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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家待了两日, 与叶秋雨告别后,杨风晚下了山。
已是入秋,歧白山一路枫红。
余霞照映, 清风吹拂, 鸟鸣细细传来。
枫林是杨家特有的景致,入秋时最盛,杨风晚走得不快, 目光流连,慢悠悠的如同散步,直到张望到熟悉的身影, 才稍回过神。
相比枫红更为灼目,谢凌途一身红衣,立于枫树之下,不知何时来的。
“谢凌途。”, 杨风晚小跑上前,“在等我吗?”
“嗯。”
不算意外,这两日里, 杨风晚曾见有游蛇游行的痕迹。三三两两的蛇隔得老远,也不靠近。
仙魔自不两立,仇怨百年来难以化解, 他身份夹杂其中,回一趟杨家,谢凌途多是不放心, 才会让蛇来探寻。
“走吧。”, 杨风晚抓住人的手, 谢凌途顺势将其攥在手心。
“我与母亲谈了与你成婚之事,母亲倒没说什么, 看来是同意了。”
乌月消失后,乌家落败,诸多的事也显露出来。白风凝离开魔渊后回了趟白家,关于乌月隐瞒下来的身份,在六门间传出。
那之后,长老身死一事重查,疑点越来越多。
也是因此,叶秋雨对谢凌途的感官没再那么差。
“倘若大婚当日,有杨家的人来送拜贴,能不能……平和相处?先不要打打杀杀?”,杨风晚担心的倒不是谢凌途,而是其他的魔渊长老。
“好。”
既人答应了,就能放心些。
又走了一小会,杨风晚驻步停了下来。他回杨家去往了灵书室一趟,找到了关于心源记载的卷轴。
“我们成婚的话……心源、可不可以还给我了?”,低声问道,侧头对上谢凌途的眼睛,这人隔了好久没说话。
“………”
问的不是第一次,然从未回应。
心源是前世他自愿送给谢凌途,这一世再想要回,取出的唯一办法,便是谢凌途心甘情愿返还。
这说是他的东西,但在谢凌途身体里待了那么久,心血侵蚀,日日喂养,本质早生了变化。
而且……
能读心音,一定程度而言会形成依赖,谢凌途似乎很在意这份依赖……
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反派纵然表现出来强大,也仅是表面而已。谢凌途需要这份心音带来的莫须有的安全感。
特别是,隐匿技能失效后,谢凌途通过他的心音知晓了更多的过往。关于前一世……这人亲手杀了他……
日日相处,他胡思乱想,心底乱嘀咕,谢凌途是没明说,但大抵该知晓的都知晓。
就如,某个清晨醒来,这人莫名奇妙的不让他走,抱了他许久,手在发抖………又或,某一刻会透露出低情绪,吻他吻个没完没了,亲的小心翼翼,温柔至极……
或许也是这些,谢凌途在这件事上才会有这么顾虑。
“谢凌途……”,杨风晚攥了攥人的衣摆。
回应他的是一个漫长的吻,谢凌途手捧着他的脸颊,杨风晚身高矮了一截,不得不垫起脚去回应。
奈何亲完却是什么都没提。
杨风晚期许了会,得来的是谢凌途拉着他回了魔渊。
所以到底答应没?
微微懊恼,别无他法。
殿房外,杨风晚见到了来送东西的春梅。
红漆色的木盒,被小女子小心捧在手心。
杨风晚走过去,春梅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三少爷,这是大喜当日的婚服。”
大婚的事传开,魔渊忙忙碌碌,婚服也是其中不可少的一环。
“三少爷试试看合不合身,若有问题,还能再改改。”
再改改……
“不用……”,杨风晚看了看木盒,“就这样吧。”
这衣物送来送回不知多少次,修剪裁制,其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谢凌途问:“不再改改?”
“很合身了……”
为谢凌途能放弃对这衣物的执着,杨风晚带人回了房间。
谢凌途蹙着眉看他手里的盒子想说些什么,杨风晚松开人,将其打开。
入眼的是件极为华丽的服饰。色如瑰红,金线着边,用以点缀刺绣。
“我穿给你看?”
没待人开口,杨风晚说完褪去了蓝白色的外袍,拢上了这繁复的衣物。他肤色生的白皙,红色衬托之下更甚。
“好看吧。”
谢凌途点头。
“所以不用再改了。”
“晚晚……”
杨风晚道眼眸弯了弯,扑人怀里,谢凌途手顿了顿后下意识抱紧,怀里瞬时暖乎乎的。
自成婚定下来后,婚事大大小小,谢凌途都显得过于在意。杨风晚想缓和下这怪异的紧张和局促。
“现在就很好,穿起来也很舒服。”
谢凌途摸了摸他头,勉强同意。
“不纠结这个了,”,杨风晚懒散道,“你要不要送个戒指啊?”
谢凌途:“戒指?”
古代没这个习惯。
杨风晚想了想,打了个比喻,“类似于同心锁,成婚佩戴戒指代表着一世一双人,有祝福的意思。”
谢凌途似懂非懂,把他抱回了床边让人坐在腿上。
杨风晚视线低垂,谢凌途取下了手上唯一的一枚纳戒,戴在了他的中指上。
………
杨风晚动了动,纳戒的指环相对他是松的,完全戴不住。
“类似……但不是这样的。”
“戒指是两枚,要彼此戴在无名指上。”,他取下示范了遍,谢凌途静静看着。
杨风晚计划着,等什么时候有空再去打磨两枚戒指,成婚时顺道走个流程。
大婚还有几日,不急这一时,可以慢慢来。
“差不多这样。”
小手抓大手,谢凌途手生的漂亮纤长,握在手里出奇好捏,杨风晚没忍住又多捏了捏。
就是怎么坐人腿上来了?
最开始是抱……再然后就成了这样。
杨风晚现在才反应过来。
示范结束,想从人身上下来,还没挪,手就被攥了个牢实。
“………”
腰身上的手探入,冰冰凉凉的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回杨家消停了两日、杨风晚试图挣扎一下,劝道:“衣物会弄脏……”
谢凌途不是在意这件衣物吗……弄脏弄破都不不好。
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再往下的动作戛然而止。
杨风晚松了口气,谢凌途将他抱回了床上坐着,随之欺身而来,在解他腰上的缎带。
???
“你做什么?”
谢凌途道:“脱掉,再做。”
杨风晚:“………”
*
耳边有风吹过,杨风晚觉得冷,又往里靠了靠。
寒意并未疏解,反倒加重了些。
微微侧头,明亮的光照的直晃眼睛,他抬手遮盖眼帘,从人怀里慢腾腾的坐起。
本该是床的地方,不知为何变成了一片宽阔的草坪。
微小的细风拂着额间的发丝,杨风晚怀疑自己没睡醒,又或是在梦里。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殿房的那张床,以及一具赤/裸,线条强健的身体,从杨家回来后,回了魔渊,穿了婚服,然后……
谢凌途不会为了满足某些恶趣味,用空间石……某个猜测在脑海里闪过。
杨风晚低头看向身上整齐干净的纯白色衣物,紧绷的弦微松。
好在不是他想的那般。
“醒了?”
身旁谢凌途坐起身,一身宽松休闲的枫红色长袍,墨黑的长发用发带轻松束着,不似往日那般精致,却添了份慵懒随意的美惑。
“我们怎么在这?”
谢凌途道:“你睡着了。”
“???”
这有什么必然联系?
“你睡了一日一夜没醒,所以带你出来晒晒太阳。”
“………”,晒太阳、谢凌途是怀疑他没电了?
他睡得很长吗?可谢凌途折腾了他整整两日多,是个人都会觉得累。
蛇类在这方面,就不觉得累?
谢凌途看来脸色很好……想想这人养伤期间所作所为,现在痊愈好了,倒还合理。
谢凌途伸手来探他额头,杨风晚看向他道:“我没事。”
对上的是一双不确定的眼神,谢凌途还是不放心。
杨风晚觉得怪怪的,摸了摸心脏。胸口热乎乎的,感知下是他的心源。
心源回来了?
谢凌途表现出不确定……是因为这人听不到心音,不能断定他真的有没有事。
原本没答应的事,又答应了下来。
见人凝眉,杨风晚抬手将其舒展开,“我是太累了才睡得这么久,不是生病,也不是没电……”
谢凌途既送还了他的心源,某些会让这人感到不安的因素,就只得靠他来抚平。这其中时间或许会很漫长,乃至需要近乎未来的每一日……
杨风晚捧着人脸颊亲了亲,尽量表现出状态好的一面。
谢凌途确定没看出问题后,神色放松下来。
天边云霞残阳,接近日落,景色美不胜收。
太阳晒够了,还能看看风景。
杨风晚对这地方眼熟,想了会才记起他逃跑出魔渊,被蛇群追着没电晕倒后,谢凌途也是带他来的这个地方。
那日里乌云密集,在下雨,这山崖怕是谢凌途特意找来晒太阳的。
不然这一次,也不会是在同一处山崖。
秋日的余阳,渐渐地会觉得泛冷。
杨风晚抓着人的手十指相扣,懒洋洋的逐渐缩成一团。
谢凌途道:“觉得冷?”
“有点……”
“晚晚,”
“?”
“回家吧。”
谢凌途第一次说出了“家”这个字眼。
无论这一世,上一世,家这个字都离谢凌途显得过于遥远。书中的他被欺压时也好,得保全自身,人人畏惧也罢,皆是形只单影,独身一人。
不知该欣慰还是高兴,杨风晚愣了片刻,半晌在人疑惑的目光看来时,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之间,谢凌途早已不是一人。
他早该明白的,那是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