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骅随便说了一个, 没想到正好说对了,他松了一口气。

  余杭这边的天气虽然已经低至零度以下,但是今年似乎没有要下雪的迹象。不过只能看到别的城市大雪纷飞, 还是有点遗憾。

  “你不冷吗?”旬骅瞥到尤灌的耳朵冻得通红,他说话时一直有白雾, “我刚才看天气预报, 燕京现在的温度现在零下十几度。而且我已经看过雪人了,现在你快回屋内吧。”

  尤灌笑容变大露出虎牙, “我不冷, 我可是堆了一下午雪人,我现在一点都不冷。”

  尤灌扑闪着睫毛, 不断有雪花飘落到上面,“旬哥,你们剧组肯定是在春节后开机吧。等到时候我去找你吧, 我给你当助理。”

  “嗯?我没听错吧,你前几天不是说就来探班,怎么现在变成当我助理了。”

  尤灌垂下眼睛,笑容收敛,嘴角也撇了下来, “啊, 我还以为可以呢,我期待了好久呢。”

  旬骅好笑地摇头,“我的助理能力可是很强的, 你去了也抢不了他的饭碗。更别说要是让你的粉丝发现了他们的偶像在给另一个人当助理, 说不定要把我给手撕了。”

  旬骅此时还没有发现尤灌的表现的有些不正常, 还在笑着说:“你的经纪公司没给你安排工作吗?怎么会有时间跟着我去当助理。”

  尤灌低着头嘟囔着,“我把工作都推了。”

  旬骅满是诧异, “为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外面太冷还是寒风太烈,尤灌似乎被冻住了一样,半晌没有说话,他突然往后一躺,身体全部陷在雪里。

  手机里的画面也瞬间被白雪掩埋,旬骅的屏幕变得一片雪白,他惊呼出声,“喂!尤灌,你没事吧。”

  尤灌把手机举高,对着自己的脸。

  深棕色的围巾落下的时候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只眼睛,但那只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黯淡下来了。

  尤灌没有把围巾从脸上扯开,他闭上了眼,在唇间呢喃着旬骅两个字,只是声音被围巾掩盖,不可察觉。

  旬骅的语气变得严肃,“你快起来,别生病了!”

  尤灌慢慢地眨了下眼,围巾滑落,整张脸露了出来,没有了笑容,和刚才说道雪人时完全是两副模样。

  旬骅蹙起眉,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有些担心地问:“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先起来再说,雪里太冷了,一会儿你身上就全湿透了。”

  尤灌扯起一抹笑容,只是有些难看。他语气平淡的仿佛说的是什么再寻常不过的话,“我已经和经纪公司解约了。旬哥,等男团解散后,我就要退圈了。”

  旬骅嘴唇轻颤,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但后面任凭旬骅再怎么问,尤灌却始终不肯说出原因,只是说反正他也已经出道了,已经圆梦了。

  旬骅语气加重,“你先从雪里起来,我不问了。”

  尤灌这次倒是很听话,他撑着胳膊慢慢直起身体,就那样随意坐在雪地里,“旬哥,我能给你当助理吗,我不要工资。”

  他垂着眼,手里随意地捏起一团雪,又随便扔到身后的假山上。

  旬骅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的身体轻颤,说话时还带着一丝哽咽。

  几片雪花飘落到他的睫毛上,很快就融化了。是又哭了吗,旬骅心也似乎被揪了一下。他有些不知所措,总感觉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就像是抛弃了他一样。抛弃,旬骅抿唇思考,但他怎么会用抛弃这个词。

  书还在刚才的那一页,通话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那本书已经四十分钟没有翻动。室内的暖气很足,只是桌子上的那杯之前还冒着热气的茶已经不见熏腾的水气了。

  “你想来就来吧,但是当助理还是算了,我可用不动你。”

  旬骅轻轻叹气,虽说他的确见不得人哭,但是面对尤灌,怎么尤其心软。旬骅心里给自己找理由,或许是上次尤灌身上的伤触动到了自己,又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好像人越老越容易心软。

  “真的吗?”尤灌立刻看向镜头,喜笑颜开,眼里没有一丁点泪意。

  旬骅眼睛微微眯起,“你刚才没哭啊?”

  尤灌轻轻咳嗽,唇角扬起,“我怎么会哭。旬哥你已经答应了,这次再反悔那我也不会依你。等你剧组开工,我就去找你,反正我已经知道你家地址了。”

  那头的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你先回屋里。”旬骅用捎带命令的口吻,“如果你不回去,那件事免谈。”

  “不行不行,不能免谈。”尤灌立刻快速摇头,把手机放到旁边,双手扑棱着扫掉身上的雪,他拿起手机,跑着往室内跑去,“我马上就回房间。”

  手机里传来他奔跑的声音,还带着风的呼啸声,路上有人在跟他打招呼,似乎是在说什么少爷。旬骅捏了捏眉心,到底是什么家庭才会养出尤灌这样的小孩。

  一分钟极速狂奔,尤灌打开了自己房间的大门,“旬哥,我到房间了。”

  这里的布局倒是旬骅熟悉的现代装修风格,他之前和尤灌视频,背景都是这间房间。

  旬骅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凉了,有点冰牙。

  他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打算退圈吗,是因为你上次说的原因,家族联姻?”

  他知道尤灌家世可能比较复杂,但是突然之间就说要退圈,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也太令人担心了。

  尤灌神色慌乱了一下,但是很快他的眼神就变得坚定起来,像是在发誓一样,“才不是,我不会跟我不喜欢的人结婚的。”

  旬骅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气氛有些不对劲,旬骅挥散萦绕心头那丝几乎不可察觉的不安,他很快就换了个话题,“《朝堂风云》里我的戏份大概要拍摄大概一个多月。你大概要来玩几天,我不太清楚剧组会不会给你安排房间。”

  尤灌纠正他,尾音微微上扬,“我不是去玩的,我是认真想要给你当助理的,我是去工作的。到时候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助理,助理不是会安排房间嘛。你在那里待几天,我就待几天。”

  旬骅鼻子微微皱动,他深呼了一口气,表情严肃:“尤灌,你跟我说实话,你非得当我助理,是不是——”

  你是不是不想待在家里。尤灌他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想到上次他后背被打成满是青紫,触目惊心。

  尤灌神色慌乱到简直肉眼可见,他打断了旬骅,“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就是想,就是想——”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那么急着否认干嘛。不过你既然也不是不想在家待着,那其实也不必非得跟着我去跑剧组,我又不能一直陪着你,会很无聊的。”

  原来不是发现自己喜欢他了啊,尤灌放松下来,但是紧接着又是浓浓的失落。他不敢吓他,也不敢赌万分之一旬骅也喜欢自己的可能。现在能当朋友就好,能跟旬骅待在一起就好。

  尤灌鼻尖微皱,眼睛睁大变圆,眼尾却垂下来,那是他认为让旬骅心软最有效的表情。

  “刚才明明说好的,旬哥,你是觉得我烦了吗?”尤灌在旬骅看不到的地方,用力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内侧,泪花一下子就从眼里冒了出来。

  旬骅认输,“随你吧,我到时候会跟剧组沟通。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旬骅揉着太阳穴,半眯着眼看了他一眼,有些自言自语地摇着头说:“我都不明白你怎么愿意跟我这个大男人腻在一起。”

  尤灌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这句话,他挥了挥手,第一次主动结束通话,“旬哥,该吃晚饭啦,到时候见。”

  视频通话时间五十三分钟。旬骅向上划拉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他们或许没有每天都视频,但是聊天几乎没有断过。

  他和尤灌聊天的次数是不是太频繁了,旬骅突然萌生出这个念头。他退出聊天画面,长按,删除了聊天记录。

  旬骅神色恢复平静,但眼底还带着几分波澜,肯定是自己多想了,肯定是因为今天看了一遍《断背山》,所以才不自觉地会往那个方向思考。

  手里的书已经看不进去了,旬骅给自己又泡了一壶新茶,半晌,心情终于恢复了和以往一样的平静。

  尤灌不肯告诉自己原因,那尤溉知道他哥哥打算退圈这件事吗?

  现在是饭点,如果现在问尤溉,那他们兄弟来很大可能会通气,旬骅垂眸沉思,放下了手机。

  晚上八点多,尤溉的手机响了。他放下手里的乐谱,分了一丝注意给不断震动的手机。

  打电话的人出乎意料但又在意料之内。

  尤溉手指敲着桌面,想到了尤灌下午一个人在雪地里堆雪人的傻样。

  呵,他肯定给旬骅看了堆的雪人了。

  在电话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尤溉接通了电话。

  “我什么都不能说,问我没用。”尤溉的声音有些冷。

  旬骅没有问出口的话直接被堵在了嘴里,他喉咙梗住了,“我还什么都没说。”

  尤溉嗤笑了一声,带着自己都没能发觉的一丝古怪,“你找我除了问尤灌,还能有其他事情吗?”

  旬骅又被他噎住了,这句话他无力反驳,但是现在不问尤溉,他又能问谁。旬骅轻叹了一口气,“尤灌是真的决定要退圈了吗,他不肯告诉我原因,我实在很担心他。”

  尤溉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果然是要问尤溉的事情,他阴阳怪气地呵了一声,“他怎么敢告诉你原因。”

  旬骅被接连怼了好几次,也有了脾气,“尤溉,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我关心尤灌也有错了。”

  尤溉把笔扔到了桌面上,语气愈发冷了,他眼底带着一抹嘲意,不知道是在嘲笑谁,“是啊,你没错。你关心他怎么会有错。反正一切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