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赝品如我【完结】>第74章

  一个星期以后,飞机在灰色的跑道上降落,滑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不一会之后,缓缓地停了下来,指示灯亮了,英文广播在提示旅客们拿好随身物品。

  助理已经去轮盘处等行李,蒋荣生牵着颜湘下飞机,迎面而来的一股热潮,空气中那种热到几乎有股焦味的气息,直直扑在他们脸上。

  蒋荣生已经习惯了,他经常要到加州出差,颜湘却没有具体的记忆,一下飞机就热得吐舌头:“好晒。”

  在飞机上的时候蒋荣生已经帮颜湘涂了防晒霜,可是天气实在是太热了,颜湘感觉手臂上像抹了一层厚厚的冰淇凌一样,可是擦了擦手臂上的皮肤,又摸不到什么防晒霜的痕迹。

  颜湘只能忍着那股腻腻的感觉,苦着脸继续走。蒋荣生说车在停车场,要走一段距离,很快就会到。

  颜湘顶着大太阳走到快要虚脱了,忍不住问:“还要走多少分钟?”

  天气又晒,而且走路会脚痛,颜湘脚上正穿着人字拖。

  出门之前,颜湘踢掉拖鞋,正弯腰打算从鞋柜里拿马丁靴。

  蒋荣生拉住他,说上飞机穿马丁靴要脱掉检查,让颜湘穿那双黑色的板鞋,方便一些。

  颜湘看了一眼那双鞋,记得那双鞋不是他自己买的,是秋季有人送衣服到家里来的时候一起带着的。

  尺寸的确是他的尺寸,但是他不想再靠着对方,等从加州回来之后两个人就能分开了。

  于是颜湘摇摇头:“那是你买的东西,不想穿。我穿人字拖吧。”

  蒋荣生说:“人字拖走不了路。”

  “我就穿。”颜湘把脚塞进了人字拖里面,踏了两下,穿好。

  蒋荣生无奈地看着颜湘,安静了一会,最终也没跟他多计较,顺着他的毛摸,说:“好吧。”

  在国内还好,到处有空调,摆渡车也很方便,而且秋天马上要来了,穿人字拖走路倒没那么痛苦。

  但是到了加州,人字拖就成了刑具。

  蒋荣生看出来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颜湘的脚,虽然颜湘一直忍着没说,但是小孩已经被他养得娇气又金贵,平时出门两步路都要坐车,家里绿化做得很好也一直都很凉快,薄荷油和避暑的糖水药汤二十四小时都供着的,不会有热着他的机会。偶尔身体好些了还能吃个冰淇凌或者冰镇西瓜。

  现在白嫩圆润的脚趾已经被踩得微微发红,走路的时候可怜地蜷缩着,人字拖踩得啪啪响。

  小孩却依旧一声不吭地,撅着嘴,脸被晒得红红的,一直在默默忍着不说话。

  蒋荣生心想太顽固的小孩是说不听的,有时候适当吃点无伤大雅的苦头,才会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比劝着他管着他有用得多。

  但是当蒋荣生看着颜湘清秀鼻尖上沁出的汗珠,脸颊的软肉微微鼓起来,看起来既倔强又可怜。

  蒋荣生沉默了一瞬,还是拖住颜湘的手,说:“宝宝累了对不对?我们不走了。”

  颜湘甩开蒋荣生的手:“你别这么叫我,我有名字的。到了吗?”

  蒋荣生笑了笑,知道多多要面子,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叫宝宝。

  他改口:“好,多多。还没有到。但是现在不需要走过去了。”

  “为什么?”

  蒋荣生微笑着看颜湘。

  本来是下定决心不惯着他的。

  本来是那样的。

  蒋荣生拖着颜湘的手走到建筑物的阴影下,一只手给颜湘挡太阳,另外一只手拎着电话,沟通了几句。

  一会之后,就有一辆黑色的长形车,像一辆坦克一样停在他们的面前。外表漆色烤漆,车标前有一个小天使在阳光下微微发亮,看起来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头上落了一多可爱的小花。

  本来只有几步路的距离,规则之下机场是不会安排摆渡车的,也不允许非机场车辆进入。

  但是如果是身份特殊的客户,规则有时候也挺唯利是图的。

  半分钟之后,一辆黑色的车走机场特殊通道,开出大门,前面有专人引导,没人会拦。

  开出机场以后,上高速,匀速而稳健地朝着太平洋沿岸的别墅驶去。

  两个人坐在后排的行政椅,蒋荣生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倒了一些给颜湘:“喝水。”

  颜湘不理他,扭头望向车窗外。

  车无声地驾驶着,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窗外是一大片公路。

  旧金山的公路没什么好看的,一望无际的笔直无垠,灰色的钢筋水泥上面再铺一层浅浅的沥青,但是因为加州的阳光通常盛大灿烂,晒在马路上,酷热时水泥膨胀热量过度,把地面都给胀坏了,偶尔会有坑坑洼洼的地方,并不好看,像月球表面一样。

  两面也是重复又重复的草坪,偶尔路过几个巨大的牌子,上面的英文颜湘也看不懂,美国明星他也不认识,唯一熟悉的是他们的蓝眼睛,跟身后的人眼睛一样的颜色。

  只是美国人的蓝呈现一种热情奔放的魅惑感,而身后那双墨蓝色更加晦涩深沉一些,像夜晚的海。

  颜湘晃了一会神,发现自己又想到他了。

  颜湘摇摇脑袋,假装越看越认真,就是不理蒋荣生,整个身体趴在车窗边缘,脑袋专注地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蒋荣生看着他圆圆的毛绒绒的卷毛后脑勺,安静了一会,最后也只是摸摸他的头,没有发火,只是说:“水放在你的手边了,待会被太阳晒干了可以喝点。”

  颜湘还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事实上自从颜湘从墓园下雨那天跌了一下,脑海里有零碎的记忆以后,就一直是这样的,采取不合作,不回答的非典型暴力对抗状态,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像一个叛逆的小学生,但是没有办法。

  他做不到像刚刚醒来的时候,毫无芥蒂地面对蒋荣生,任由他骗,任由他摆布,在什么都不清楚,懵懵懂懂的时候,蒋荣生就骗他说他们是爱人。

  然后他就真的信了,对着那个人什么都说出来了,说想你,说给你画画了,乖乖地被一个成年的陌生男人引导着躺下,任由被亲得意乱情迷,轻而易举地被亲到膏巢,一直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信任他。

  太蠢了。

  种种。

  同时,只要再安静下来,耳朵里就能响起曾经蒋荣生是如何对他说话的。

  可怜的小婊|子。

  摇头摆尾的乖狗狗。

  颜湘的手指紧紧地蜷缩在一起,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加州外面的眼光刺得他眉心都在痛。

  身后的蒋荣生开始处理工作了,在讲电话。

  他工作的时候是颜湘最害怕他的时候。

  很明显,他在整个北城市金融圈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新闻上也会出现他的名字和身影。

  他的人生好像没有任何困难,就连摄影机也偏爱他,在屏幕里,蒋荣生的身姿永远挺拔矜贵,手工剪裁的西服或者长风衣显得他肩宽腿长,步伐稳健优越,被一群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围簇拥环,出入奢华高档的酒店,写字楼,或者政府会堂。

  又或者在新的商业发布会上用低沉而成熟的口吻,展示着他雄厚的资本和优越的战略眼光。

  摄像机扫过去,台下的人表情充满专注和赞许,显然是完全被蒋荣生的节奏带进去了。

  现在他正坐在颜湘的身后,膝盖上放着一台银色的轻薄笔记本,修长而有力的指骨轻敲,屏幕偶尔闪烁着繁复的文件。

  另一只手指骨微微屈起,握着手机,正在打电话,手指轻轻贴合着金属边缘框框,偶尔用指尖轻叩,动作慵懒而漫不经心。

  但是没人敢放松警惕,全因蒋先生口里的外语正在流利地倾泻着,足以说明他是一头锐利而睿智的雄狮,散漫慵懒只是假象,实际上性感而富有结理的大脑已经蓄势待发,出错就会被盯住咬死。

  蒋荣生越强大,颜湘就越不想跟他说话。

  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好用无视,对抗的态度。

  好像在用一些微小的权力和态度在小声说,我并不是任你为所欲为的小婊|子,也不是随你玩弄的乖狗狗。

  于是这一个星期,蒋荣生叫他做什么,比如下楼吃早餐,去洗澡,每天中午要给他打视频电话,叫他去散步,邀请他一起看电影,问他害怕小猫吗?要不要一起养一只,他让人送到家里来。以上,颜湘统统都无视了,也不跟蒋荣生说一句话。

  只跟家里的其他园丁叔叔,照顾他的阿姨说话,但是当蒋荣生一来,颜湘又笑不出来了,保持沉默。

  蒋荣生对此的态度一直是平静的,不会因为颜湘的态度而有情绪波澜,好像也不太在乎颜湘对他的冷待。

  也是,他那么强大的人,怎么会因为小婊|子的脸色而有情绪起伏呢。

  说不清楚是包容还是不在乎。

  颜湘也不愿意多想,像个乌龟一样躲在壳里面,随便怎么戳都不出来。

  沉默,还是沉默。

  可是注意力不知不觉地被蒋荣生带着走了。

  他讲电话时的声音并不吵,反而声音压了下来,显得更加磁性而低沉,讲话的节奏很平均,不紧不慢,像一支性感又悠闲的舞曲。

  颜湘呆呆地盯着加州车窗外的马路,耳朵里却不由自主地去辨认蒋荣生说的外文,可惜一个单词也听不懂。

  他真是个文盲。

  车里安静了一会,只余下蒋荣生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键盘的咔哒声。

  “喝水吗,多多。”

  蒋荣生在打键盘的间隙,顿了一下,问颜湘。

  颜湘还是不回答他。

  蒋荣生也依旧不生气,没得到回答,垂下晦涩的墨蓝色眼眸,继续工作。

  颜湘假装自己是一头牛,对草坪充满了热爱,眼睛全程盯着窗外的绿茵。

  车继续无声地在高速公路上驾驶着,蒋荣生接起了一个电话,空气里瞬间低了一个度。

  就算背对着蒋荣生,颜湘也能感觉到的男人忽地沉下来的脸色,他忍不住回头,看着蒋荣生,不知道怎么了。

  蒋荣生很少会有这种气场。

  蒋荣生静静地听着电话里的人说话,等电话那头安静下来,蒋荣生说:“好的,我知道了。”

  这次蒋荣生用的是中文,他听懂了。

  然后蒋荣生挂了电话。

  他把膝盖上的电脑“咔哒”一声合了起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衣服,是黑色的马甲背心样式的,递给颜湘:“多多,穿上这个。”

  颜湘条件反射地拒绝他:“不要。”

  蒋荣生安静了两秒,很严肃地看着颜湘,墨蓝色的眼神沉沉如霜,伸手一把掐住颜湘的下颌,迫使颜湘抬起头来。

  蒋荣生并不是不能察觉到颜湘无声的反抗和对峙。

  他并不是一个情绪会上脸的人。所以一直看起来很平静。

  蒋荣生微微地折起唇角,弧度冷淡,低头看着颜湘。

  颜湘的嘴唇被捏得鼓鼓的,像一只小鸭子塑料玩具,双手剧烈地挣扎起来。

  蒋荣生低头亲了一下。

  颜湘安静了,呆呆地睁大眼睛。

  蒋荣生敛着墨蓝色的眼神,安静地看着颜湘,说:“我不想在今天失去一只乖狗狗。所以,听话。”

  蒋荣生把唯一的一件防弹衣扔给了颜湘。

  颜湘的脸被摔了一下,有点委屈,垂手坐着,没说话,其实也有根本不会穿的原因。

  但是也没再说拒绝。

  不知道是被亲傻了,还是被蒋荣生的那一眼气场给吓得。

  蒋荣生转头看他,最后还是帮他脱掉了t恤,然后在把那件防弹夹克穿上去,扣紧,勒得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颜湘眼泪都要出来了。

  “嘭!”的一声,车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停了下来!

  因为突然的停车,颜湘还差点摔了一下。

  幸好蒋荣生及时拉住他。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瞬间。

  蒋荣生眼神平静,继续帮颜湘扣衣服。

  几秒钟之后,坐在车里的人能明显地感觉到,本来平稳行驶的车在某一个瞬间忽然猛然加速了,窗外的树木飞速掠过,几乎成了虚影,再也看不清广告牌。

  颜湘能感觉到车开到起码一百多时速,轮子快离开地面了,因为陡然提高的车速,有某种失重的幻觉。

  车里的播放的管弦曲子也关了。

  颜湘头晕晕的,不安了几秒钟。

  蒋荣生抱住了颜湘,没让他摔下座位,亲了亲颜湘的锁骨。

  虽然是敏感的脖颈地带,但是是很随意又很纯情的一个吻,不带丝毫的情涩色彩。

  颜湘却整个人都红了。

  “这是什么?”

  颜湘只是有种模糊的直觉,却仍然懵懵懂懂地,没见过,也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概念。

  蒋荣生帮颜湘穿T恤:“伸手。”

  随即,又只是很简单地说:“保护你安全的东西。待会另外一个姓蒋的会弄出一些动静,我哥,我很快解决,不要慌。”

  “你哥?”

  “蒋家的长子,还记得么,我带你去看过的,疗养院,一大块透明的玻璃,里面关着他。”

  蒋荣生试图把颜湘的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去,跟他说起别的事情。

  多多似乎很容易吓到,让他知道得太多知道有多危险没有任何好处。

  “哦。”颜湘穿上了衣服,也不说话了,他被宠惯了,总以为蒋荣生是无所不能的,也忘记了问,你呢,只有一件,我刚刚看见了,你为什么没穿。

  穿好衣服之后,颜湘想继续看窗外的大草坪,但是这次,蒋荣生拉住了他,对他说:“别离窗户太近。”

  颜湘越来越不安,没有再故意跟蒋荣生对着干,而是小声问:“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开这么快,还要穿这个,是发生什么事……”

  “啪!”

  颜湘的耳朵旁边的窗户炸开一声清脆的子弹声!

  同一时间,蒋荣生一把把颜湘拉过来,锁到怀里,护住他的脑袋,眼神带了些汹涌的情绪,静静地凝视着漆黑的窗外。

  如果这不是一辆装了防弹窗的车,如果不是提前有所警觉,在刚刚那一个瞬间,颜湘的头已经要被一颗子弹横穿而过!

  蒋荣生搂着颜湘,按着他的脖子往下扣,声音凌厉:“趴下!”

  颜湘已经被吓蒙了,耳边持续炸开子弹声,连续好几发的“啪,啪,啪!”好像下一秒钟车窗就要呈蜘蛛网状裂开,一杆黑色的枪会从车窗处架进来,黑色的窗口即将会冷冰冰地对准颜湘的眉心!

  外表犹如坦克版坚硬的车在连续的子弹射击下,一直在剧烈地摇晃着,好像下一秒钟就要侧翻了。桌子上的矿泉水被震倒在地下,水流湿了整个地毯。凉凉的液体泡着颜湘的圆脚趾,像血一样黏腻冰冷。

  颜湘任由蒋荣生搂着,不会哭,从头到尾也没尖叫过,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直在抖,不仅仅是指尖,而是整个身体。

  蒋荣生用力抱紧他,在连续激烈不断的枪声中,大声地在他耳边说:“这辆车很安全,不会有问题的。”

  “很快就会解决的,一分钟之后。”

  “你身上穿了防弹衣,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你。”

  “抱着你呢宝宝,不会受伤的,相信我吗?”

  蒋荣生一遍一遍地告诉着他。

  颜湘把麻木地咬着手指,牙关扣紧,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让他的心跳得更快,更剧烈,好像立刻要冲破胸口的那一层皮肤,跃出来!可是过于剧烈的心跳声也让颜湘清醒了一些,好像过了十秒钟,可是却像十年那么漫长,枪声一直在持续,好像不会听。

  颜湘害怕地抖着,哭了出来,有一只手帮他擦掉眼泪,依旧紧紧地搂着他,他还是听不见蒋荣生在对他说些什么,他能感受到了,只是肩膀上被死死环住的那双宽大的手掌,T恤底下被绑得很紧的,只有一件的防弹衣,还有蒋先生身上的雪香味。

  永远很淡,大部分时候只有靠得很近才能闻得到。

  比如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靠得很近的那个下雨天,躲在一把黑色的雨伞下,那是第一次闻到这种特别而好闻的味道。

  后来是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两个人会靠在一起,蒋先生在看书,他在玩游戏,房间里的地热烧得很暖,温柔又宁静。

  再比如在医院打针的时候,只有躲进有这种新雪沉香味道的怀抱,被这种熟悉的气味的包裹着,慢慢地就不怎么害怕了。

  颜湘环着手臂,圈住蒋先生的胳膊,拼命地往他怀里缩着。终于小声地哭了出来。

  蒋荣生宽大的手掌盖住颜湘的眼睛和耳朵,抱紧他,嘴唇亲着颜湘的额头,挡住外面的枪声,一遍遍地说:“不怕。”

  忽然之间,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细细密密地,像冰面皲裂的喀嚓声响。

  蒋荣生回过头去看,就看到在颜湘的身后,黑色的玻璃正在缓慢地沿着一个中心点裂开。

  细微的纹路在加州灿烂的阳光下尤其鲜明刺眼,像是整个天空割碎了一样。

  “宝宝,待会闭上眼睛。”

  “嗯。”颜湘往蒋荣生怀里躲得更深了一些。虽然小声地啜泣着,他也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