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饱后的宝珠迷迷瞪瞪的睁开眼, 还没等她开口,一杯温水已经递到了嘴边。
身后垫了方软枕的宝珠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的水解了渴后,混沌的脑子才逐渐清明, 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到哪了?”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驿站了。”沈归砚把杯子收回来,又打开暗格, 从面取出糕点放在小黄梨花木几上。
“睡了那么久, 肚子应该饿了, 先吃点糕点叠下肚子, 等到了驿站才能吃上热食。”
“我没有什么胃口。”拒绝了投喂的宝珠掀开竹帘往外看去。
出发时是云雾绕山, 山涧薄雾生,如今亦是日落西坠, 倦鸟归林还。
远远眺望, 只见山葱青绿,霜雪未融点缀于山峰之巅。
过了一开始的新鲜感后,就认为只剩下无趣,就连风景都是千篇一律的宝珠放下竹帘,闷闷不乐地撑着下巴,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岭南啊,路上该不会一直都是这样的风景吧。”
她明知道今天才第一天出发,但她就是想要问。
沈归砚清楚要是说还有半个月,她肯定就不干了,只能先哄着说, “ 目的地不重要,有时候路上的风景也同样很美。”
“美什么美啊,一模一样的风景就算在好看, 看多了也就那个样,又不能变出一点儿花来。”宝珠气闷地抬脚踹了他一脚, 随后重新躺下自己还带着温度的别窝,只供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出来。
“岭南那边真的好玩吗,有什么好吃的吗。”上一次大哥给的奶糖,她分给了冬儿和雪苹各自两颗后就基本没有了,可恨她都没有多尝出几口味来。
沈归砚打开另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把桃木梳,几根发带,又把人像挖萝卜一样挖出来靠在自己怀里,“每个地方都会有代表性的特色美食,你要是吃不惯那边的美食,我可以学着给你做金陵的糕点。”
金陵的糕点大多小而精致,口感软绵清甜。
“你还会做糕点,你别是蒙我的吧?”坐直了,由着他为自己扎头发的宝珠可是记得书上写过君子远庖厨,也下意识的认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你夫君会的东西可多了,保准能让夫人大吃一惊。”马上就要到晚上了,光线昏暗工具也不多,沈归砚为她扎了个梳辫挽髻的发髻,髻间别一朵粉色山茶花,更衬得娇俏柔媚。
“切。”转过身背对着他的宝珠只觉得他在扯牛皮,又拿出镜子对镜照了下自己的新发型,还怪好看的。
天快黑了,他们也到了路上补给的驿站。
坐了一整天马车的宝珠,此刻累得很的直接上了楼,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她仍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但是说睡又没有多少睡意,仅是躺在床上不愿动弹罢了。
今早上分别时不曾伤感,如今一松懈下来,伤感像寻到了缝隙,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金陵。
“咚咚咚”端着托盘敲门的冬儿也敲散了她涌到鼻尖的酸涩。
“小姐,该吃饭了。”
仅是一眼,宝珠就后悔了,虽然菜品在路上已经是难得的非富了,但对于吃惯山珍海味的人而言,还不如端点清爽的白粥酸豆角辣姜,最起码清爽解腻。
“我不饿,端下去吧。”
冬儿劝道:“小姐你都一天没吃了,就算不饿,多多少少也得要吃点才行。”
“本郡主说不饿就不饿,还不快点端出去。”
冬儿端着托盘出来,正好撞到准备进来的沈归砚,耷拉着脸,愁得不行,“郡马爷,小姐说是没有胃口,不愿意吃东西怎么办啊,不吃东西又不行。”
沈归砚仅是看了她手中托盘里的菜色一眼,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冬儿很不理解,“郡马爷,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啊?”
按照正常的走向,不应该是郡马爷端着饭菜进去哄小姐,好让小姐吃下去吗?
她又低头看了眼托盘里的菜,水煮青菜,干蘑菇炒鸡蛋,萝卜腊排骨汤,虽说比不上小姐在府上吃的精致,也算不上很差啊。
远远地,冬儿听到了随着风传来的“厨房”二字。
她想,大概是郡马爷让厨房重新做一份后端过来吧,果然,郡马爷对小姐就是上心。
宝珠躺在收拾好的床铺上正独自生着自己的闷气时,紧闭的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她以为又是冬儿端着晚饭进来让她吃,那些饭菜她一看就全无胃口,又哪里能吃得下去啊。
“本郡主说了不饿就是不饿。”
敲门的人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兀自推门走了进来,“是不饿还是没有胃口。”
“都有。”她坐了一天的马车了,本来就胃口不佳,结果你看端上来的是什么啊,都不是自己爱吃的就算了,煮的卖相也不好看。
虽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她也不想为此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
“我知道宝珠吃不惯驿站的饭菜,所以为你准备了个煎饼子,煎饼里面夹了鲜黄瓜,生菜,火腿,煎蛋,还有酥脆可口的麻叶,又摘了点野蒜和猪肉后剁碎做成浇头煮了碗面。”
本来不饿的宝珠听到小小的一个饼里居然能夹那么多食物,寻思着那饼该有多大啊。
谁知道饼是大,却只是薄薄一层的把里面的食物裹在内里,闻着香味,宝珠咽了咽口水,连她一天都未曾进食的肚子也适当的唱出了空城计。
把用干荷叶包住的煎饼子拿到手上,凑到嘴边大咬上一口,酥脆清新的口感瞬间在嘴里爆裂开来。
沈归砚担心她吃太快会噎到,倒了一杯水在她手边,一双眼儿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宝珠把嘴里的饼子咽下去后,连连点头,“好吃,我还以为这小破地方客栈肯定没有什么好吃的,结果这个是真的好吃。”
“要是喜欢,下次我还给你做。”见她吃得跟只小花猫似的沈归砚伸出大拇指拭掉她嘴边沾上的黑芝麻,并将那枚小小的芝麻放进嘴里,深沉幽暗的眼底涌现着不令人所察觉到的温柔。
实在看不下去她吃得像只小花猫的沈归砚取出帕子帮她擦干净弄脏的小嘴,“吃慢点,又没有人和你抢,”
宝珠又幸福的吃了一口饼子,才反应过来他前面和自己说的那句话,“这饼子是你做的?”
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啊?
沈归砚撑着下巴,“夫人喜欢就好,夫人喜欢吃,对我来说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
“那你在做两个来,冬儿和雪苹还没有吃。”她当主子的,哪儿能吃独食啊。
沈归砚双手撑在桌面,上半身逐渐逼近,凑到她耳边轻笑一声,食指半屈刮了她鼻尖一下,“不行,因为我只是宝珠一个人的小厨子。”
倒春寒的夜晚里,突兀地横生了缕缕暧昧。
沉浸在饼子好吃里宝珠一口气把煎饼吃完了,仍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又摸了摸已经饱了的肚子,“明早上我还要吃这个,这碗面吃不下了,归你了。”
“为夫多谢夫人的赏。”沈归砚生怕她吃多了不舒服,伸手帮她揉肚子,“煎饼虽好吃,吃多了也容易腻,下次我给你做其他饼子怎么样。”
“比如皮脆内软,香中带甜,甜里带着一丝辣的酱香饼,酥,香,薄,脆,唇齿流香的烧饼,又比如夹肉而食。再配着葱丝,甜面酱的烤鸭饼。”他讲述时不但着重说出了各饼的特点,其味,连带着刚吃饱的宝珠竟觉得自己又饿了。
因为一个煎饼子,还有他嘴里说的大饼,宝珠忽然觉得,赶路的时间也不在是那么的难熬了。
今夜悬月高挂,山中偶有狼群对月高鸣。
银白的月色窸窸窣窣的落在窗牖,又随意地往里洒进来,照出地上并排的两双鞋。
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的宝珠没有一点儿睡意,身体是困的,精神却是极度的亢奋,俗称失眠。
她睡不着,所以她也不允许自己的身边人睡着,要不然对她来说不公平,要失眠大家就一起失眠才公平。
两颗眼珠子盯着床顶好一会儿的宝珠开了口,“沈归砚,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沈归砚无奈的纠正她口中的称呼,“喊夫君。”
“我才不要。”她都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喊他夫君啊,很羞耻的好不好。
“不喊夫君也可以,丈夫,郎君,相公,大官人也可以。”
“哼,你想得美。”宝珠大被扯过盖住头,又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很小声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她说着话,身体也害怕的往沈归砚靠去,好像只有离他近一点,安全感就会足一点。
门口走动的脚步声沈归砚自然听到了,更让他在意的是依赖得要贴着他睡的宝珠,长臂一伸将人搂在怀里,“你听错了,大晚上的人都睡觉了,能有什么声音,要是有,也应该是起夜解手的人。”
“是吗。”宝珠总觉得那么不相信啊。
“难道宝珠连你夫君的话都不信了吗。”黑暗中的沈归砚挑了下眉。
宝珠很想点头说是不信,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也许真的是听错了吧。
再说了大晚上的一直追究门外是不是有脚步声,也是一件很吓人的事。
让她奇怪的是,他不在身边那几天自己经常失眠,等人回到家,重新和他睡在一个被窝里后,她又总是很快步入梦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身上熏了什么安神香一类的熏香,要不然她哪里会那么快睡着。
沈归砚听到耳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手臂撑在枕边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
才掀开被子走下床,推开门,只见门外正有一滩还没处理干净的血渍。
顺着血迹往前走,最后停在一个拐角处。
“怪不得你这小子找我帮忙,感情是担心死在半路啊。”洗完手的男人嘴里叼着根草,吊儿郎当的从暗处走出来,“也不知道是谁要对下死手,一个晚上没过去黑衣人就来了七八个,还真是大手笔。”
“只要你护送我们到岭南,除了许诺你的条件,该有的都不会少。”沈归砚扔了一袋银子给他,“准备一辆马车,等下出发。”
现在距离金陵不远他们就按捺不住的要下手,接下来的一条路恐怕更难走。
他们有准备,难道自己就蠢得引颈受戮不成。
男人掂了掂袋子的银子,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我还以为你结婚后肯定会把钱财全部上交,感情还藏了个私房钱啊,要是让你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沈归砚唇角微翘,全是炫耀,“这是我夫人给我的零花钱,我夫人可大度得很。”
张望:“……啧,好浓的酸臭味。”
突然觉得手上的钱也不是那么的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