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野眉毛一挑,使劲儿吸了口烟,似乎往上迎了几步,也似乎要擦肩而过,“常队又来视察工作?”
“我也不是巡警!”常在峰缓缓跟住了他,“视察什么?”
“那这大半夜的,”林天野道,“什么雅兴?”
常在峰不直接答。
种种迹象表明林勇极有可能是遭报复杀害,真是寻仇的话,林天野当然也不怎么安全,可是没有实据的话不能随便说,对他的职业是种讽刺,也会招致林天野的反感。
“金屋藏娇了啊?”比喻太不高明,刚说出口常在峰就后悔了,赶紧找补,“我忘了你就喜欢这么大的小男孩儿!”
越描越黑,常队和犯罪分子打多了交道,基本不会好好说话。
林天野顿住脚步,本就目光不善的眼越发阴了,“常队说明白点儿。”
夜色虽暗,常在峰也看清了林天野的神情,一点儿自责一点儿懊恼飞快消失,“什么说明白点儿?你不行侠仗义,专门帮助这岁数的问题青年吗?”
“小野”是整个商业街里营业时间最长的店,此时被林天野抛了数百米远的门面已被卷帘门给遮住,四周登时安静起来,他眯眯眼,露了两分危险气息,“常队是专门过来找我麻烦的吗?”
常在峰皱紧了眉,“不那么闲!凑巧路过。”
“那就凑巧告个别吧!”林天野迅速地说,“常队,前缘已尽,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俩不是一路人,攀不上交情。”
常在峰瞟了一眼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突然就说,“富妮妮吸D你知道不?”
林天野已抬了脚,听见这句又放下了,“你说什么?”
“看来是不知道!”常在峰嗤笑一下,随即又说,“野哥还是这么有情有义,离婚两年多的嫂子,有事还是关心。”
林天野神色难看,“什么野哥?流氓似的,少寒碜人!”
“我忘了!”常在峰见他不急走了,也掏出颗烟叼在自己嘴里,“野哥自从成家立业就不准谁再叫你野哥,显得江湖气太重,耽误好男人形象。现在那些走得近的,年长的叫你小林,年轻的叫你小林哥!”
“你有意见?”林天野冷冷地问。
“我有什么意见?”常在峰笑得嘲讽,“反正野哥早就不搭理我,跟俊哥的走动也少了。人不都这样吗?边走边丢过往。哦对了,反正俊哥当面也不总是叫你野子,爱叫天野。可惜您早不是二十多所的林天野了,如今荷包鼓鼓事业有成,当然应该换包装啊!”
“少他妈的唧歪!”林天野不留情面地说,“身份证都换了,我为啥就不能变变?想怎么包装自己那是我的事情,常队管得着吗?富妮妮到底怎么回事?”
常在峰直直瞅他,不言语。
林天野倒也没催,只瞅回他。
过会儿,常在峰向左歪歪脑袋,片刻之后又向右歪。
“落枕了?”林天野讥。
“肩颈拉伤!”常在峰承认,“前儿逮个犯人,小子激烈反抗,妈的。”
林天野定定瞅他几秒,而后突然松缓一些语气,“小江肯定没睡,进去我给你按,价钱是好好地说富妮妮的事儿。”
常在峰咧嘴笑了,“中国好前任啊!成交了。”
顾小江刚开游戏就听门响,特不耐烦地吼,“啥时候了还来?明天请早!”
话没说完卷帘门哗啦啦地往上收去,他吓一跳,举着手机就往外跑。
林天野按住电子钥匙,让卷帘门保持在收一半落一半的状态,弯腰进来,先瞪顾小江一眼,“就知道你在玩!”
顾小江赫然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常在峰,惊讶不已,忘了手游还在继续,“这是……什么情况?”
“来抓你的!”常在峰路过他的身边,恶意吓唬。
顾小江倒没害怕,仍很震惊地看着往后面VIP区走的两个人,“师父?”
“玩你的!”林天野头也不回地道。
常在峰的肩颈果然拉伤了,林天野精于此道,上手就知毛病在哪儿,他先按开已经关掉的热水开关,准备按摩完了再给常在峰热敷一下,然后慢慢给他推拿起来,嘴里简短地道,“说!”
常在峰歪过一边嘴角,“我们讯嫌疑人都没你这么生硬!”
“啧!”林天野特不耐烦。
“上个月发现的。”常在峰道,“有人举报枫络聚众吸D,治安队过去扫回来了,我在局里值班,跟着凑眼热闹,恰巧看见嫂子!”
拉伤不能太用力气,林天野偏给他点儿苦头,“离婚好几年了,什么嫂子?”
“不是从你这儿论!”常在峰似乎预料到了,“她现在跟着的那个男的不是塑料桶厂的老板吗?租了钢厂一片地方,离我家不太远,脸熟!”
林天野不吭气。
常在峰一反常态地嘴贱,“那位大哥管我叫老弟,管我爸叫大哥,两头都不违和。也就雇了三五十号工人,不知道年收入多少,可挺牛气,今天领个赵飞燕明天带个杨玉环,固定的女人是富妮妮,也就跟着混点儿吃喝穿戴。野哥半世英明,折在这位手上!”
“没有英明!”林天野把常在峰的后颈刮得火辣辣的,“她也折不着我,两不相干的人!”
“那管什么吸不吸毒?”常在峰说,“各安天命。”
林天野收起了手,忍耐看他。
常在峰也抬眼瞅,“我给钱!”
“嘿!”顾小江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警察叔叔还拿钱砸人嘿?别说这么大半夜的,正常时间我师父也不给人按摩,除了林律还没有谁这么荣幸,你的钱是宇宙通行币啊?”
“哟!”常在峰没看顾小江,视线仍旧落在林天野的脸上,“那我这面子可真不小,感激之至!”
“去玩!”林天野扭开眼睛,撵顾小江。
顾小江不乐意地噘嘴,边走边嘟囔说,“师父你那金贵手腕累坏了不值啊!多少贵太太排号等你弄头发呢!为个不领情的家伙耽误事儿犯不上!”
“现在只为女士服务?”常在峰望着美发镜里试水温的林天野。
“你要理发?”林天野淡淡问。
“行吗?”常在峰看看自己刚从高家俊那儿收拾完没几天的脑袋。
水温还不够烫,林天野走回常在峰的身边,左右瞧瞧,“顶天清清边儿!”
常在峰就不吱声。
林天野伸手摸过电推,嗡嗡嗡地在他脖子后面和鬓角处走了一圈儿,放过脑门不管,也不给洗,只拿清洁棉擦抹了几下。
常在峰却很享受。
林天野飞快瞟他一眼,放下电推,再次去捏他的后肩,过会儿才说,“松弛多了!等下给你垫块热毛巾,再用风筒吹一会儿,能轻快不少。”
“没查出来她有别的事情,”常在峰终于说道,“教育,罚款,滞留一宿,放回去社区管理了!”
林天野寻思寻思才说,“她挺好吃懒做,但也没有以贩养吸的能耐,不能给她强制戒吗?”
常在峰说,“啥都有个标准程序,好朋友是大律师,野哥还用我给解释?”
林天野又不吭声。
常在峰觉得他把自己给搓破了,一双手掌淬毒了般,却也令人迷恋,舍不得离开,只能嘲讽什么一般地说,“好吃懒做?野哥,你跟她在一块儿好几年,就给这样评价?”
林天野也自嘲,“翻了脸的男人最无情了,有啥可奇怪的?”
常在峰在镜子里盯住他,“是吗?”
林天野欲言又止,他兜里的手机恰时响了。
常在峰一动不动地坐在美发椅上,眼看着林天野掏出手机瞅瞅号码,而后立刻丢下自己,大步去休息室接,不由呼了口气,下意识地打量这间vip室。
之前没怎么进过“小野”的门,正式坐在这里接受服务更是头一次,基本没有熟悉地方,不像高家俊的店面……
高家俊的店面还在旧址,高中门口没有太多好生意做,房东很舍不得丢掉他这稳定租客。可是那里也早装修过了,早已不是当年样子。
常在峰忙,要剪头了就挑人最少的时段过去,三十分钟半个小时又走,从不怎么多待。
高家俊热情如旧,是个好老大哥样,可他似乎日渐落伍,没法多留公务繁杂的常在峰,跟当年的好弟弟林天野来往也少多了。
“野子性格变了!”偶尔提起,高家俊会叹息说,“人大了,自己也忙,跟小时候不一样。加上他爸出了这事儿,不像年轻时候那样乐意跟人腻歪了!”
常在峰却总是想:他早变了。自从那个本该共度的夜晚发生了无法宣之于人的意外之后,林天野就变了。
只要有空,常在峰还是总去高家俊的店里闲坐,林天野出现的次数却急剧下降。
起初高家俊还挺奇怪,会打电话问他,“天野你忙啥呢?”
林天野总有这样理由那样理由应付人。
刚开始时常在峰没敢太过主动,直到两个多月没见着人,才终于忍不住给林天野打电话说,“野哥,我落枕了!”
电话里的林天野微微沉默一会儿,声音很轻地说,“我忙着呢!让俊哥给你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