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这么看着我?”斯百沼问。

  他还有脸问, 柴雪尽道:“我是男是女看不出来?”

  “开口谁都能分得清。”斯百沼笑着捏他的鼻尖,神情居然有那么丝认真,“但你装作哑巴的时候, 谁又能认得出来。”

  柴雪尽有些好笑,斜眼看他:“你是不是早想好了?”

  斯百沼屈起他的腿, 继而用力揉起来:“没有, 我这也是被逼无奈,若是有别的法子我肯定不会用这种馊主意。”

  话是信誓旦旦地说, 眼神是压制不住的高兴。

  柴雪尽难以理解让他穿女装值得高兴的点在哪里, 蹙眉思索半天,大概只能归于这家伙特有的喜好。

  以往他因这张脸带来的麻烦刻意逃避, 如今他与斯百沼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该懂的还是要及时知道,免得死在斯百沼手里。

  他不想下次再一较高下的时候, 落败就那么明白写在脸上。

  “既然是你对我豪取抢夺,那我是不是该表现的壮烈些?”

  斯百沼看着他眼里的跃跃欲试,突然觉得事要失控。

  要知道柴雪尽从不是个爱受人掣肘的菟丝花,这事儿怎么觉得不对呢。

  祥湖到海雅南郡大半天路程,他们出发早, 到的时候还未近傍晚。

  柴雪尽掀帘, 看见一座宏伟的城墙,重兵把守,入城时斯百沼没露面, 徐离风一亮牌子立即放行, 马车沿着宽阔大道往南去。

  这里与永春郡不用, 多为离地面一人高的架空树屋,沿着高树的爬梯上去, 屋底下堆着数不清的木柴和粮草。

  不像住人的地方,更像个人储存室。

  柴雪尽一路看过来,扭头疑惑问:“大摇大摆放在那不怕被将领看见,被人偷窃?”

  “为什么会怕被将领看见?”斯百沼反问。

  柴雪尽道:“财不外露。”

  斯百沼笑了:“这在东夷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家家户户都有。”

  大概能理解为大家都有的东西就不会去在意多少,再者能进海雅南郡驻扎军队的人哪里会因为不起眼的东西而丢脸。

  柴雪尽没再问,琢磨半晌,将其归结于风情人土不同,所行军打仗的法子也不一样。

  他又多看了几眼那些干燥的木柴:“如若我是周弘译,得知你们在树屋下藏这么多易燃的东西肯定很高兴。”

  斯百沼双手枕在脑后,闻言懒散的目光骤然一顿:“火攻?”

  这未尝不是个对付他们的好机会。

  “或许你认为这里固若金汤,他的人进不来。”柴雪尽放下帘子,盈盈一笑,“我只是从我的角度发表了看法。”

  信与不信在斯百沼的一念之间。

  “还记得在驿馆掳走你的那个腾龙殿护法吗?”

  “他怎么了?”

  这时候提起这个人,柴雪尽嗅到阴谋的味道,看向斯百沼的眼神带了探究。

  斯百沼被看得不太自在,倾身过来想捂他的眼睛:“没想瞒着你,他不是我的人,我还没那么大本事,能策反周弘译麾下第一情报高手。”

  “那是……?”柴雪尽躲开斯百沼的手,迟疑着问,“让我去见他?”

  斯百沼的脸瞬间黑了:“不可能。”

  他没忘记那时花飞沉表达出对柴雪尽前所未有的兴趣,还扬言要成亲。

  要不是他动作够快,柴雪尽已被摁头和花飞沉拜堂。

  “那是什么?”柴雪尽激了下斯百沼,“磨磨唧唧哪想个爷们。”

  斯百沼:“……”

  算了,真男人从不做这口头无用的争论。

  斯百沼道:“据我所知,他去了雪山,想请大祭司下山。”

  “他是外族人,怎么上雪山?”

  “不,他是东夷人。”斯百沼道,“血液里流淌着东夷的血脉,生长在历朝。”

  这也是部分周弘译选择拉拢花飞沉而非另一个护法的原因。

  在东夷,本族人的一大优势体现在这了。

  柴雪尽皱眉:“斯千顽是不是也在雪山?”

  其实他更想说斯百沼是不是被骗了,这三人根本没散伙,故意演这么一出戏来误导斯百沼。

  斯百沼也想到这了,挤到他旁边坐下,长腿敞开,姿态放纵:“在,他们兵分两路。”

  “那大祭司岂不是很危险?”柴雪尽推推斯百沼挤过来的大腿,热得慌。

  “放心,他比任何人都安全。”斯百沼偏不挪,非要用膝盖去蹭他的小腿内侧,“他不想见,就没人能上雪山。”

  听起来有些像彻底封闭的祥湖。

  在东夷,如这类的事屡见不鲜。

  柴雪尽猛地又想起小说里的剧情,都说耿东策和周弘译做足万全准备,势必一举拿下东夷,却在进攻到永春郡的时候就吃了个大大得亏。

  虽知道东夷自有一套自保方式,但真的碰上想破解难如登天。

  当时的耿东策和周弘译对此毫无头绪,被斯百沼遛着当狗打。

  柴雪尽若有所思。

  “马上到了。”斯百沼靠过来,“亲一下?”

  柴雪尽扬眉:“嗯?”

  “毕竟马上你就是不情不愿被我强迫的哑女了,想正儿八经亲一口保不准要挨巴掌。”斯百沼说到最后居然有些委屈,“这是你最后给我的温柔。”

  柴雪尽皮笑肉不笑道:“是你非要这么玩的。”

  斯百沼没了话。

  柴雪尽推开斯百沼的肩膀,掸了掸袖子:“不亲,我还没酝酿好情绪,等会露馅了怎么办?”

  他神采飞扬的几乎要将倔强的哑女呈现在斯百沼眼前了,很好看,很勾人。

  就是这股不情愿的劲让斯百沼欲罢不能,哪里还能忍得住?

  “松手!”柴雪尽一惊,要来掰斯百沼抓他手腕的大掌,怕外面有人会听见,他低声呵斥,“别闹了。”

  “这么不情愿?”斯百沼问。

  听似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让柴雪尽动作微顿,眸光闪烁着看向气势强硬的斯百沼,唇角微勾,急了。

  他一笑,斯百沼当即心里起了火,低头来亲他。

  “哎。”柴雪尽捂住斯百沼的嘴,笑得像只狐狸,“貌美的哑女就是这么不情愿。”

  说完不等斯百沼反应,猛地挣脱禁锢的大手,鱼儿似的趁机跑出马车,坐到了徐离风旁。

  身板突然多了个人,徐离风稍惊,侧眸见是他,便道:“快到了。”

  柴雪尽点头。

  徐离风知道他此时的身份,没敢多嘴,心想,他家王子丧心病狂,让好好一公子哥男扮女装,到底是为瞒天过海还是好满足一私之欲,恐怕只有斯百沼自己知道了。

  “这里不常见外人,他们只是对你好奇。”

  巡逻的小队见马车前坐着个芙蓉面的红衣美人,难免要多看几眼。

  柴雪尽又点点头,心思全在身后的马车内,他就这么跑了,斯百沼居然没动静。

  还是说真到自己地盘,斯百沼要维护起三王子正直坦荡的形象,不能乱来?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帘子飘起,腰间多出一条强壮有力的胳膊,他瞪大眼睛将要叫出声就被抱了进去。

  徐离风:“……”

  他遭到巨大冲击。

  这是在干什么?

  同样的,柴雪尽也想问斯百沼,可惜没能问出来,被狠狠抓着补上那个不情愿的吻。

  “唔…够了。”他捏着斯百沼的耳朵,见对方眼底冒着熟悉的兴奋的猩红,“你不想毁了名声吧?”

  斯百沼:“什么名声?”

  “就——”他刚要说,外面传来徐离风的请示,大本营到了。

  斯百沼低头看他:“要不要试试飞扬跋扈的感觉?”

  大本营门两侧有两个守卫,听闻今日有位贵客要来,此时见马车停在跟前,面面相觑后心生猜疑,来得到底是谁?

  如今能得城门放行的几乎没有,先前副将收到密令,非主将不准入内,可到底谁是主将,除了嘴比河蚌还硬的副将外谁都不知道。

  难不成这车内送来的会是那位久不出面的大人物?

  这不应该,守卫心想,在他们东夷,出行不骑马的都是无用之人。

  海雅南郡是最顶的骑射军,哪能让个坐马车的当指挥?

  恰逢这时柴雪尽气势汹汹掀帘而出,一张芙蓉脸满是怒气,让红衣衬得越发火红艳丽,美艳不似俗物。

  守卫呆了,怎么来了个姑娘?

  不等两人心里嘀咕完,从车内又出来一人,这下守卫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传闻中死在崖底的三王子吗?

  尽管这里不似市井小巷,但该流动的消息一个没落,海雅混乱的局势悉数尽知,也很清楚三个王子之间的斗争。

  冷不丁见到这么个大变活人,守卫们人傻了,接着就是狂喜,有斯百沼坐镇,他们仍旧是东夷战无不胜的骑射军。

  “见过三王子,属下迎接来迟,还请王子责怪。”

  柴雪尽转身看向语气正直的来人,从对方的穿甲及佩剑看,应当是这里的副将——文立劲。

  与钟离世一样,都是守在东夷,等着斯百沼回来铸造王朝的得力干将之一。

  他在看文立劲,对方也在不着痕迹打量他。

  眼神古井无波,不受他外貌影响,只扫了一眼便挪开了。

  柴雪尽心里微动,这人应当早听说过他,可能还对他的所作所为相当不耻。

  如此想着,他听见斯百沼道:“文副将在内涵我。”

  文立劲板着脸:“属下不敢,实话实说罢了。”

  “有事被拖住了,稍微晚两日。”斯百沼说着伸手要来牵柴雪尽。

  乖顺不符合这时候的柴雪尽,他看都不看文立劲,挥开斯百沼的手,快步踩上台阶,拎着衣摆跑进了大本营里。

  红衣胜火,如一阵风。

  文立劲眉头紧蹙,见斯百沼不以为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子收到钟离世的信了?”

  “嗯,他想让耿东策和戎栋过永春郡,好让他们有去无回。”

  “如真能生擒他们,历朝再无能与我们对抗的将帅了。”

  斯百沼考虑得更长远,他看向随意挑了个座的柴雪尽,道:“这时候把人杀了会激得承昌帝出兵,对尚未平定内乱的我们来说会加重内忧外患。”

  文立劲注意到他的眼神,压住烦躁:“那王子的意思是生擒了再放回去?”

  “在你心里,我是做慈善的?”斯百沼说,“当然是要让承昌帝花钱来赎。”

  文立劲:“他们的价值比不上周弘译。”

  斯百沼笑着摇头:“你啊,想抓周弘译还要从长计议,别急,等他们凑一起,自以为能美梦成真的时候再打碎岂不是更好?”

  文立劲垂首,看了眼拆着手上戒指玩的柴雪尽,低声道:“王子将他带在身边是不是太冒险了?”

  刚在门口尚有旁人在,有些话不好明说。

  在这内厅里,更有徐离风在暗处放哨,内情也就自然而然能敞开了说。

  斯百沼道:“他是自己人。”

  文立劲:“我不这么认为。”

  太直白的话引得柴雪尽饶有兴趣地看过来,那双猫儿眼里多是惊奇,大抵是对文立劲如此笃定的疑惑。

  让兄弟对枕边人有意见,大多是中间人做得不够到位。

  斯百沼记得清楚之前他就和文立劲详细说过柴雪尽的事,当时对方没表态,他也没抓着不放。当时他还在永春郡,钟离世得知后笑他往后会头疼,他不以为然。

  很好,眼下就得到了报应。

  斯百沼给柴雪尽使了个眼色,这才转脸看文立劲:“我相信他就像相信你一样。”

  “这不合适。”文立劲说,“王子该清楚他能说服承昌帝替嫁来东夷,这本就是件难事。”

  斯百沼道:“那是他想好好活着,人为了寻条出路没做错什么。”

  文立劲不依不饶:“他顺应承昌帝比如今隐姓埋名跟在王子身边活得更好,王子,他诡计多端,不可信。”

  这是翻旧账还是要在人伤口上撒盐,斯百沼觉得今日的文立劲有些怪,平时不见他尖牙利嘴说别人。

  有猫腻。

  不管有什么,斯百沼都见不得柴雪尽被说,抬手要制止再谈,身后装哑巴的人不乐意了。

  “哦?文副将这么清楚我的来历和手段,是要说服他狠狠审问我吗?”

  一个还没捋平,又冒出来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斯百沼一个头两个大,忙回身去捂柴雪尽的嘴:“祖宗,你就少说两句吧。”

  “是。”文立劲中肯的,笃定的,“我就是怀疑你是周弘译送来的奸细。”

  “那怎么办?”柴雪尽绕过想拦路的斯百沼,站到文立劲面前,举起手让对方看清他手上的戒指,“你们王子就栽在我手里,哪怕我是奸细,他也舍不得杀了。”

  “他舍不得,我能下得去手。”文立劲眼中杀意毕露,“你最好别让我找到证据。”

  “不然你就当他的面杀了我?”柴雪尽挑衅一般往文立劲面前又逼近一步。

  他长得太美,咄咄逼人的时候更让这份美貌无限放大,文立劲后退两步,冷着脸:“我会的。”

  柴雪尽笑出声:“那你们兄弟感情就破裂了,哪怕你陪他打下江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文立劲耿直道:“为了东夷,值得。”

  “可惜。”柴雪尽抚着小腹,漫不经心的吓人,“我怀了你们王子的孩子,你不能杀我。”

  “……”文立劲痴呆,“……?”

  没想到他为试探文立劲忠心而胡言乱语的斯百沼:“……”

  冲击不过一瞬,文立劲很快反应过来,指着他抖着手道:“胡说,你是男子。”

  男子怎么可能怀孕。

  柴雪尽转了转眼睛:“你都说我诡计多端了,想套牢你们王子,不得有个孩子吗?”

  文立劲张张嘴,被他厚颜无耻惊到了,最后什么都没说,掉头就走。

  “这么不禁吓?”柴雪尽转身看破罐子破摔的斯百沼,“他没钟离世厉害。”

  斯百沼往他手里塞茶盏:“再厉害的人听见男子会怀孕也会惊吓。”

  柴雪尽喝口水润润嗓子:“他不配合我很难做的,沼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