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的审核场地位于克利俄音乐厅,这里是舞台剧的备用表演场所,因此场地不算太大。
主用的大型厅场是塔利亚剧院和埃拉托艺术厅,离这里不远,而塔利亚剧院是多数人默认的戏剧表演场地。
还有近一个小时的等待,苏莉看不进手机,何臻灵光一闪,要给她讲克利俄音乐厅的传闻。
“还有传闻?”苏莉新奇。
“正常啦,南河快有百年校史了,出点有的没的传闻很正常。”王佳佳说。
苏莉:“学姐你也知道?”
王佳佳:“多少都知道吧,但是不是很多。”
何臻清了清嗓子。
南河大学的前前身叫一枝学堂,清末时由南河的地方官扈林创办,后来清覆民国建,一枝学堂便由当时几位颇有声望的学术大家请资,与其它学堂合并翻修,有了南大的前身——赛先生学院。
克利俄音乐厅就是在那时候修建的。那会儿只叫克利俄厅。
战火纷飞的年代,克利俄厅并不进行歌剧一类的表演,这被称作小布尔乔亚行为,除非排演的剧目歌颂红色。于是在克利俄厅,出现的最多事情是演讲。
讲革命,讲志向,讲高尚的情操和不屈的精神。
但当时的战争还波及不到学院里的花朵,他们的慷慨激昂的壮志基于伟大自我感动的蓝图。
等真正的烽火到来时,三分之一的学生们选择了出国,三分之一的学生们选择了回家,剩下三分之一愿舍生取义。
舍生取义的这拨人里,有一对情侣。
男孩将赴战场加入前线部队,女孩则留守后方以笔作战。
离别前他们做了一个决定,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对方,并把地点选在了克利俄厅。
“这不是有病吗?”王佳佳万分嫌弃。
“因为这是何臻编的,”云灿不知何时也加入旁听,嘲笑,“一个民国故事哪有这么多细节。”
何臻不满地伸出一根手指:“我这是多方校正的版本,别拿你鸡毛蒜皮的储备质疑我,而且我是有悬念的好不好,故事没讲完呢。”
亲爱的克利俄,司历史的缪斯女神。
如果您英灵犹在,请见证我此刻坚定的小情大爱,请允许草芥般卑微的我存于你的笔下。
他们带着这样的祈愿。
克利俄厅已经久不曾被访问,拜战火所赐,除了必要课程的学堂,赛先生学院的其他地方都处在封闭状态。
乍被人打开,地上都扑了灰尘。
或许克利俄听到了这对情侣的心声,但她并不以为然。而情侣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做决定的那天下午,学院紧急开会决定闭学一段时间。
战乱不知何时结束,领导缅怀性地点了全体师生的名字,只有两个应在之人不在。
在声势浩大的寻找中,他们被发现了。
众目睽睽,衣衫不整。
丑闻!天大的丑闻!
赛先生学院以这样的桃色丑事收尾,无异于在教学先生们的脸上扇了重重一巴掌。
对两方家族,亦是莫大的耻辱。
女孩被家中长辈明令禁足,男孩被呵斥闭门思过,一个月后,这两人偷偷私奔了。他们留下一封信,自愿与家族断除联系,从此山水各一方,人事不相干。
谢潼忍不住皱眉:“那可是战争年代,一个黄毛小子一个黄花闺女,偷摸跑了跟丢命有什么两样。”
何臻:“换个方向想,他们走向了理想道路。”
沈舒禾:“要是不干那档子事,他们的理想道路应该没你说的曲折。”
苏莉环顾一圈:“你们好像都不知道?”
云灿:“所以我说是何臻编的嘛,我以为她要给你讲二十多年前的传闻,谁知道来了这么大一滩狗血。”
何臻驳斥:“我还没讲完!真正的秘辛还没揭晓呢!而且你说的那个二十多年的传闻,就是以这个为媒介发生的。”
“吹吧你就!”云灿满脸嫌弃。
苏莉:“什么二十多年前的传闻?”
何臻:“我接着给你——”
“一对同性恋,在克利俄音乐厅自/杀死了。”云灿利索地打断她。
何臻:“……”
她脸涨得通红,倒吊一双眼睛怒气冲冲瞪着云灿。
云灿笑嘻嘻地躲在沈舒禾身后,道:“你没听前台报号嘛,已经轮到四号了。”
“那你也留点悬念啊!”
何臻气得朝云灿胳膊上挥了一拳,被云灿躲过去。
苏莉问:“为什么自/杀?”
何臻立刻指着云灿:“不准再漏牙风。”
云灿呲牙乐:“我就漏漏漏。”
眼看要掐起来,沈舒禾拦在中间:“好了好了,等演完再讲。”
云灿一脸欠揍地晃头。
前台的表演音乐已奏响,意味三至五分钟后她们将上场。
苏莉瞟一眼克利俄乐厅的观众席,问:“刚才有这么多人吗?”
云灿:“没有,我们刚来那会儿观众席没人。”
苏莉视线流连在人群,迷彩绿军装原本显眼,但它们现在占据大头,倒成了绝佳的遮掩物。
何臻看一眼苏莉:“你在找人?”
苏莉:“我的室友们说可能会来。”
何臻:“你有跟他们说在克利俄吗?”
苏莉:“……”
她翻看聊天记录,关联字只有【音乐厅表演】。
何臻听完苏莉的描述,摇头:“估计没戏,她们用哪种方式走过来首选都是塔利亚,除非本身知道你在克利俄。”
“那为什么他们知道,不都是新生吗?”
苏莉指了一圈台下。
何臻正要解释,有负责人喊到他们的表演牌号。
“五号候场!五号候场!”
“快快快——”何臻站起来,“排成刚才的一队,上台记得笑,记好自己的站位——谢潼啦啦球!”
手忙脚乱的氛围鼓动着,伴随促急的脚步声,苏莉清晰可闻快速的心跳。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球柄,最后瞥了一眼台下。
“接下来有请——啦啦操舞蹈《Sunflower》。”
沉稳的报幕声响起,暗红色的帷幔聚焦视线,安静的舞台只余脚步,暴露在盛大灯光下的,是绝佳亮眼的红蓝。
位定。
三。
二。
一。
音乐起。
视线由清晰到模糊,再到什么也不剩。
初登台时的呼声。
啦啦球的塑片摩擦声。
播放器传来的震声。
胶鞋底和台地的摩擦声。
……
很久之后苏莉还能想起这个不算舞台的舞台,被揉搅在一起的繁乱嘈杂包裹着,最后只剩她一个人。
空白的头脑和虚无的世界。连心跳也隐匿,心流无限蔓延,覆至灵台方寸。
然后——
弹指一挥过,满堂喝彩临。
-
“啊啊啊太棒了太棒了!”
后台,及时赶到的徐楠楠扑向苏莉。
苏莉还有些发懵,浑身轻飘。
“看起来怎么样?”
她有些平静。
徐楠楠竖起大拇指:“太厉害了,你知道你最后那个pose效果有多好吗,灯光完美地打在你脸上,完美!就跟那个什么神女降世一样,我天你懂吗,配上你那个表情贼神圣。”
何臻抵了抵苏莉:“台前不是跟你说要笑吗。”
苏莉偏头:“我没有笑吗?”
何臻死板地微笑:“你哪怕抽个嘴角呢。”
她又看向徐楠楠:“你别高兴太早,最后那个动作单看可以,但这是啦啦操不是个人秀,要活力可不要什么神女。”
徐楠楠哼笑一声:“你懂个屁。”
何臻踹她一脚。
“下一个就是竞争对手的表演了,绷紧你的双眼皮好好看。”
苏莉走到角落翻出手机,几分钟前黄余姚给她发了张照片,古欧风格的剧院外立着几张两米海报,绘有最近几场演出的宣传画。
闪光少女:【是这里吗,门口保安咋说没有票不让进】
玻璃瓶:【是克利俄音乐厅,我也才知道学校有好几个剧院场】
闪光少女:【笑死】
闪光少女:【刚才小白去问那个保安,他也说我俩走错了】
闪光少女:【现在赶过来还来得及不】
玻璃瓶:【表演完啦,听说效果不错,说不定还有机会看见】
闪光少女:【可以可以】
苏莉顿了顿,在对话框里打出几个字,纠结着按下删除键,又不肯退出聊天界面。
群聊里没有弹出新的消息。
她想旁敲侧击判断自己的猜测。
上台前晃眼一瞥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
一朵红团云:【我到了】
苏莉吓得手抖,确认这条消息来自群聊后松了口气。
她收拾表情,打字。
玻璃瓶:【表演完了】
闪光少女:【我和小白走错地方了,叫克利俄音乐厅来着,红云你一下确认走错没】
一朵红团云:【我看看】
苏莉轻释一口气,退出聊天界面。
她回头,徐楠楠和何臻在看表演。
苏莉心想自己该回去睡一觉。啦啦球的颜料沾了满手,斑驳的蓝深浅叠印,她盯着它们发呆。
手机的屏幕亮起来。
是褚红云发的消息。
一朵红团云:【图片】
一朵红团云:【克利俄音乐厅,刚才表演的人果然是莉莉啊】
苏莉咬了咬下唇。
打开聊天界面,图片是克利俄音乐厅外堂。
玻璃瓶:【是的】
一朵红团云:【跳得很好看】
一朵红团云:【我拍了照,要发给你吗】
玻璃瓶:【不用不用,跳得好是应该的】
杜绝一切私聊。
一朵红团云:【她们好像都没到,需要我等你吗】
苏莉深吸,鼓了鼓腮。
玻璃瓶:【没事,不用等】
别在群里旁若无人地聊私事啊。
一朵红团云:【好】
苏莉在屏幕面前等待片刻,另外两人始终没发言,她下意识滑屏,发觉对话界面只有这几句话。
“……”
等 。
等 。
脑袋里闪过糟糕的想法。
苏莉机械抬眼,对话框最上方显示的聊天对象是——
一朵红团云。
所 以 。
不是 。
群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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