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要起身, 不及思考就往外跑,杨风晚慌乱之间绊了一绞,整个趴在地上, 膝盖发痛。
“跑什么?”, 身后谢凌途问
“我……”
说不出个所以然,杨风晚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谢凌途走近蹲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我不会做什么, 也不会变成蛇。”,他极为认真说着,杨风晚抬头与其对视, 那份刚才还存在着的危险感已然消失。
看错了?
谢凌途扶着他站起来,帮他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表现的很正常。
“先休息会,晚上再试试。”
杨风晚道:“晚上还要?”
谢凌途嗯了声, “不会为难你,觉得不舒服可以停。”
“………”
谢凌途语气里有些哄人的意思。
这情况下,杨风晚不好说什么, 毕竟,他也想尽快适应。
*
入夜,院子里吹起了风, 杨风晚出门去后山沐了个浴。
沐浴结束,不知是泡的太久,还是怎么回事, 浑身突然酸痛。这痛意逐渐蔓延至全身, 变得越发严重, 杨风晚回到屋子,窝在床上不想再动。
谢凌途处理了些事回来, 正好就看见他在床上裹成了颗球,整个没有动静。
掀开被子先看见了一双冷白泛粉的足,谢凌途又换了个方向,杨风晚这才耷拉着脑袋从被窝里露出头,可怜兮兮的皱着眉。
谢凌途道:“怎么了?”
“好痛……”
痛意伴随加深的迹象,杨风晚连着说话也没什么力气,软趴趴的。
没胡乱吃东西,也不是受伤种种,身体看来也无恙……
酸痛演变成单纯的痛,不仅是一个地方在痛,而是整个人的每寸骨头都能感觉到的痛。
杨风晚具体说不清,他从前没出过这状况。
谢凌途伸手探他的额头,又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随后抓住他的手,顺着他的指节,往里渡了血红色犹如血丝的东西。
迷迷糊糊盯着,须臾后,那痛意似有减轻。
“我怎么了?”,杨风晚问。
谢凌途没回话,杨风晚单以为这人和自己一样都不知晓,就没再追问。
“好好睡上一觉。”,谢凌途将他的手放回被窝,掖好被角。
杨风晚道:“不抱了吗?”
白日说着还要试试,他没忘记这茬。
谢凌途凑近吻了下他的额间,冰凉的唇落下,杨风晚被痛意分散了注意力,也就没躲。
谢凌途道:“好了。”
好了?意思是结束?晚上的练习这么快的?
杨风晚闷闷应了声,缩回被窝。他倒想坚持坚持,只是谢凌途明显没继续的意思,既没抱他,也没提别的要求,脸色看着还有几分凝重,担忧。
睡一觉吧………杨风晚想着,普通的小病,往往睡上一觉就能好上个八九分。
练习的事可以推到明日……
在被窝里侧身蜷缩着说服自己后,他闭上了眼。
黑夜之中,他未能看见的,谢凌途又分好几次往他额间灌送了那些犹如红血丝的东西。
伸出的手收回,谢凌途眉梢紧蹙,一张脸沉静的可怕。透过被褥,灵识的感知下,这人浑身上都蔓延着那抹难言浓郁的血腥气息。
之前一直未有发作的蚀骨丹,突然爆发,似被人催动。
蚀骨丹近乎无解,他的血也仅是能起到暂且的压制和延缓。
谢凌途垂放在侧的手攥得生白,眸光黯然。
长华阁见着这人吃下那枚红色的丹药,还未搞清是什么,杨风晚就闭关消失了整整五年。再之后,也只能靠血来延缓。
倘若不能彻底将那人杀死,蚀骨丹就注定是个隐患,会让其痛不欲生。
苍穹山渡完飞升劫,他实力已跨入神,却依旧杀不了他。一旦起了杀意,总会有另一股力量及时出现阻挡。
按白风凝的说法,乌月早在千百年前,就是上神。故而,他才杀不了这个人。
试探无数次,却始终杀不了………
谢凌途在床边坐到天亮,杨风晚睡得并不好,时而会传来吃痛的梦喃,闷在被子里整个人缩的更紧。
天亮时,他想再渡血,被窝里的人已生出薄汗,脸热乎乎的发起烫。
身体承受到达了临界点,这事就不能再继续。
往日最短也要等上三日渡一次,这次,一夜之间渡了□□次的血……
他有魔族的血脉,血会起到一些作用。但这一次,作用微乎其微,不同过往,似乎还丧失了作用。
时间拖的越久,痛意就愈发侵蚀骨髓……
谢凌途起身,出了殿房。
腰间通灵玉发出清脆的撞击音,眼前是风诀发来的灵讯:魔渊边际,结界破损,乌家闯入。
*
仙魔一战,修仙六大门派弟子近乎倾巢而出,魔渊内留下的乱局还未来得及全部修缮。自谢凌途飞升劫回来后,风诀就一直在带着人处理这些琐事。其中最为紧要的,是结界修复。
好在几个修为不差的长老都未受重伤,可以合力解决。
外部的屏障修复结束,另外的,风诀重新在内加了道结界。
此次修仙门派进攻太过突然,来势凶猛,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只是料想的下一次,来得过于快。
修复完成的结界还未发挥它的用处,转眼之际,就破了一半,不远的几位长老重伤,更甚者,修为较差的魔修,连同肉身化为齑粉,消散的干干净净。
风诀迅速唤出命剑,剑身碎裂,才勉强在威压下抗了下来。
一眼望去,尽数乌家弟子。蓝白相间的长袍在风中吹拂翻涌,为首的是乌家长老,以及那位如同皎月的月仙尊。
乌月修为停滞于渡劫期许久,但不知为何,今日却大为不同。
风诀能感知到压迫,杀意,和从内心深处涌现出的畏惧……青年纯粹的灵力之外,还裹挟着与魔修相似的另一种力量。
这人修仙亦修魔,两两交杂,气息诡谲,极为危险。
*
痛到惊醒,杨风晚整个坐了起来,身间全是汗,额尖发丝黏腻,尽是狼狈。
窗外,天亮了不知多久。
杨风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睡了整整一夜。
脑子热的发懵,身间的痛意半分不减,睡一觉的作用不大,杨风晚甚至怀疑自己是快死了。
不说这一世,就是上一世,上上一世……他都未曾有这么痛过。丝毫不逊于系统惩罚时的电击,时效还比其长了有数百倍。
杨风晚自认为对痛意的感知没那么矫情,虽怕痛,倒也忍得过来,但这次完全到了不能忍的地步。
痛至骨骸,手,脚,身体、头……每一处,痛得他想撞墙,想死。
眼里侵染着水雾,撑在床被上的手发颤,杨风晚想唤谢凌途,身旁却没人。
屋子里空荡荡的,谢凌途不知何时离开的。
无助,还有崩溃,偏偏这般还是一个人,宛若濒临死际般,心境复杂。
杨风晚强撑下床,扎扎实实摔了一跤,又爬起来,随后用着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走到了殿房门口。
院子里也没人……
头脑重的如铅块,脚下走的每一步皆刺激连带着神经,眼前晕晕绕绕,影像叠重,耳朵里嗡嗡的如低沙的电流音。
[到这来……]
远方似有声音传来,又或这根本不是声音,而是心底有个东西在告诉他该怎么做,使他产生了错觉。
太痛了……
眼尾因痛意流泪。
杨风晚抚着门檐,下了石阶,走过院子,又拐了个角……明明没力气,一步都懒得迈,却又被催使着往前,一步一步的走。
累的喘息,身子摇摇欲坠,过长的白色睡袍拖曳在地,倾长的墨发垂落直腰下,不知如此糊涂的走了多久,杨风晚穿过了一条长廊,到达了廊口。
不远有强悍的威压,还有杂乱的声音,脑子本就不清醒,听得也不真切。不能确定当下是现实还是梦境,实则这一路,他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杨风晚都不清楚。
支撑着他径直往前的,是心底的本能。
抬眸望向天际,他看见了几道模糊的身影。那个诱/惑着他的,促使他来这里的“东西”……就在这其中。
只要靠近,就不会痛了………一种认知无端在心底蔓延,蛊惑,诉说。
他定了定神,往前踏了一步。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明确至极。
意识混乱,这痛意侵蚀着让他不能正常思考,杨风晚本能的想结束身体上的痛楚。然左脚迈出,再想往前,他发觉动不了了。下一刻,连同着之前迈出去的那只脚,也都不能动了。
他从殿房独自一路走来,不知费去了多长时间……却要停留在此……
尝试了两次,依旧未能挣脱。
杨风晚气恼到手中幻出了长剑,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起杀意。
回头,墨黑色涣散的眼睛有了片刻松动。
他看清了困住他的到底是什么。
再过顷刻,杨风晚眼底闪过清醒来的光熠,手中的剑也“啪”的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拦住他的不是别人。
眼下画面怪异,攥着他左脚的是风诀,攥着他右脚的是春梅。
两人皆受了重伤,浑身染着血渍,近乎是趴伏在地上,拼死不让他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