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堆零件瞒着杨阿奶买回家,每天除了吃饭就是藏在杂物间里琢磨修摩托车,最近天气暖和,杨阿奶上午下午都不在家,更给宋嘉阳创造了修车的机会。

  他早上懒觉也不睡了,天没亮杨阿奶还没醒他悄悄爬起来去杂物间里,杨阿奶知道他爱睡懒觉,早上从不会叫他。

  他以为他已经是起的最早的人了,结果几次4点的时候他刚起来就发现迟鹤比他起的还早,每天都骑着他那辆修好的自行车,在早上4点前准时路过宋嘉阳家门口。

  做什么事要这么早出门?

  宋嘉阳不知道,也暂时没心思顾别的,他只想赶紧把摩托车修好。

  可是他玩摩托车,但不代表他一定会修,高估自己的下场就是以为自己能修好,结果修的一团糟。

  宋嘉阳非常气馁地把扳手一扔,一手一身的机油就这么坐在地上,大黄蜷缩在窝里喂着小狗崽子,听到动静懒懒抬头望了眼小主人。

  “修不好啊。”宋嘉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摩托车不好运出去修,他阿奶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他要是自己先修好了还能哄着他阿奶同意。

  忙活了一下午,外面天色渐晚,杨阿奶这会儿该回来了,宋嘉阳从地上爬起来,把“罪证”一股脑收拾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出去洗澡换衣服了。

  晚上,宋嘉阳被尿憋醒,掀开热乎的被窝,两眼眯瞪着缩手缩脚跑去卫生间排水。

  卫生间正对外面的一条黄土路,那条路是通往迟鹤家的唯一路径。

  又冷又困,闭眼解下裤子,眼皮突然被一道手电光晃了一下。

  宋嘉阳皱眉往外看,黑漆漆的路上有个人影在鬼鬼祟祟不知道干什么,手里的手电晃来晃去。

  二楼卫生间离黄土路很近,宋嘉阳趴在窗户上努力往外看,那人影很小,微弱月光下依稀看见那人好像穿着黄色的衣服,他在路边弯腰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

  太可疑了,这大半夜的。

  等人走远,宋嘉阳提上裤子悄悄到刚刚小小的人影离开的地方。

  宋嘉阳到地方左右看了一圈,窄窄的黄土路蜿蜒绵升,没什么异常,寒风瑟瑟,宋嘉阳冷的一个哆嗦,正要回去,手机灯照着脚下的时候,忽然发现地上有片枯叶堆在一起,枯叶周围是新鲜的泥土,还有脚印,要不是反应过来周围没有树,怎么会有树叶差点踩上去了。

  他蹲下身把树叶剥开,里面赫然是个新挖的坑,坑不大,刚好有人骑车路过的时候,必定会轮子陷进去的程度。

  手指突然一痛,宋嘉阳猛地抽手,指尖好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扎了一下。

  一旁捡来根树枝,宋嘉阳继续扒拉。

  这回看清了。

  里面全是圆头图钉。

  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迟鹤自行车轮胎上扎的钉子,宋嘉阳突然反应过来,是有人在迟鹤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故意挖坑放钉子。

  今晚的那个人影就是恶作剧的人,只可惜并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

  明天早上迟鹤还会走这条路的,得告诉他一声才行,想到此,宋嘉阳第一反应是给迟鹤打电话,点开拨号界面愣了一下。

  他没有迟鹤的电话号码。

  靠,关键时候掉链子。

  想到迟鹤付钱时那一堆零钱凑出来紧巴巴的样子宋嘉阳就不是滋味,他家已经那么穷了,任何额外的开支对迟鹤来说可能都是负担。

  宋嘉阳收了钉子,打算明天等迟鹤路过的时候跟他说一声。

  第二天早上下了雨,空气湿润寒冷,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在黄土路,地面变得泥泞,似乎宋嘉阳来这个村子以后总是在下雨。

  宋嘉阳特意在迟鹤会经过的时间点蹲在门口等人,可是今天四点半了迟鹤还没有来。

  他有点冷,可又怕错过迟鹤,在门口裹着棉袄犹豫是回屋还是继续等。

  雨还在下,没有任何停的意思,泥泞路面积起些许水洼。

  杨阿奶5点起床发现孙子蹲在大门口,惊讶宋嘉阳起这么早的同时,关心道:“阳阳起这么早?蹲门口干什么,不冷吗。”

  宋嘉阳和杨阿奶说了自己在等迟鹤,还有昨晚有人在迟鹤回家的路上撒钉子这件事。

  杨阿奶:“可能是村里小孩,他们爹妈不管着,由着自个孩子欺负人家。”说到这杨阿奶表情有几分气愤和无奈,“我听人说小迟是在村头修路,今天下雨了,估计工地不开工。”

  迟鹤在工地干活?所以才每天去那么早。

  工地下雨一般都是停工的,怪不得等不到迟鹤。

  宋嘉阳打算上午雨停了去一趟迟鹤家。

  这场雨近中午才停,雨后空气带着些许泥土的清新,太阳剥开云层照射大地,驱赶一丝寒冷,杨阿奶午饭做的早,吃完饭宋嘉阳揣上昨晚收起来的那兜钉子往迟鹤家去。

  雨靴踩在泥土的感觉很不好受,还有泥点子随着脚后跟溅到小腿裤子上,来乡下一趟,宋嘉阳的洁癖都快养没了。

  越往迟鹤家去的路上就越窄越烂,他阿奶家附近都垫了小石子,稍微好走一点,迟鹤家附近完全就是稀泥巴,还有好多人乱七八糟的脚印子。

  奇怪,这里不是只有迟鹤一家人住吗,怎么这么多大小不一的脚印子。

  拐过光秃秃的槐花树,迟鹤家的土房子露出来,正要过去,发现他家门口围聚了好几个人,隐约还有女人尖锐破骂和小孩哭喊的声音。

  宋嘉阳快步过去,三三两两的人们堵在迟鹤家围栏外面,里面持续传来女人咒骂和孩子哭闹的声音。

  “老张家婆娘说这野小子给他儿子打了,胳膊都打骨折了,真的假的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他家儿子胳膊都打石膏了,八成是真的。”

  听到他们的讨论,宋嘉阳傻了一下,迟鹤打人?还是打一个小孩?根本不可能,迟鹤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碗被用力砸碎的声响,女人咒骂的声音也愈来愈大。

  外面人挡住视线,宋嘉阳看不见里面情况,他莫名有些着急,于是卖力往里挤,身边有村民不满的声音宋嘉阳都不理。

  他成功挤进去,迟鹤家里一片狼藉,木桌木凳橱柜倒地,碗碎片砸的到处都是,一个穿着劣质皮草,烫了大波浪,红棉袄,手上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女人叉腰,尖酸刻薄地指着她对面的迟鹤骂,而她身旁则是牵着一个黄衣服的小孩,这小孩正是那天宋嘉阳揪着领子恐吓的那个。

  “你个野种跟你那个狐狸精妈早点滚出我们村子,自从你们来了我们村没有一天安静日子!现在还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胳膊都断了,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跟你没完!”

  迟鹤被人像面临审判的囚犯一样围在中间,每个人都用厌恶,嫌弃,看不起的眼神看他,他就这么立在众人近乎吃人的言语和谩骂中,他的表情比宋嘉阳任何时候见到的都要冷,那样漆黑深沉的眸子与宋嘉阳的冷不丁对上,宋嘉阳愣了一下,然后看见他身侧的拳头攥的很紧,手里攥的是他用来写字表达的纸和已经断裂的铅笔。

  他们的视线短暂交汇了一下,迟鹤看宋嘉阳的眼神和看周围人的冷漠一样,他把宋嘉阳同样归纳为此次看热闹的人群定义中。

  有那么一瞬间,宋嘉阳仿佛感受到迟鹤身上那股漫天的无助与倔强。

  “老娘跟你说话,你死了吗!”迟鹤一直沉默终于激怒了女人,随手抓起手边的一个茶缸就往迟鹤砸了过去,宋嘉阳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跑到迟鹤面前挡住了砸过来的茶缸了。

  茶缸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宋嘉阳戴着帽子的头上,不疼,庆幸他戴的帽子很厚。

  在宋嘉阳挡过来的那一瞬,迟鹤顿了下。

  虽然不疼,但被这么一砸宋嘉阳也火了,他也学女人叉腰指她骂,“你嘴巴早上上厕所没擦干净,说话这么脏要不要我给你刷刷,你说迟鹤打了你家小孩,你有什么证据?”

  那女人冲动砸迟鹤,没想到有人挡了,对于宋嘉阳的出现更没想到是站在迟鹤那边的,被尖牙利嘴的宋嘉阳一通骂,说到证据,女人还真没有,但是她扯过儿子,指着儿子打绷带的胳膊,瞪眼大声说:“我儿子亲口说的,跟他一起玩的小孩都看到了就是迟鹤推的,还要什么证据,难不成是我儿子自己弄断的?”

  “你儿子还给人编歌呢,什么样的家长教出什么样的儿子,我看说不定真是他自己弄断的。”

  “你!”女人气的指着宋嘉阳,偏偏还说不过。

  她又用力扯了扯儿子,“你说,是不是迟鹤打你?”

  “对,我们都看见了。”其他小孩也商量好似的附和道。

  宋嘉阳站在迟鹤前面,他看向女人身边的小孩,他身上那黄色的衣服越看越眼熟,脑子里忽然想到那天晚上见到的黄衣服身影,也是很像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