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姜酒量不行,酒品倒是很好。
比如说她不会认错人,不会上错床……既然她喊的是我,那来我这里倒也不算是错的。
比如她亲吻的时候,也没有发酒疯,我甚至觉得这一回的情感才是对的——至少我能感受到,她珍视我。
再比如说她亲完之后,就乖乖地趴在我身上睡着了,不吵也不闹。
这个形容像是在夸小孩子一样。
但是瞿姜的脾气,有的时候就是很小孩子。
在政务上十分倔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生活中则有些幼稚,看到新奇好玩的,总爱同人分享;在与人来往方面呢,身份地位使然,总是霸道的。
小孩子睡梦中砸吧嘴,瞿姜则是呓语起来。
她声音很小,哼哼唧唧的,但是大致意思我还是听明白了,翻来覆去大多是揪着我曾经和她立下过字据。
她还是想和我成亲。
我有些怅然。
好在她没有在清醒的时候问我,不然我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协助我的师父灭了我的故国,虽然这个故国没给我什么羁绊感,但是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过不去。
好吧,她抱人的手劲可一点也不小孩子,虽然乖乖地睡着了,但是紧紧拥抱着我,我喘息都有些困难。
我以为她抱一会儿就会松开,结果我觉得浑身一松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瞿姜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对视了一会之后,她道:“这是哪?”
我道:“我床上。”
瞿姜又问道:“我怎么在这?”
我道:“你自己过来的。”
瞿姜不解:“然后你让我睡床上了?”
我道:“不是我,是你。是你直接过来就睡我床上了。”
她应该是晨起尚不清醒,问得问题都很没有水准:“那你怎么不走?”
“我这怎么走?”我也是脑子迷迷糊糊的,回答问题也不怎么靠谱,“这不是被你压着吗?”
说着,我还很轻很轻地推了她一把,自然没能推动。虽然在战场上我用一把长矛可以很轻松地将任何人挑翻。
瞿姜罕见的耳朵红了,她立刻起身,看了我一眼,又往窗外看了一眼,道:“快要早朝了,我先走了。”
这行为似乎有点不负责任,她应该也是意识到了,于是边在床边整理衣服边道:“我下了朝便过来,你再休息会儿吧。”
我打了个哈欠,道:“休息什么?”
她用我房中备着的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后,道:“昨晚辛苦了。”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我们实在是盖着被子纯睡觉,连闲谈都没有。
瞿姜解释了一句:“我醉了之后应该比较麻烦。”说完之后,她耳朵更红了。
我在床上半支起身子,正对着她道:“倒也没有。”
瞿姜“嗯”了一声之后,就飞速往外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把她喊住,“顾菟!”
“嗯?”
“等一会儿,梳个头再走。”
她这衣服穿得整齐,头发可是散乱得不像样子。
这幅样子,我并不想给别人看了去。
我在军营中,自然没有人给我梳头,所以慢慢地手艺也就练出来了。
我知道此时不是提这个事的好机会,但是未免误会越闹越大,还是不得不提:“岁山来的那位姑娘。”
瞿姜道:“怎么了?”
我道:“你若是喜欢,就该解释清楚的。”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我。
我觉得这层意思,她还是能够体会到的。
她透过铜镜看着我:“喜欢什么?”
我道:“喜欢她。”
她的语气平淡,叫人听不出分别:“你这样想?”
我没搭话,她接着道:“你觉得,我对她很好吗?”
我心中无奈,还不好吗?都让人直呼你的名字了。
她看着我闷闷不乐的样子,反倒高兴起来,“你不喜欢她?”
我道:“我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
她道:“很要紧。”
我给她梳好头发,岔开话题道:“快去早朝吧。”
瞿姜笑了一声,“等我回来。”
嘶,这对话。
怎么那么……
不对劲。
瞿姜去上早朝后,我又躺回床上。但是翻了几次身,都没有睡着,便索性起来梳洗了。
雾岚看着瞿姜从我房间里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惊讶到合不上嘴,看着我吃起早饭来狼吞虎咽,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将……将军很饿?奴婢再……再去拿点?”
我喝完最后一口粥,还是决定解释一下:“昨天晚上我说我困了就直接睡了,没吃晚饭而已。”
雾岚“哦”了一声,“辛……辛苦了。”
我说的已经这样清楚了,她似乎还是没有弄懂我饿成这样的原因。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个两个的。
我之前只是看不清瞿姜,现在竟然连雾岚也搞不懂了。
现在想想,我对雾岚其实所知甚少。只晓得她家在东南方,十二岁的时候才入宫,一路做到四品女官,因为心思细密就被瞿姜挑选来伺候我。
至于她东南方的家中还有何人,一般宫女都是六岁入宫,她缘何晚了那么多,做到四品女官又怎么还愿意来伺候我,这些我一概不知。
我之前觉得她很好,是因为我觉得瞿姜很好。
而现在当我发现瞿姜也没有那么好的时候,便不由得突然开始想多。
好吧,人就是不能想多,一想多就没完没了。
我觉得思绪越来越乱,便道:“我出去转转。”
雾岚诧异地看着我:“将军是说,在宫中转转吗?”
我点了下头。
雾岚很高兴:“真好,将军以往很少在宫中走动的。”
我道:“今日天气不错,突然就想走走看。”
因为已经决定了要离开,所以还是想要最后再看看生活了三四年的地方。
我就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走着,连下雨了也不知道。宫中人见我腰牌,自然无人敢拦着。中途偶尔有几个想给我送伞的,但是我走得很快,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我一路走到了城楼上。
凭借着记忆,来到了前日瞿姜站定的地方。
若是有人为我征战,再大风雨,我也愿意和那人一起担着。
但是她是瞿姜,而我是凤郁泱。
我们本不一样。
现在的情况是,师父和她,都瞒着我。
我的宗亲将真相告诉了我,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知道她们有万般苦衷,可是灭国之灾、屠城之举、饿殍遍野,岂是一句“我是有苦衷的”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我的国回不去,我的山找不到。
在这里显然也是待不住的。
这个未来帝后的身份,也很快会有真正的主人。
战事已告一段落,我没什么好帮瞿姜的了。
恍惚间,我突然有些头重脚轻,也很不幸地从城楼上就直接栽了下去。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点不舒服,连带着脚滑了一下。城墙上居然有青苔,也不知道这是归谁负责,居然这样玩忽职守。
行吧,守卫之责归于御内禁卫军,而掌灯之责归于内务府,这打扫之责,似乎确实不尚明确。
我回头得看看军中是否也有这样职责分配不清的事情。模棱两可并不是一件好事,反倒给了所有人推卸责任的借口。
恍惚间,我看见远处有人朝我奔来。
是瞿姜。
诶,我好不容易给她梳次头,怎么又弄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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