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程御的眸子泛起浅浅光泽，很微小，只在路灯光下闪烁过一瞬，却被陆含璟捕捉到了。
陆含璟将手往前一伸，绅士地为程御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侧头示意。
“请吧，程总。”
程御坦然地上了车，可当车门被合上，陆含璟绕过车头往另一处车门走时，他忆起原主的心理疾病，系安全带的动作骤然僵住。
大G的车内空间称不上狭小。
即便如此，对这具身体来说，与初遇的陌生人共处在车厢内，已经是一次小小的挑战。
车门被打开，微凉的空气随着陆含璟的进入而被带入到这个空间，程御搭在安全带上的手指轻轻一颤。
如子/弹上膛般的关门声后，他和陆含璟彻底被隔离在车内。
程御低垂的睫毛颤了颤，无声地扣上安全带。
陆含璟问：“送你到哪里？”
照理来说，还有只猫在后座乖乖等着，陆含璟是该先带它去医院洗澡做检查的，可谁让身边的程总金尊玉贵，若是让他落于猫后，不知道又该怎么给自己差脸色看。
陆含璟只能先送他回去。
程御的脊背往后贴在座椅上。
“天宸壹品。”
声音有些气弱，没有方才在车外调侃时的自在，听着像有些倦意。
陆含璟瞧了他一眼，启动了车子。
奔驰巴博斯G65的加速声浪如野兽低沉的咆哮，黑色大车行驶在带程御回家的路上。
密闭的空间中，更能闻到陆含璟身上雪松般清冷微苦的味道，非常浅淡，但对于处于紧张情绪中的程御来说，简直就是无孔不入。
他调整呼吸，试图想些其它什么的来转移注意力。
微微侧头，余光扫到陆含璟专心驾驶的脸。
陆含璟应该是有混了至少四分之一的异域血统，他的眉骨很高，鼻梁高挺坚毅，更衬得一双墨蓝色的眼瞳格外深邃。
程御双手放在腿上，十指互相搭着，他没有看透陆含璟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注意到眼前这人与原作中的角色性情并不太像。
至少以程御对那点零散剧情的理解来看，陆含璟这般自视甚高的人，就算要伪装“热情”，至多也是到一句问候，而不是亲自开车送他回来。
难道这回他要用其它方式打击程氏？
程御想不明白，但这些纷乱的思绪确实干扰到了原本的不适。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无所谓了，舒坦就行。
-
陌生车牌被拦在了天宸壹品外。
岗哨处的圆脸安保走上前，看到驾驶座上的陆含璟，同样是张陌生面孔，不过衣着打扮一看就不凡，大概率是其中业主的亲友，得罪不得。
他不敢怠慢，问道：“打扰了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车窗缓缓降下。
“是我。”另一侧的程御懒洋洋地出声。
安保这才注意到副驾驶上的程御。
他太瘦，整个人又窝在椅背上，方才只看到有个人在，并不知道是他。
“原来是您啊，程先生，欢迎回家。”
这位大老板有谁能不认识。圆脸安保立刻扬起热情的笑，不再多问第二句，直接拿起平板做了陌生车牌的进出登记，将道闸杆收起。
很多宅子都配有地下私人车库，因此户主拥有许多车辆名额，他还多嘴问了一句。
“需要将这个车牌加在您的名下吗？”
程御还没回答，驾驶座的陆含璟便低声笑了。
程御：……
“不用。”
陆含璟但笑不语，G65缓缓驶进天宸壹品。
程御给他指了路，停车后也不先看陆含璟，反而先转过脑袋，对着后座自娱自乐打着滚的奶牛猫说了句：“再见，小猫。”
他的脸微微蹭着椅背，在这种冷硬的颜色衬托下，更显出肤如凝脂与五官的精致绝伦。
行为却像是某种刻意的针对。
陆含璟觉得好笑，也不点明，只是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再把视线转回来。
要想下车，总得先看自己一眼。
果然，程御很快转回视线，对他说了句，“再见。”
语速很快，连个称谓都不带，敷衍得很。
陆含璟坦然地受了，并且好脾气地回道：“再见，程总。”
他声线略低，语速放缓，短短四个字在密闭空间内流转，好似有缱绻未尽之意。
程御将耳尖古怪的酥麻之意压至脑后，随意应了一声，便下了车，站在原地目送大G离开。
直到黑色大车拐弯消失在视野内，他才转身，踏上庭院，打算进门。
但……并不顺利。
一道冷厉的声音骤然从头顶二楼传来。
“谁送你回来的。”
程御脚步一停，抬头，看到裹着浴袍、趴在栏杆上的蒋舟。
“这么久没回来，去哪里鬼混了？”
别墅区间距很大，蒋舟这话问得肆无忌惮，嚣张的声线回荡在夜色中。
蒋舟没有程御的联系方式，还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程御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蒋舟，雾蒙蒙的黑眸在夜色中，隐约浮现出冷意。
用着他的浴袍、他的泳池，还敢口出狂言。
他的私人物品全留在那辆普尔曼上，身上空无一物，程御本来是打算拿手机的，却率先摸到兜里的硬物——
是陆含璟的车钥匙。
程御没有手上拿东西的习惯，他前世的病症会导致浑身日渐萎靡，四肢都失去支撑力气，手里拿着东西也会不知不觉地遗失。
他从不留东西在手上。
是以他拿到车钥匙后，就下意识塞进兜里。
自己的手机，和陆含璟的钥匙。
程御只花了半秒钟做抉择。
他握着那钥匙，用力往上一掷，只听见啪的一声，随之而起的是蒋舟的痛呼声。
程御眼中冷意散去，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并且漫不经心地在心里向那个男人道了声敷衍的谢。
-
程御在派出所待了许久，回家先洗了个澡，出来时，蒋舟仍旧留在客厅。
电视屏幕上播放的是最新一期的选秀节目，蒋舟看得认真。
他正处于创业上升期，白日里忙工作，刚刚游完泳放松，才有时间看起重播。
但如今是没法全身心地投入了。
蒋舟额头肿了个大包，还拿着毛巾包冰块在揉。
程御走过去，先踢了踢他，“我饿了。”
蒋舟心里正火大，额头还疼着，又被这样当小狗踢，他抬头就要瞪眼骂人，就骤然对上程御浴后的一张脸。
程御的湿发只单纯擦了两下，就被尽数拨至脑海，他的眉眼湿漉漉的，泛着雨夜一般的潮意。
几粒水珠挂在发梢，随着主人的动作，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蒋舟骂人的话堵在喉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堵得他一张俊脸通红。
程御感到莫名其妙，又踢了他一脚，催促道：“还不快去。”
蒋舟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下意识就听从他的指令，摇摇晃晃地起身去厨房。
连节目都没记得暂停。
程御不是会帮忙暂停的好心人，他甚至自顾自地坐下继续看起来。
镜头正切到洛羽书的脸上，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意，鼻梁上的一枚小痣微动，清丽却不显女气的脸上，浮现出青涩初成的气质。
太像了。
程御慢慢挖掘着原主幼时的记忆，视线又投放到一楼北间常年上锁的小屋的方向。
他不由感慨，太像了。
怪不得蒋舟对他一见钟情，怪不得原主为他飞蛾扑火。
实在是……太像了。
-
蒋舟送来食物时，节目已经结束，画面暂停，幽幽的屏幕光打在程御的脸上，显出一种迷离难辨的神情。
他把煮好的面放在程御身前，没有第一时间回播节目，而是盯着程御的脸，问：“你发什么愣呢？”
程御慢慢把头转过来，看向他，涣散的瞳仁渐渐聚散，落在蒋舟那紧得几乎能夹住筷子的眉间，像重新活过来一般。
他依旧半沉浸在原主的记忆与纠葛中，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喃喃道：“好离谱。”
见他不再是一副要立地羽化成仙的模样，蒋舟心中那股子烦闷之意不着痕迹地散去，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离谱也得先吃饭，不是说饿了嘛。”
蒋舟把筷子递给程御，催促道：“快点吃，坨了就难吃了。”
说完又拿起茶几上的毛巾冰块，继续敷额头，不过视线依旧停落在程御脸上。
程御伸出手去接筷子。
他洗过了澡，头发滴着水，浑身还湿漉漉的，可是浴袍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还戴上了新的干净手套。
有种禁欲又撩人的矛盾感。
蒋舟骤然收回视线，眼神闪烁。
好在程御已经接过了筷子，去卷碗里的面条。
蒋舟煮了一碗面，考虑到程御体弱，现在时间又晚了，他只往里放了些蔬菜和鸡蛋，味道很清淡。
能吃，但不好吃。
程小少爷挑食得很，卷了两筷子面条尝过味道，便没有继续的打算。
他缓缓把筷子搁回了碗上。
蒋舟：“？”
程御看着他，很坦荡、很理所当然地开口：“有待改进。”
蒋舟第一想法是破口大骂，可程御的眼神看起来真的很真诚，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厨艺退步才遭人嫌弃。
尤其看着程御把腿放上沙发慢慢窝好，拿着遥控板找节目看的安逸模样，更感觉自己现在发起火好像不合时宜。
过了好久，他才恨恨地低骂一句，甚至都不敢对着程御，只对着茶几，和上面那碗开始发坨的面条。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