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识回公司上班这个事儿,还是掀起了一阵讨论,大家都说他当时闹辞职,公司挽留了好一阵,现在是工资谈妥了才回来的。
陈识没时间应付这些传闻,他每天都很忙,下了班要赶紧开车去医院陪护,陈母治疗态度一直都很消极,就算是医生已经反复告诫她要保持良好的心情,毕竟乳腺癌的出现跟差劲的生活习惯和心态也是有一定的关系的。
陈识实在不擅长修复亲子关系,他总是显得很笨拙,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也经常被陈母一句话怼得沉默下来。
陈母只有在跟陈宇打视频的时候才稍微鲜活些,但她也哭,因为太想陈宇了,很担心没有自己的照顾,陈宇会过得不好。
陈识忍不住想,为什么她会这么爱陈宇呢?
被她这样爱着,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啊?
事实是容不得陈识多想,沉默地在病房陪护了几个小时后,为了第二天赶早上班不迟到,他就要回家洗澡休息了。
铲屎官低落的心情不免影响了两只小猫,而且这段时间陈识回来得都很晚,一听到楼梯间有脚步声,屋里头的小猫就立马窜到门口站着。
陈识一开门,入目便是两只摇着尾巴,眼睛亮亮的小猫咪。
身上的疲惫瞬间就被卸去了大半,他蹲下来摸着小猫的脑袋,视线落到匆忙搬进来的房子里,装潢都没彻底弄好,客厅里还摆着两个没收拾完的箱子。
这个新生活,怎么好像来得有点狼狈。
蒋琛舟最近在病房刷脸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他专挑陈识也在的时间,要么带点好吃的,要么带点好玩的,总能让陈母心情好上不少。
陈识只能在病房外咬着牙赶人。
“你能不能别总是过来?”
“阿姨很喜欢我啊。”蒋琛舟理所当然道。
“你不忙吗?”陈识很费解。
“忙,但是我也能抽空来看看阿姨,你放心,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陈识长长憋住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
“我是说,你现在没有义务来探望我妈妈。”
“有,小识,无论如何,你在我心里都是很重要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其他身份。”
又来了,又是这样深邃的眼神,陈识只感觉后背发麻。
曾经蒋琛舟也常用这样的视线看着自己,那时候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懂,被盯着看了也只会勾勾唇笑着回应,现在看来,自己真是有点傻而不自知。
“那你也没必要每次都来带东西,而且我们也不需要你花钱帮忙升病房。”
“我没帮忙升病房——”
两人对视上,瞬间出现在脑海里的答案让两个人脸色都骤变。
“小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抛开我喜欢你这个事情不谈,我的人品你肯定是信任的,但是陆执与不一样,他在你面前装得深情专一,实际上在生意场上心狠毒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陈识被他这番话说得眉头紧皱。
“我到现在已经没办法信任你的人品了。”
陈识对蒋琛舟从来没有生出任何超出友情的心思来,而且一想到他喜欢自己,就会不受控制地想到张婉宁,就算是被动的,陈识也感觉自己好像伤害了她。
蒋琛舟离开后,病房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陈识继续着无意义的削苹果的动作,坐在床边。
“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不用在这里陪我。”陈母忽然出声道。
“没有。”陈识否认道。
“小蒋走了?”
“嗯。”
“他现在事业有成,家庭也美满,不像你,孤家寡人一个,还要负担我。”
陈识紧了紧下唇,说:“你别想这么多,这是我作为儿子的义务。”
“你放心,我会让你叔叔把钱都还给你的。”
语气很是疏离,根本找不到一点感情。
陈识喉间涌起一股酸涩,他用力压了下去,和那句“难道我不是你儿子吗?”一同咽到了喉咙里。
累计在身上的负面情绪有点太多,光看沉默是根本无法消解的,陈识加快了回家的步伐,想赶紧回去找两只粘人可爱的小猫充充电。
才刚出电梯门,陈识就发现门口站了个高大的男人。
无需分辨,那样出挑优越的气场,一看就是陆执与。
“你新租的这个小区安保挺差的。”见到陈识的第一句话,陆执与如是道。
陈识错愕地站在原地,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陈识呼吸重了几分,随着灯光的熄灭,昏暗的楼道只依靠窗外泻进来的一丝月光,攀爬在陆执与的发尾,替他披上了一层清冷的纱。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陆执与看着他,眸像月亮,冷洌脆弱。
“我也以为我不会来找你了。”
不明不白地被陈识再次拒在了千里之外,陆执与不免想到了陆尧在他出发前的那句调笑,你要去找人家,人家想要见到你吗?
显然是不想的。
陈识一股脑想把自己抛诸脑后,迫不及待地开始新的生活,而自己还被困在这场有点特殊的亲密关系当中无法自拔。
他有钱,有权,有能拥有的一切,当下他却感觉自己再也没有能力复刻这样的亲密关系。
陈识跟他就这样对立而站,纤细的身体却有着巨大的坚韧力,衣摆和发丝都被灌进来的风吹开,呜隆隆的动静叫亮了楼道里的灯。
陈识看清了陆执与,他眼睛竟有些发红。
“陈识,我要来找你。”
又是这样灼热的、富有生命力的爱意,久违的像扑面而来的风,迅速的灌进陈识的四方八孔。
但是陈识已经无力承受,他猛地撇开了头,也阻断了和陆执与缠绵在一起的视线。
“不用我再多讲——”
“我知道,我们分手了。”
陆执与出声道。
“准确来说,是我表现不好,被你甩了。”
陈识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没吭声。
“但是你没办法剥夺我继续喜欢你的权利。”
今天是第二个人说喜欢他了。
一个是陈识近十年的好朋友,一个是陈识唯一谈过的男朋友。
“这些与我无关。”陈识哑声道。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不劳烦你操心。”陈识警惕道。
“但是蒋琛舟在无孔不入地跑去献殷勤,我没办法不操心。”
陈识倏地抬头,眸里的失望刺得陆执与心一慌。
“我是不是可能会和蒋琛舟有点什么的,所以你现在已经没必要再为了气他接近我了。”陈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跑来说一些骗我的话……”
“不是,我不是骗你。”
陆执与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陈识便立马往后退了半步。
“我就是怕你真被他追到,我就没机会了。”
陈识只丢给他一个冷淡的眼神,态度比起刚刚更加差劲:“你现在赶紧去追他,还有机会。”
门被重重关上,陆执与被直接甩在门外,错愕地看着突然发火的陈识,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得,又谈崩了。
陈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在公司见到张婉宁了,她也有不低的股份,只是不太喜欢参与生意场上这些明争暗斗,一直都只是挂个名在公司,实际上忙于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但偶尔也是会来公司跟大家聊聊天,说说话。
每次张婉宁一来,大家就有下午茶喝。
陈识猛灌了一口美式,继续埋头敲键盘。
“好久没见到张小姐了。”
“张总也来得少了啊。”
“叫什么张小姐啊,现在要叫蒋夫人了,总裁夫人。”
“哎,你们听没听说啊?蒋总好像现在掌了不少权呢,没人敢再讨论他是凤凰男了。”
“你这不还是在讨论吗?”
“哎呀,咱们自己几个关系好的聊聊天而已,别去打我的小报告啊。”
说着,视线忽然飘到陈识身上。
似乎意识到不该在陈识面前说这些,那人有些尴尬地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陈识不甚在意,他加快速度完成工作,今天就能早点去医院,早点回家陪猫。
今天医院又来了个不速之客,不是蒋琛舟。
“小识从来没跟我说过还有你这么个朋友呢。”
“之前就想去家里拜访您了,小识跟我说,您平时也忙,没什么时间。”
“哪有啊,我退休的老家庭主妇一个了。”
“可别这么说,看着哪里老了,看着跟小识的姐姐差不多。”
一口一个小识,关系很好似的,随便几句话就把陈母逗得喜笑颜开的。
陈识脑袋瞬间就大了一圈,他无奈地看着病房里自如的陆执与,不自觉地捏紧了把手。
“下班了啊?”
熟稔的语气让陈识一下就黑了脸。
“上班辛苦了,快过来吃点东西。”陆执与起身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揉了两下,在陈识的抗拒中把他带到了病床边。
床头柜上花里胡哨的糕点盒子已经堆不下了,切好的果盘已经吃了大半,陈识瞄了一眼,跟他切的苹果也半斤八两嘛。
“你看着孩子,一不高兴就黑着个脸。”陈母皱眉道。
陆执与喜滋滋地搂着陈识的肩,伸手捏了捏陈识脸颊上软软的肉,替陈识解释道:“上班很辛苦的。”
下一秒,他便被陈识用力拍开了手,手背上瞬间印出几道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