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识被送到了酒店楼下,他拒绝了陆执与要把自己送上楼去的想法,孤身一人裹紧了身上的棉服,站在电梯里和陆执与对视,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
医生给他用了些药,药劲上来的时候很困,陈识刚沾床就睡了。
一早醒来,可算比昨晚舒服多了,陈识身上还是穿的睡衣,他裹紧了袄子,打开房间门,正好撞到拎着袋子出现的陆执与。
“你醒了,好些了吗?”
陆执与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他。
“穿厚点,别又加重了。”
陈识看了眼袋子里的衣服,皱眉问道:“你进我家了?”
“昨天走的时候门没关严实。”陆执与解释道。
陈识接过衣服,发现里头还有一袋小笼包,蒸汽将塑料袋给抹上一层厚厚的水雾,看起来略有些寒酸的塑料袋子被勾在陆执与指尖,跟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见陈识动作犹豫着,陆执与一把把东西塞到他手里。
“快吃吧,马上要冷了。”
“不用了。”陈识轻轻推开陆执与的手,“昨天晚上谢谢你了,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先走吧。”
陆执与愣住,他看着陈识从身侧掠过,赶忙出声叫住他。
“不耽误,医生晚点回来你家里吊水,你到时候记得开门。”
陈识养回来了一些肉,脸颊看起来嘟嘟的,但是嘴唇很白,没什么气色。
“我现在去医院。”
“那还得挂号,很麻烦。”陆执与说。
“正常人看医生都是要走程序的。”
“我不会去的。”陆执与手指微曲,“我不打扰你,医生给你吊了水就会走,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陈识裹紧了身上的棉衣,他扭回头去,不再看着陆执与。
“活了这么多年又不是没生过病,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去医院之前,陈识还是回了趟家,换了身更厚的衣服。
家里门关得严实,馒头的粮盆和水碗都已经添好了,那家伙正惬意得窝在猫窝里舔弄自己的毛发。
卧室里的床已经铺好了,弄脏的床单被带走,房间里清香干净,他走到床头,忽然被上面立着的一个香薰夺去了视线。
氤氲而起的烟雾混着淡淡的木质安神香,将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柔和起来。
他虽然感觉好多了,但还是不太畅快,陈识换了身衣服后立马赶去了医院,一连吊了好几天的水,才稍微舒服些。
上一次赶去医院还是在外头旅游的时候,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肚子,玩没玩个什么,光跑厕所了,整个人都被折腾得虚脱,没了精力,最后还是吊水吊好的。
昏沉从梦中醒来,陈识第一反应就是检查针孔处有没有回血。
他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正拿着平板,面色凝重得参加视频会议。
见陈识有动静,陆执与摘了一只耳机,小声问他:“不舒服吗?”
声音实在温柔,一下子搞得会议里的发言人愣住,问了句陆总怎么了。
陆执与轻点屏幕,把话筒给关闭了。
“不是。”陈识身体都睡僵硬了,他换了个姿势,刚睡醒的人睡眼惺忪,没什么攻击性。
“你怎么又来了?”
陆执与听了这半带赶人语气的话都没什么反应,心里头已经习惯陈识这样拒自己千里之外的态度。
“我来看看你,你吊水睡着了容易回血。”陆执与解释道,“这是最后一瓶了。”
陈识抬眸看了眼只剩小半瓶的药,他说:“马上就吊完了,你可以走了。”
陆执与无辜地指了指平板屏幕。
“我要开会。”
陈识无语,他起身:“那你慢慢开会吧。”
陆执与紧跟着站了起来:“你干什么去?”
陈识不说话,他伸手够到顶部的药瓶,踩着虚浮的脚步,朝厕所走去。
陆执与跟了上来。
“你不是要开会吗?”
“都是些套话,听了和没听没什么区别。”他动作殷勤地想要接过陈识手里的药瓶,被他动作一顿躲开。
一楼的厕所设置了专门用来挂药瓶的钩子,陈识解开裤子,正准备上厕所,外头忽然传来陆执与的声音。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那你怎么还没尿?”陆执与没听到水声,有些狐疑。
陈识蹙眉:“你能不能走开点。”
被明晃晃嫌弃了,陆执与还是舍不得挪半个步子。
“我在这守着你,你赶紧上吧。”
陈识越想越觉得尴尬,他有些烦躁地靠在门板上,说:“你在外面站在我尿不出来。”
陆执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吭声。
陈识正酝酿好了尿意,耳边响起的声音又吓得他鸟一抖。
“我装不在,你也还没尿。”
陈识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了:“陆执与,你走开点!”
“……哦。”
终于解决了生理问题,陈识拎着吊瓶回了位置上,脸色不能算是好看。
陆执与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敢吵他,而是安静地坐在陈识身边开会。
困意总是在身体极度舒适的时候传来,陈识呼吸逐渐匀称,视野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医院的硬椅子坐得人腰酸背痛,陆执与掰了掰脖子放松,瞥到一旁已经睡得脑袋不停钓鱼的陈识,他立马放轻动作,把陈识的脑袋靠到自己肩膀上。
肩上的人已经睡得昏沉,呼吸均匀着,卷翘的睫毛在白嫩的脸颊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一楼是最嘈杂的,时不时就会冒出几句跟护士医生交流的话语来,而陆执与感觉此时此刻自己的所有感官都已经被陈识虏去,静到让他几乎不敢呼吸。
陆执与拿出手机,对着昏睡过去的陈识拍了张照,接着任劳任怨当人形靠枕。
最后一瓶药输完,陆执与小声喊来了护士给陈识取针,伸手轻轻按住针孔,直到浸出来的血液逐渐减少。
视频会议已经结束很久,陆执与用左手敲键盘回消息,效率低得有点夸张。
右肩已经被靠得有些发麻,但陆执与半点不敢动,生怕弄醒陈识。
陈识一觉眯到了傍晚,他睁眼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药瓶,那儿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有动作,正犯着困的陆执与也立马就醒了。
陈识脸侧被印出了两道红红的痕迹,他冲陆执与轻轻皱眉。
“吊完水了,去拿药就能回家了。”
陆执与起身道。
陈识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他努力回想着自己睡着前的情形,一时间对陆执与和自己依靠在一起这件事毫无印象。
陆执与从窗口拿完了药,陈识跟上他走到门口。
“送你回家。”
陈识站在原地,抬眸看他。
“我上次赶过你了。”似乎是在叹气,但陈识又防备得极好,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我已经赶过你很多次了。”
陆执与喉间松了又紧,他自嘲般勾出一个笑,说:“所以你发现了,我赶不走。”
肩上落了件厚重的衣服,陈识抬头跟他对视。
“天气很冷,不要再生病了。”
这病前前后后也折腾了个多礼拜,好在是见好,天气冷得不行,除了把陆执与的衣服送去干洗了一趟,陈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过门了。
陆执与在国内待着,总不免有朋友常约他出去玩,最近他们学了个新牌玩法,上头得很,基本上天天晚上都有局。
陆执与兴趣不大,只跟着玩过两个晚上,倒是每想到今天晚上能碰到张婉宁。
离了婚的张小姐日子比没结婚的时候还要更潇洒,京圈里谁没听过手撕前夫,独掌大权,响当当的张小姐,她现在在哪个圈子里都很混得开,人缘很不错。
被介绍到陆执与面前是,他捻着酒杯轻轻和张婉宁捧杯,唇角的笑神秘又轻佻。
“不用介绍,老熟人了。”
张婉宁落落大方地坐到他身上,诧异问道:“大家都说你回美国了。”
“是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回来了。”
张婉宁挑眉。
“这样啊。”
陆执与身边很少出现女人,有人占了这个位置,其他人也就只敢好奇得看个不停。
“你们陆氏最近手里头又有个大项目吧?”
陆执与看着她,忍不住摇头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之前找你合作的时候你还对赚钱这事毫无兴趣呢。”
张婉宁忍不住笑,她说:“那是以前没赚到过钱,设计工作室亏麻了,到了公司内部才发现了搞钱的快乐,你不也是,你那个公司近两年势头可不比陆氏差啊。”
陆执与轻轻往后一趟,淡声道:“我只出资,总监现在是方庭宇。”
张婉宁神色若有所思,她试探问道:“你和那个陈识……”
“怎么了?”
“还是他啊?”
陆执与坦然道:“不然你觉得我回国是为了什么。”
张婉宁轻轻啧声。
“之前对他不怎么熟悉,有点后悔了,现在真的很好奇他到底哪里这么好,值得你们一个个发疯。”
陆执与仰躺在沙发上,视线所到之处都是闪烁斑驳的光,在眼底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印记,每次眨眼都会在眸底深印一次。
“他当然不是最好,但只有他是陈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