留步。”柴雪尽说,就那么把醉到晕头转向的斯百沼领走了。

  营地飘荡着一股子混着甜蜜的酒味。

  文立劲沉默了很久,偏头看向在房梁呆住的徐离风:“他真怀了王子的孩子吗?”

  徐离风眼神惊恐:“?”

  “有这么个能治住他的王后倒也不错,情报不是说柴雪尽饱腹诗书,看起来更懂得治国。”

  徐离风:“你变卦有些快。”

  文立劲嗤笑:“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钟离世一开始对他嗤之以鼻,后来有了偏向。”

  不看斯百沼的面子,也得看他拿捏人心的手法。

  徐离风:“那你呢?”

  “没什么。”文立劲看向门外,“身为影卫不该离主人太远。”

  徐离风暗骂了句脏话,转瞬消失。

  一路到卧房,斯百沼都很安静,让柴雪尽险些以为他醉酒就是这么乖巧。

  假象在他转身要去倒水的时候被撕破,斯百沼从后搂住他的腰,脑袋自臂弯冒出来:“你要去哪里?”

  “给你倒水。”柴雪尽抬手摸摸斯百沼发烫的脸颊,“因为和我吵架去喝闷酒?”

  斯百沼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