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红云前半夜睡得不太踏实,苏莉紧紧扣着她的右手,连翻身都不能。
后半夜没再睡,她被苏莉的哭声吵醒了,细细的抽泣,连眼泪也没有。
一声一声地,喊着“阿褚”。
褚红云打开微弱的台灯,苏莉的脸大半埋进枕头里,所以话也含糊,脸色潮红。
喝那么多酒,怕她渴醒。于是点了外卖,送至门口。但手松不开,水就只能待在门口。
梦话断断续续的,有时好几声,有时只一声,都是褚红云的昵称。
只有哭腔,肯定是个噩梦。
褚红云抚着苏莉的背,柔和地顺,苏莉哼一声,她轻轻应一声,怕睡着,心里数着她念名字的次数。
这样磨磨蹭蹭的,天微微亮了。
苏莉是被渴醒的。
五脏六腑的水都被抽干似的,嗓子冒着烟,喉咙快起皴。
但睁开眼的一幕更惊魂。
一件白色的薄毛衫,因睡姿起褶,勾勒出胸前清晰的纹理。她的鼻息正喷洒在上面。
稍转眼珠,枕下是褚红云的手臂,手下是褚红云的腰。
另一只手……
苏莉脸都僵了。
她最清楚那个触感。
昨晚…昨晚…昨晚…脑子是空的,想不起来。
怎么会?难道她喝醉酒这么威猛,提笔就上阵了?!
然后苏莉缓了缓,稚嫩地、磕磕巴巴地否决:衣服是完好的,只是同床共枕,同床共枕。
不妙,不妙。
口子还没钻开,捅了个娄子,褚红云到底怎么想。
苏莉没工夫深入思考,口更渴了。
欲溜下床,抬眸,对上褚红云的视线。
“…………”
比空拍还可怕,心脏在一瞬好像消失了。
褚红云才醒,慢条斯理地,悠哉游哉地同她相看。她敛着睑,眼型细长,上挑,就更显漫不经心。
苏莉艰难咽喉,窝囊腆个笑:“早上好。”
说着,急忙忙转身要下床,搁下半只脚又想起手机,不敢回头,连床都不敢摸,逃进厕所。
褚红云若有所思。
门内,苏莉一口气长长惨惨地呼出来。
得了空才想起,又不是第一次同睡。
苏莉在镜中观照自己,颊上一层不自然的绯红,嘴唇也红得可怕,伸手一抹,手上干干净净。
渴、实在是渴。想喝生水。
厕所门传来礼貌敲响。
“好了吗?”
苏莉急急捋顺睡乱的头发,换上镇定神色,开门。
只见一瓶矿泉水立在眼前,苏莉没多张望,一声“谢谢”接过,正欲灌饮,余光一瞥,改成小口喝。
这样一来,足足喝了一分钟。
褚红云就在旁边站了一分钟。
苏莉憋不住了,不动声色地拧紧瓶盖,道:“我昨晚——”
“很不好。”
褚红云自然接过话腔,倚在墙上,窗帘间一隙光划在她身上,懒洋洋。
“你昨晚拉着我,又亲又啃。”
“……”
饶是苏莉再镇定,此刻也抑制不住地悚瑟,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又亲又啃?
她?
……
是她干得出来的事。
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那你——”
“也很不好。”
褚红云拉过苏莉的手,放在自己手腕上,走近一步。光线从她的身上移开了,面目近在咫尺。苏莉屏息,不敢对视,只看见腮边白近透明的柔软细毫。
“你就是这样拉着,喊我的名字,足足,一百八十五次。”
声音很轻,气息扑在脸上,烘得苏莉发烫。
脑袋被浆糊,七荤八素。
她下意识紧喉,抬眼,对视的瞬间倏然空白,话语不胫而走。
“喊得好听吗?”
“……”
好一阵安静。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苏莉在脑子里尖叫。
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直到看见褚红云把头埋着,笑声细簌,肩膀乱颤,苏莉才从慌乱中恢复冷静。
“我要喝水了。”
示意褚红云把手放开。
其实是另一重慌乱,不过净水够凉,能压一压她身上毫无章法乱窜的热气。
这次便不再顾及形象,咕噜噜的凉水沁进五脏六腑,各处舒张。
脑筋也软下来,苏莉理智地想,昨晚肯定发生了了不得的事,不然褚红云不会这个态度。
但她一丁点也想不起来。
只是拉着手?怎么可能。
昨晚做了很多梦,零零碎碎的,出场人物太多,筛不出来。
“褚——”喉间一个滑溜,苏莉改口,“阿褚。”
她好久没这么清明、正经地喊昵称。拉扯太久,她已经耗不下去了,得快刀斩乱麻。
“我、我、我——”
猛提气,胸腔宽阔。
“我——”
“喜”字的口型都做了出来,偏偏话卡在嗓眼不上不下。
不行,一瞧上褚红云的眼睛就不行了。哪里都慌。怂得直打退堂鼓。
又看到褚红云嘴唇动了动,苏莉连忙抢声:“你觉得我怎么样?”
“昨晚。”她补充。
“表现。”又补充。
说完就想抽自己。
酒精真误人。
褚红云气定神闲地回想。
“你是说亲,还是啃?”
苏莉巴巴地:“…都、都行。”
褚红云晃出一根指头,摇了摇:“都不行。”
“……?”
褚红云勾勾手,朝床边拍了拍,让苏莉坐下。
“坐近些——再近。”
直到肩膀挨着肩膀,腿挨着腿,体温隔着衣饰,若有若无地碰撞。
褚红云侧过半边身子,捧上苏莉的脸,在她怔愣的眼神里,说:“看好了。”
凑近、放大,黑色的,稠墨一样的眼珠,密而亮、长翘的睫毛。
苏莉听见雷鼓的心跳。
“你是这样亲。”
轻啄,下唇传来微妙的刺痛。
“然后这样啃。”
褚红云示范完,看见苏莉呆呆,笑:“怎么没反应。”
苏莉讷讷:“你叫我,看好。”
褚红云笑得更深:“也是。”
“我还要告诉你件很重要的事,你好像忘了。”
她把手放下来,指尖划过苏莉掌心,越过指缝,细细嵌住,十指紧扣。
另一只手也如此轻柔,勾鬓发与耳后,穿过发丝,覆上后脑。
嘴唇再迎来温热时,不再是简单的触碰——入侵,缠绕,等到苏莉尝试回应,卷来山啸一般的攻势,她嘴角呻出惊呼,下一秒仰在床铺。
十指比拥吻热烈,掌心蜿蜒痒意。
分开时,苏莉用力喘息。
没经验,只能回想。
褚红云手肘支着半身,将压未压,看见苏莉的小动作,又俯身吻了吻。
“这裙子真麻烦。”她说。
苏莉反应了一会儿,耳根发烫。
褚红云嘴角压着笑,翻身,撩过发尾
“还是喝了酒胆子大。”
苏莉撅嘴哼哼:“现在也大。”
“现在?”
“就是现在。”
她坐起身,裙摆撩至大腿,朝褚红云跨过去——突然——
电话响了。
铃声是苏莉手机的初始设置。
苏莉走过去,原来就放在床头。是母亲的来电。
接通,母亲开口。
“舅妈的生日,打电话没有?”
苏莉:“准备打呢。”
母亲:“你有没有挑礼物,我最近太忙,都把事情给忘记了。”
苏莉:“我也是,刚考完试,手机都没怎么看过。”
母亲:“你给你舅妈打个电话吧,礼物我后面再补上。”
苏莉:“直接给钱不行吗?”
母亲:“给钱…也不是不可以,你觉得该给多少钱呢?”
这个问题把苏莉给难倒了。
给多了她心疼,给少了舅母不乐意,这个度难把控。
母亲听出为难,道:“算了,你不用管,打电话就行了。”
“好的。”
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难得的,母亲关心起琐碎日常。
“你在做什么?”
苏莉下意识瞥向褚红云,垂回头,道:“我在床上。”
母亲:“在床上就直说,怎么还要犹豫一会儿。”
母亲在这方面几乎敏锐得可怕,没听见苏莉及时的回答,她警惕道:“你不会是——”
“没有,”苏莉打断她,“我在寝室的床上,刚才室友向我借东西。”
“室友?”
苏莉朝褚红云看过去。
褚红云从善如流地问:“怎么了?”
苏莉:“没事,我妈妈在问。”
听见声音,母亲安下心。
“不是不能交男朋友,只是不能太轻率——这才开学多久?”
“嗯。”
苏莉沉默了会儿,母亲也没旁事可问,正要挂断电话,被苏莉拦截。
“妈妈——”
“怎么了?”
“…只能交男朋友吗。”
她声音很小,越来越小,母亲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交男朋友。”
母亲赞许:“是不能太早,你不是说在计划奖学金?现在专注这事就可以了。”
“……”
不是这个意思。
苏莉没法强调了,她觉得那是一场海啸。
“就这样吧,我挂了。”
忙音传来。
空气中淌着的甜蜜氛围兀的沉降,命运只赠予短暂的快慰。
苏莉整理裙摆,上面的褶痕太明显,但一夜酿造的痕迹哪能即刻消解,苏莉很快放弃。
“回去吧。”她对褚红云说。
路过时,褚红云拉住她的手,很自然地拨顺苏莉稍乱的头发。
“好。”只有一个音节,目光沉静。
苏莉凝着她,心忽然像化开的那样软。
她踮脚,搂住褚红云:“我是谁?”
褚红云环过她的腰,轻笑着,目光在她唇瓣流连。
“是莉莉。”
“笨蛋。”苏莉撇嘴,咬一口褚红云的下颚。
她挑挑眉,模样很嚣张:“还是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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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