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一刻, 程御不指望陆含璟能秒回。
他没有傻等在手机前，翻身下床，拆了块冻干哄住叮咣乱蹦的有点黑, 喝过水润了嗓子，才打着哈欠重回被窝, 将自己团成最舒服的姿势, 争取再补上半觉。
直到清晨再度睁开眼睛，程御酒劲全消, 神志这才彻底清醒。
他顶着头乱发, 回忆起半夜的点滴, 起身到一半，突然就踹了被子一脚，懊恼自己竟然这样沉不住气, 酒后上赶着给陆含璟发消息。
软乎乎的被窝让他给顶出个大包，又因重力而慢慢贴回到程御腿上，他不耐烦地将被子掀开, 旋身在床边坐好, 手往边上摸去，几下就摸到半夜被自己随意塞起来的手机。
程御斜着看了会儿屏幕，终究没忍住好奇心，解了锁。
没有来自陆含璟的消息通知。
程御眉心下意识便蹙起，心里有些微妙的不爽，但又抱着某种侥幸心理，默不作声地点进飞信, 点开与对方的聊天界面。
最后的消息是自己大半夜发过去的视频, 和一句假意不在乎却尽显耿耿于怀的话。
没有得到陆含璟的丁点儿回复。
程御又看了眼左上角。
七点半。
换作自己住院的那段时间，陆含璟这时候都该发过来两条无关紧要的骚扰信息了。
所以是怎样？已读不回？不服？
原本的懊恼顿时就变作数不尽的愤愤。
程御盯着那聊天页面, 好半晌才哼了一声，心中后悔把那u盘给他。好在里面还只是概念性的方案，连一份合格的商业企划书都抵不上。
可哪怕不愿承认，程御心中依旧介怀。
他始终不相信陆含璟在商业竞争之外，还有害他的打算。
到底是什么心思啊……
他出神地思索着，指尖便搭在屏幕上，无知觉地轻轻滑动。
好一会儿，被有点黑顶开房门的声音惊扰到，程御的视线这才重新聚焦，正落在给洛羽书的备注名字上。
对方告白的场景历历在目。
在烟花盛大的夜幕下，在他心目中一直如奶狗般胆怯又难忍好奇心的洛羽书，变得格外认真，声音发着颤，却专注地看向自己，说着喜欢。
喜欢？
顺手的几个小忙而已，就能得到一个人这样专注不过的眼神，这样热忱无比的情感吗？
程御思绪凌乱，直面洛羽书告白时都没有乱的心，突然就怦怦直跳起来。
不知怎么的，记忆中洛羽书全副伪装的脸变得模糊扭曲，慢慢就化作了另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轮廓锋锐，高鼻深眸，俊美无俦。
连声音也变了样，从清朗而富有少年感，变作了低沉又略带磁性的成熟男音。
陆含璟站在烟花盛景下，墨蓝色的眸中含着涟漪般轻轻荡开的笑意。他嘴唇微动，声音却被怦然而响的烟花所掩盖。
在火花明灭的夜里，程御看清了陆含璟的嘴型。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转瞬，又是陆含璟将他压倒在床，五指长驱直入，肆无忌惮地踏临他掌心软肉，牢牢扣住他的手，说
——“别抗拒我。”
手机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程御被吓到，手忙脚乱地去捡，腰弯到一半时却顿在原处，像一只因为惊吓过度而不能动弹的幼兽。
半晌，他才重新有了动作，抖着手捡起手机后，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竟然这样揣度陆含璟的为人，程御只觉得自己的羞耻感爆了表，他揉过脑袋又连连摇头，试图把脑海里残余的绮思全都晃出去。
将陆含璟已读不回的罪状念了三遍，程御的情绪才勉强平复下来。
他定了定神，将陆含璟的位置重新摆正，心想，既然陆含璟不回复他，那么自己也绝不能再主动找对方。
程御严格遵守着他为自己定下的原则，只是没想到，这段空白期竟然比他以为得还要漫长。
与陆含璟断联的这段时间里，沈家那边迟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程御不清楚那两人的打算。
直到一段时间后，暂时接替纪云琦工作的新助理宋明佳，把望津集团的企划书送了过来。
程御骤然获知陆含璟的消息，先是错愕地怔神，随后暗自嘀咕，心道陆含璟倒是沉得住气，近一个月的时间，自己不去找他，他竟然真的不发一条消息过来。
想到这里，程御有些不耐烦地将那材料挪远了些，好似面对讨厌的东西般避之不及，冷声道：“让陆含璟亲自来找我。”
宋明佳明显一愣。
自接手纪云琦的工作以后，他还是头回接触陆含璟，但纪云琦的工作笔记里多次提到这位望津地产的老板，他自然知道对方实际还是京市赫赫有名的地产巨擘陆家的继承人。
不过区别于其他往来的名流，这位身份顶格尊贵的陆含璟身上却没有什么特殊禁忌需要注意，宋明佳记得关于他的笔记上只落着这么一条备注
——一切以程总喜好为先。
额……
“好的，我这就联系。”
应该不会被对方公司当成砸场子的骂回来吧……
宋明佳联系了杨子晋，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来江城不到一年就在业内被称作手段狠辣的人，听到这样的要求，竟然也只是沉默了会儿，就坦然接受。
听那语气，好像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甚至在电话里就十分专业地与他约好时间，还麻烦他转告对程总的敬意。
挂了电话后，宋明佳一时懵圈。
不是……自家老板平时都什么形象啊，这也是正常的商务礼仪吗？
区别于线上的沉默不语，陆含璟本人来得倒是很快。
程御原想磋磨他一番，可没想到陆含璟是独身前来，连杨子晋都没带，这下程御不出面也不行了。
陆含璟这样的姿态，程御实在猜不出他是什么想法，也懒得揣摩，便让宋明佳开了间会议室，直接摒弃其他人，只留程御与陆含璟独处一室。
程御把企划书投到了大屏上，倚在会议桌前，一页一页翻看。
他审阅得很仔细，但实事求是，没有可容指摘的地方。
不论是陆含璟本人还是他手底下的团队，其专业能力都是顶尖水准，程御只是抛出了一个可供合作的想法，他们就能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提交上这样一份详尽完善的答卷。
程御翻到尾页，心里挺满意，又不大想表现出来，便懒洋洋地夸了句：“你们的动作还挺快。”
“不敢不快。”陆含璟道。
多少句解释，也抵不上一件实事。
知道自己被拉黑后，陆含璟没有试图用其他方式联系程御，而是转头投入工作中。
只有尽快将成果摆出来，程御才能开怀。
只不过好久没能见到程御，陆含璟心中的思念如江潮般绵绵不绝，今天终于有立场来找他，陆含璟贪恋地盯着程御的侧脸瞧。
程御的皮肤便如上好的美玉般莹润且泛着微微的光泽，微卷的黑发可爱，若隐若现的小巧耳垂可爱，连漫不经心说话时的样子，也很可爱。
陆含璟只觉得渴得要命。
程御只当他是故作深沉的模样，没在意陆含璟沉得发黑的眸，自顾自地讲着话。
“沈廷玉三番五次找上你，他这么迫切，想必愿意让利不少。至于我……”程御微顿，眼神轻轻瞟过去，意有所指，“我可不是个爱做慈善的人。”
程御的眼尾微扬，斜着看人时，有种天生的骄矜。
陆含璟只觉得自己渴得更加厉害，喉结也不自觉地滑了两滑，再开口时嗓音带着哑，说话便有些不顾禁忌。
“你不必怀疑，不论有多少选项，我的答案永远指向你。”
“又来了。”
程御双手往后一撑，匀细纤长的手指被黑色的缎料包裹着，在桌上曲起漂亮的角度。
他侧过头看向陆含璟，眼波流转间，情绪有些复杂，“你总说这些干嘛，好肉麻。”
陆含璟听着，轻声笑了，如湖水般的眼眸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一下，瞬间就让程御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的荒唐遐思。
他微微敛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同时僵硬地转移着话题：“那天沈廷玉说你正迫切地要动一块蛋糕，怎么，现在觉得我不够好吃了？”
“程总可不单单是块可口的小蛋糕，吃你只怕扎嘴。”
陆含璟诙谐地回了程御那句打趣般的试探，又稍稍正了脸色，说：“北边的情况我已经安顿下来，没什么能限制我的。”
看到程御略显吃惊的神色，陆含璟又接机讽道：“大约是沈廷玉以己度人，才会以为我同他是相同境况，将我视作了可供结交的盟友……呵。”
陆含璟漫不经心地嗤了一声。
他这幅样子可真高傲。
程御心里想。
“可你为什么又和沈廷玉……”程御嘀咕着，突然就反应过来，面色有些古怪，问：“你这样骗他做什么？”
“我只说考虑考虑，又没答应他什么。”陆含璟淡淡道。
回忆起他们的几次交谈，沈廷玉总以一副看待物品的眼神谈论着程御，让他不由得心生厌烦。
再开口时，陆含璟的声音已经彻底寒了下来，“跌个跟头而已，算得了什么。”
程御仔细揣度了遍他的脸色，突然笑了，“陆含璟，你该不会是在替我出气吧？”
他只是揶揄，谁知道陆含璟却盯着他的眼，很理所当然地说：“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程御被他言语上的直白再度逗笑，“对我这么好，该不是想讨什么奖励吧？”
没想到的是，陆含璟再度点了点头，很诚恳地说，“确实有一个。”
“程御。”陆含璟突然念出他的名字，又朝程御凑近两步，问：“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吗？”
“黑名单？”
程御一愣，见陆含璟眼神不似有假，他困惑地翻出手机，一边低语“我没有啊”，一边打开飞信里陆含璟的联系人。
……确实是在黑名单里。
“不是你——”
陆含璟何其聪明的人，立刻明白过来，一时间心尖焚起妒火，对着程御欺身上前。
程御反应慢了半拍，刚旋过身，就被堵在陆含璟与身后的会议桌之间，轻易动弹不得。
陆含璟面色寡然，只一双眼底如海浪汹涌，他抽出程御的手机，垂眼，淡淡问道。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