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重岚如此咄咄逼人,偏李无瑕一句计划也不想告诉对方,索性灵光一现,耍无赖。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叶重岚,怒道:“你不相信我?!还怀疑我?!”
“……”
叶重岚忽然愣住,也跟着瞪大了眼睛,“我没这意思。”
“那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李无瑕倒是先不客气地夹起菜吃了,“我只是一个弱小的、还没有修为的、区区的昭天派弟子,我能做什么呀?”
看着李无瑕理直气壮的样子,叶重岚就在心里哭笑不得,“好好,我无条件相信你。”
可他偏要一身反骨,再来个转折,“但是现在玉徽派是我说了算,我想什么时候回便回,不必听我二哥的。”
李无瑕险些被噎了一口,又急忙喝了几口羹汤,“大逆不道啊!你不听你二哥的话,可他收拾的会是我啊!”
叶重岚却一脸惊喜,很会抓重点道:“你若不去玉徽派他哪里收拾得着你?难不成你是要跟我一起回去?那我可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无瑕则神色骤变,一脸严肃道:“哎呦,这可不行,我在昭天派还上有老下有小呢,这一受伤,好些日子没回去了,哪有机会再去玉徽派啊?”
“那没关系啊,我机会多,可以跟着你再去昭天派。”叶重岚拄脸风轻云淡,说的却是句句戳李无瑕心口窝子的话,“不过前提是你真的要回昭天派。”
两人大眼瞪小眼,跟说了半天相声似的,最后还是李无瑕说不下去,缴械投降。
“霜岚君,我们还是吃饭吧。”
他主动给叶重岚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不一会儿,对方本还一口没动的碗上就摞成了个小山丘。
“也别光吃饭啊,这红枣银耳羹可是我亲自做的,你多尝尝。”
叶重岚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大快朵颐的李无瑕,跟褚荷学了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菜,可他还是煲羹汤最拿手。
李无瑕则是落入下风,与叶重岚对峙每次都免不了要吃亏,他干脆百依百顺,又听话的舀了一口羹喝。
谁知道是不是叶重岚记了仇,为了报复李无瑕的隐瞒,存心让对方吃不消挺,竟又说明道:“这可是补气养血的上品,褚荷说在她家乡那,平时都只有坐月子的人才能喝到……”
李无瑕舀着羹的手忽然僵在了嘴边,他还是一点不浪费的咽了下去,然后坐直了身子,义正言辞道:“好喝!特别好喝!”
他几口将香甜爽滑的红枣银耳羹一饮而尽,又放下了碗筷,吃饱喝足,转移话题道:“只不过最近气色是补好了,却实在无趣……我想喝酒!”
李无瑕顿时又找到了新的乐趣,如今天色已晚,正宜对酒当歌,更何况夜间的野花谷静谧安逸,月光撒在大片茂密的花草之上,尽是勃勃生机。
“你的伤才刚好,只能喝一点儿。”叶重岚不想扫对方的兴,又知道李无瑕养伤的日子过得究竟有多憋屈,如今人家琢磨了半天,重病初愈就想喝这么一口酒,他岂能不满足?
说罢,他撂下筷子,又走出房间,没一会儿,就拎了一坛酒回来。
李无瑕站在门外,靠在爬满牵牛花藤的栅栏上,见叶重岚在月色下经过小道回来,他又向对方招了招手,抬头望了望房顶。
“霜岚君!我想去房顶上喝!”
那里视野辽阔,可把这儿的整片山谷都望到,只可惜如今的李无瑕已不会轻功,只能依靠叶重岚的帮助。
对方却好似永远对李无瑕有耐心,他一手拎着酒坛,踏上木屋,又抿唇轻笑一声调侃道:“上房揭瓦……”
话音未落,叶重岚的另一只手就已揽上了李无瑕的腰,如同当初在盛铭派的草坪上教他轻功一般,他们当时一起站在月下涟漪的水面之上。
当时脚下轻盈的水变成了今日宽厚的木,李无瑕被叶重岚抱上了屋顶,想起曾经会过轻功后又失去,他自己竟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失落。
“说真的,在你的小说中历练一番,还真挺修心养性的。”李无瑕如实认为,他又拎起酒坛,灌了两口酒,顿时觉得胸口处簇火,此酒辛辣。
眼前的风景壮阔宏大,一望无际,原来野花谷这么美,若站在高处,它的神秘与曲折褪去,只剩下坦然与茂盛。
远处潺潺的河流波光粼粼的流淌,近处的野花,一半隐进漆黑,一半追随月光。
而他呢?他是隐进漆黑的那个,还是追随月光的那个?
酒坛里的酒没喝下去多少,李无瑕却只顾着哄叶重岚多喝一点,直至一坛酒彻底空了,李无瑕才叹了口气,又道:“已经太晚了,该休息了。”
叶重岚喝的有些醉,脸上难得泛起了红晕,他竟忽然主动牵起了李无瑕的手,死死攥着,不愿放开。
“你想去做什么都带上我好不好?”
李无瑕忽然笑出声来,看来面前的人是真的喝醉了,竟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我能去哪啊?这儿有蚊子,你不下去我可先下去了。”
叶重岚还是乖乖地将人抱下了屋顶,将空酒坛放置在了玄关处,就又被李无瑕拽进了房间里去。
李无瑕将叶重岚推倒在榻上,又为对方盖好了被子,见对方喝醉了酒,沉沉睡去,他才再度悄悄道:“等我把一切都解决,我再来找你,好吗?”
他做了询问,却并不想让对方听到,或许再纠结的心也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找到了答案,时至今日,李无瑕再无法笃定地说,自己对叶重岚没有一点动心。
若感情需要细水长流后水到渠成,那或许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李无瑕又转头拿出了木柜抽屉中那个装有麟霄丹的盒子,这颗丹永远这么亮着,像黑夜里的一颗小火球,看上去神秘莫测,可想来却从未变过。
它永远是假的,是人把它当真了。
李无瑕吹灭了烛火,温馨的房间顿时笼罩在了漆黑之中,窗外淡蓝色的月光倾洒不进床榻,只有榻边的暗紫色纱幔在努力承接着……
他站在床边,忽然俯下身,在叶重岚的额头处靠近那朵微光金纹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
直至房间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恢复了死寂,躺在榻上的叶重岚才再度睁开眼,难掩失落……
*
次日清晨,做好了早饭的褚荷还没来得及敲门,房门就已被叶重岚率先推开。
对方今日的打扮又焕然一新,叫人眼前一亮,他又穿回了玉徽派的那件雪白鎏金制服,整洁干净,没有一丝褶皱。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例行公事,褚荷不敢懈怠,这几日她没少在江湖上东奔西走。
说起情报,她不放心地朝叶重岚身后的屋内巡视了一圈,就被对方轻声回复道:“不必担心,这儿就我一个人,有什么说什么。”
褚荷又叹了口气,此时才知道李无瑕竟悄无声息地走了,便无所顾忌道:“回教主,我看到了当初带萧公子去安淬塔的盛铭派弟子,近些日子,他一直出入一家药坊买药。
我没打探到那人的名字,不过听药坊老板说,是他师弟被人打断了腿,他才经常去配各种药的。”
“……”
听到此话后,叶重岚沉默片刻,又问道:“记住他长什么样了吗?”
褚荷点了点头,就见面前的叶重岚轻笑了一声,“先吃饭,吃过饭收拾收拾,跟我去玉徽派。”
褚荷端着饭菜的手忽然僵住,她整个人愣在原地,根本不知叶重岚究竟是什么心思,又是做何打算?
叶重岚吩咐过褚荷,则又一个人赶到了缘幽教,走过木屋的小路,拨开花草所遮掩的洞口,再跃下地道,便可看到缘幽教阴暗可怖的环境。
不似当初来到缘幽教那繁华的幻境,没有了幻境的点缀,这里古老,斑驳,除了蛇虫鼠蚁,灰褐石砖,再无其他。
柳婉纯几乎没有什么给缘幽教打理的心思,她只沉迷于自己研制的毒药,毒尸,可以用庞大来形容的血池是她引以为豪的作品。
她永远愿意站在血池旁,一袭空幽的白衣,看着古老泛黄的书,只是再年轻的躯壳下如今也只剩下人至暮年的有心无力。
她看不下去太多内容,大多时候是闭着眼睛假寐。
“今日怎么有心思来看我?难不成是你那心上人走了?”柳婉纯听见了脚步声。
叶重岚不将柳婉纯的风凉话放在心上,反而笑着道:“母亲是在与我置气?我今天就要回玉徽派了,是来通知一声。”
话音刚落,柳婉纯的眉头就紧紧皱起,语气酸得紧,“你这心里啊,永远都是你父亲的玉徽派好,在缘幽教里做教主委屈你了?终日想着回去……”
叶重岚哭笑不得的解释:“不是哪里更好,而是我年纪太小,长辈之间的恩怨全都不清楚,自然对哪里都谈不上爱恨。”
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道:“我如今回去,是因为门派里的师弟犯了事,据说都把盛铭派一弟子的腿给打断了,我作为代掌门,总是要帮自家师弟们求求情,把事情给平了。”
听到此话,柳婉纯当即幸灾乐祸的冷笑,“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此嚣张惹是生非,怎样都是活该!你还管他们的死活干什么!?”
“可我这个人最念旧情,怎能对自己的师弟不管不顾?”叶重岚无奈摇摇头笑道。
他虽嘴上说得关心,可实际行动却不紧不慢,反而有心思与柳婉纯再攀谈几句,“就像我父亲的墓碑还在玉徽派立着,我又怎么舍得让玉徽派毁在我的手上?”
柳婉纯听出了叶重岚的意思,他在过问叶商秋的事,看来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是绝对不会顺了柳婉纯的意,来帮缘幽教的忙。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父亲叶商秋的死才让玉徽派成为了江湖第一,你还会念旧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