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和苏程钰关系的深入,沈懿君知道他这些拙劣的隐瞒迟早有一天会被揭开,但从苏程钰的怀抱里退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让人指尖都发麻的羞怯和尴尬。
尤其是想到和苏程钰第一次再遇时自己故作无意和风流的模样,沈懿君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突兀涨红的脸色,顾不得苏程钰还在旁边,把脸埋进掌心,无声地尖叫着。
要是今天穿的是高领毛衣就好了。沈懿君胡思乱想着,这样他就可以把脸埋进毛衣里面了。
脸遮住了,但耳朵也红得明显,明晃晃落在苏程钰眼里。
他抬手摸了摸沈懿君的头发:“这是在干什么?扮鸵鸟吗?”
沈懿君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别管我,让我缓一会儿。”
苏程钰没再讲话,更需要缓一会儿的人说不定是他。
“我出去透个气。”
苏程钰靠在车边,拿出车里的烟盒和打火机,心不在焉地抽了支烟,烟草的清苦味道和带着秋意的凉风让他变得格外清醒,很多以前没有在意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上演,比刚刚看完的4K电影还要清晰。
从他和沈懿君认识以来,沈懿君对他似乎永远都是纵容的姿态。
苏程钰开始时以为这是一种不在意,正如他最初对沈懿君那样,他们只是恰好在那个情境相遇,恰好对彼此的身体有需求,就算换一个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他知道了,这一切都不是恰好,是一个人长久以来对他的偏爱。
沈懿君唯一一次跟他生气,还是因为他骗丁回沈懿君是他男朋友。
烟灰掉在苏程钰的手背上,他浑然不觉,只觉得过去的自己迟钝得可怕。
他怎么就没能早点发现,那句曾经让他买醉的“一见如故”里的故人,是他自己。
车里的沈懿君敲了敲苏程钰这侧的车窗。
苏程钰掐灭所剩无多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重新跨坐进车里。
“你去抽烟了?”沈懿君嗅到他身上淡而涩的烟草味,知道他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烟,半是真心半开玩笑道,“不会是突然发现我很可怕了吧?”
苏程钰打开车窗,让风灌进来,散掉烟味。
“不是。”他看了眼沈懿君,又转头看向前方,“但是确实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先不告诉你。”
“为什么?”沈懿君撇嘴道。
“你说呢。”
“……”沈懿君闭麦了。
苏程钰打开导航,定位到了他跟何云川约了晚饭的火锅店。
沈懿君愣住了,问:“不先送我回家吗?”
“跟我们一起吃。”
“这样不太好吧。”沈懿君皱眉,“他又没叫我一起去。”
出门看电影之前,何云川给苏程钰打电话问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吃饭的人里面不包括他。
苏程钰瞥他一眼:“云川跟我说你应该不想看见他,我就没问你。”
“我现在可没这么想。”沈懿君立刻维持自己的友好人设。
苏程钰立刻拆穿他的文字游戏:“是,现在没这么想,看电影之前还是这么想的,对吗?”
“你好像怨气很大。”沈懿君哽了一下,开始装可怜,“你果然还是觉得我很可怕。”
“这么可怕,我得看好了,不能再让你去祸害别人。”苏程钰说。
沈懿君怔了怔,随后嘀咕道:“没有别人。”
他以为苏程钰没有听见这句话,很快开始在平稳行驶的车内昏昏欲睡,模模糊糊间听见了一句很低的“我知道”。
……
途中天空开始飘雨,等到了目的地后,雨下得更大了,打在车窗上的雨水像瀑布一样滑下来。
他们约的地点是高中常吃的一家路边火锅,没有地下停车场,苏程钰把车停在路边,看了眼因为规律的雨声睡得更熟的沈懿君,低声给已经到了的何云川打了电话,麻烦他送把伞。
何云川听见他和沈懿君一起来了,声线里带上笑意:“好,我马上来。”
几分钟后,撑着伞的何云川敲了敲苏程钰这侧的车窗。
苏程钰叫醒沈懿君,开门接过何云川手里的伞,又绕到沈懿君那一侧打开车门。
沈懿君偏头看见苏程钰躬身在车旁,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看着他,雨水从伞的边沿滴滴答答落下。
他有些发怔,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雨意朦胧的下午,眼前的人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伞塞到他手里。
然后转身就会离开。
沈懿君的身体比发晕的脑袋先作出了行动。
他跨下车,躲到了苏程钰撑着的伞下,手掌覆盖上苏程钰握伞的地方,握住了他干燥温暖的手。
伞是何云川从火锅店借的,有点小,沈懿君注意到苏程钰压着伞往他这侧偏,手上微微用力,又把伞偏向了苏程钰那侧,两个人在只有一分多钟的路程里,就这样把伞偏来偏去了好几回。
走在他们身后何云川独享一把伞,目睹前面两人全程的小动作,低低地笑出声:“还是单身好。”
下雨天,店里人不多,三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内是热火朝天,店外是雨声连绵,别有一番意趣。
沈懿君看电影的时候喝多了果汁,点完菜后去了厕所,何云川朝他离开的背影看了眼,问苏程钰:“事情搞清楚了吗?”
“只差一些细节了。”苏程钰说,“还得谢谢你的提醒。”
“就算我不提醒你,你也迟早会知道的吧。”何云川想起前两天在酒吧里沈懿君都不敢对上他眼睛的慌张神情,“我们这个小学弟,一点也藏不住事情。”
听到“学弟”两个字,苏程钰向何云川探究细节:“高中的时候,你怎么会对他有印象?”
“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何云川有些奇怪。
“怕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苏程钰揉了揉眉心,“想听听你怎么说。”
“确实不是大事。”何云川说,“你还记得高三最后一次篮球赛,你受伤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记得。”苏程钰点头道,膝盖受伤带来的细微疼痛混合着和丁回吵架带来的苦闷,成了他高中阶段为数不多的灰色记忆。
“当时校医在给你包扎,我去上厕所,回来就看见他站在门口往里探头探脑,被我一叫就逃跑了。”
苏程钰微怔:“原来你那声同学是在叫他……”
“我当时的推测没错。”何云川笑着说,“真的是你的迷弟。”
话音刚落,苏程钰就瞥见沈懿君从厕所里走出来了,他对何云川说:“一会儿别聊高中的事情。”
“为什么?你不好奇?”
“好奇。”苏程钰淡淡道,“但那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开心的记忆。”
何云川定定地看他两秒,笑道:“阿钰,你完蛋了。”
苏程钰冷静地喝了口茶,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沈懿君坐回位置上,桌上已经上了热气腾腾的锅底和一些新鲜的菜色,见锅里空荡荡的,他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不下菜?”
“被导师压榨太久,光顾着跟他诉苦了,忘记下菜了。”何云川笑眯眯道。
沈懿君不疑有他,自己拿起公筷开始把桌上的菜品往一红一白两侧锅里丢。
辣锅沸腾得比清汤锅要快,纹理清晰的牛羊肉在红汤里翻滚,苏程钰夹了一块到沈懿君碗里,却遭到了拒绝:“我等清汤锅。”
苏程钰纳闷:“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沈懿君为自己正名:“我只是喜欢吃川菜而已,火锅里的辣锅我不喜欢。”
何云川说:“那你应该跟老曹合得来,他也喜欢川菜。”
“老曹可比不上他,他连家里的猫都起名叫酸菜鱼。”苏程钰笑着说。
何云川失笑,又把“酸菜鱼”三个字在嘴上重复了一遍,眉心微蹙,随后慢慢看向苏程钰。
苏程钰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清汤锅也翻滚起来了,他忙着给沈懿君碗里夹菜。
何云川在手机里敲下几个字发给苏程钰,收回目光,也专心对付起自己碗里的菜。
苏程钰看到何云川有消息发来,点开一看,微怔。
吃完饭,雨下得小了些,但是还没停,苏程钰问火锅店老板买下了他和沈懿君刚刚撑的伞,在门口跟何云川道别。
沈懿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叹:“他知道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啊。”
刚刚在饭桌上,他们一直在聊沈懿君外出拍摄见过的奇闻轶事,何云川对他去过的所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能讲出很多有趣的小故事,把沈懿君都听呆了。
“他记忆力很好。”苏程钰搭着沈懿君的肩,“所以才能记得你。”
火锅店离苏程钰的公寓不远,哪怕苏程钰因为下雨开车比较慢,也在二十分钟后就到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苏程钰刚下车,就听见另一侧的沈懿君“嘶”了一声。
他快步绕过去:“怎么了?”
“脚扭了。”沈懿君指着地面上一片湿漉漉的树叶,“应该是树叶沾在鞋底,滑了一下。”
苏程钰蹲下来,半褪下沈懿君右脚的袜子,轻轻揉了揉他的脚腕:“还能走吗?”
“不太能。”沈懿君说,“但是我可以单腿蹦。”
“我背你。”苏程钰说。
“啊……不用了吧。”沈懿君看了眼视野内有人走动的停车场,不太好意思。
“快点。”苏程钰半蹲在他面前,催促道。
沈懿君也不再矫情,攀上苏程钰结实的后背,环住他的脖颈。
苏程钰双手用力勾住沈懿君的大腿,把他稳稳当当地背了起来。
沈懿君刚刚喝了点酒,脸颊泛着热,他把脸颊贴在苏程钰凉凉的颈侧,闭着眼睛问他:“是不是有人在看我们?”
“让他们看吧。”
沈懿君闷闷地笑了两声,他的鼻尖蹭在苏程钰颈后,笑出来的鼻息温热。
苏程钰刚想让沈懿君安分点,背上的人却突然勾紧了他的脖子,语带威胁:“你的脖子在我手里,快说,你下午说发现的那件事是什么?”
“想知道吗?”苏程钰说,“那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怎么还要一换一……算了,你问吧。”
“你是什么时候捡到酸菜鱼的?”
“……能不能换个问题?”
“不能。”
“我捡到酸菜鱼……是五年前的九月三十号。”沈懿君声音很轻,“也是你去美国那天。”
苏程钰脚步一顿,又慢慢向前:“你是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走的?”
“我加了一个校友群,里面有很多八卦消息。”
“你来机场了吗?”
“来了。”
“看见我了吗?”
“没有。”沈懿君不想再聊这件事,“不是说好一个问题的吗,这都好多个了。”
“最后一个问题。”苏程钰光明正大地耍赖,“酸菜鱼的拼音首字母缩写和我名字一样,是巧合吗?”
沈懿君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为什么还要问我?我有种被扒光了的感觉。”
苏程钰搂着沈懿君大腿的手紧了紧:“好。不问了。”
“快点告诉我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我欠了你很多。”
沈懿君愣了愣,察觉到苏程钰声音中几不可查的后悔,他用温热的嘴唇贴了贴苏程钰的后颈,说:“我不要你欠我。”
“我要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