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阳将手机递了出去。
“对面说了什么?”
“不知道,接了,但没声,然后就挂断了,可能打错了吧。”
唐易闻言,不自觉蹙眉,他拿过手机,随后道:“我能看下那个来电号码吗?”
“噢,锁屏密码是……”许向阳在浴室里悉悉索索地穿衣服,说话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唐易眼眸微闪,接话道:“不急,等你出来解锁。”
隔了几秒,青年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自如了,但他还是佯装镇定道:“你直接解锁就行,密码是……0623。”
6月23日,唐易的生日。
脚步一顿,门外的男人透过磨砂玻璃,瞧了眼浴室里的青年,这一眼,幽邃深刻,万千情绪翻涌在眼底。
他输入密码,锁屏应声解开。
翻到通讯记录,找到那个未知号码,显示的号码归属地,是卫海,历史通话记录,只有今晚这一条。
他隐隐有些预感,这个号码并不是打错这么简单。
抄下这串数字,发给了江野。
【唐易:查一下这个手机号码。】
【江野:OK。】
保险起见,唐易又将通讯记录中,最近这段时间的陌生来电都确认了一遍,没什么可疑的情况,都是一些外地推销电话。
本想将许向阳的手机锁屏的,指尖误触到了屏幕,自动打开了某音乐app,熟悉的歌名映入眼帘,那是他的歌,最初发行的那首。
点开收藏的歌单,列表里全是他的歌。
点开历史播放记录,排在最前面的,也都是他无比熟悉的歌,最高的一首,播放次数达到了千次以上。
唐易的指尖隐隐发颤,他将手机握得有些紧,目光落在屏幕上,眼底一片复杂的情绪。
这就是许向阳听腻的原因吗……
在他不知道的那些日子里,有个人曾反反复复,将他的歌听了一遍又一遍。
许向阳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向厨房,他打开冰箱,翻找着饮料。
洗得太热了,他想喝点冰的。
“易哥,我好了,你去洗吧。”
等了片刻,也没听到唐易的回答,许向阳以为是对方没听到,于是扯着嗓子又喊道:“易哥,我……”
话还没说完,唐易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易哥,我洗好了,你快去吧。”
许向阳说完,继续在冰箱里找饮料,他记得之前放了一瓶可乐在冰箱的呀,怎么没有了呢?
身后有熟悉的气息靠近,下一秒,唐易从背后抱住了青年。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青年的耳廓处:“我都看到了。”
青年翻找的动作一顿,有点莫名:“什么?”
男人的发梢轻微地扫过青年的脖颈,有些刺人也有些痒,耳廓的温度不断上升,他刚想躲闪,就听到唐易说。
“你说你听腻了,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听那些歌。”
许向阳背脊一僵,神情划过一丝错愕,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
厨房内有一瞬的寂静,紧闭的水龙头上有一滴悬悬欲坠的水滴,像是聚集到了极点,水滴啪嗒一声,落入了水池。
过了会儿,青年的声音有些干涩:“易哥,你都……看到了?”
“嗯。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看你手机的,我向你道歉,除了那个音乐app,我没翻任何东西。”
厨房没有开灯,这一片区域暗暗的,只有冰箱的照明白灯在散着冷冷的光芒,不断有冷气从冰箱上层冒出来。
许向阳垂眸,他沉默了会儿,随后淡然一笑。
四年前的那些事情,现在再回想起来,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遥远得已经可以让他心平气和地接受那些悲喜了。
他指尖微蜷,覆上腰际的那双大手,青年说得直白又坦率。
“易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时候太想你了,又没办法,只好听听那些歌,我就骗自己,你还在我身边,还在唱歌给我听,就会好受一点。”
青年的声音轻轻的,落在唐易心上,却重得仿若磐石。
那一瞬间,唐易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某只大手重重地揉捏捶打着,连同五脏六腑都被绞在了一起,锐利的疼痛直抵全身,甚至连呼吸都滞缓了。
男人目光泛着点点心疼,他俯身,薄唇吻上青年细长的脖颈,像是在吻,又像是在舔|舐。
“……许向阳,以后我就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直在。”
青年的笑意清晰地映在眼底,他任由男人亲吻着他的脖颈。
“易哥。”
“嗯?”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情话?”
“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你那时候……”许向阳想了想,而后沉吟道,“像个木头……”
唐易一顿,眼里倒是有几分深深的情绪。
“我那时候,怕你发现我的喜欢,又怕你不发现。好在你是个木头……”
唐易细长的指尖游走在青年的腰侧,他扫过许向阳紧实的肌肉,继而默默反驳了一句。
“不好。我不想错过你这么多年了。”
青年莞尔,软语温言地回答道:“易哥,现在也不算很晚。”
唐易靠近青年的肩窝处,细嗅着某种独属于青年的气息,轻声问道:“0623,这个密码,你设置了多久了?”
许向阳向后靠着男人的肩膀,回忆了一会儿:“其实不太记得了,四年前开始,就一直是这个密码了。”
唐易搂紧了怀里的青年。
“许向阳。”
“嗯?”
“谢谢你,还没有放弃爱我。”
青年的眸光里闪动着细碎的光,他说:“易哥,是你接住了四年后快要死掉的我。”
*
这两天,唐易都窝在隔壁房间,准备演唱会的歌曲,他打算把已经发布的歌,做一下编曲改编,到时候呈现新的舞台视听。
许向阳有时候就搬一张小凳子,坐在唐易身边听他编曲,有时候两个人也会讨论下曲子的改编情况。
窗外是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雨,雨丝细密又阴冷,凛冽的冬风吹得肆无忌惮,仿佛能钻进人的骨髓,带起一阵牙酸的冷意。
他们的屋内开着温热的空调,暖融融一片,听着吉他弹奏的曲调,昏黄的光线照着他们小屋的一隅,融洽又自在。
这天,许向阳在《迷雾缉凶》的剧组群里,接到了最新通知,剧组定下了剧本研讨会的日期,跟唐易演唱会的日子是同一天,为期一周。
他蹙眉,这个日子能这么巧合,他不信这里面没有唐榛的意思。
啧,唐氏这段时间糟糕的情况,还不够唐榛忙的吗?还能分心来管他吗?
许向阳一阵无语。
但没关系,这种小伎俩,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剧本研讨会,他想着跟屿哥商量下,请假缺席一天。
他正打算给屿哥发消息,他的手机倒是先弹出了新短信提醒。
【未知号码:许向阳,见一面,行不行。】
*
偌大昏暗的包厢里,一道道精美的西式菜品被端了上来。
唐榛无意识地摸了摸小拇指上的素色银尾戒,心情竟然有些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雀跃。
他没有想到,许向阳会应答得这么爽快。
包厢的门被推开,唐榛的视线投了过去。
门外站着的人,不是许向阳。
唐榛与那人对视了几秒,了然一笑,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偷看他的手机,就不怕他生气吗?”
唐易听着,他淡然落座,双腿自然交叠,拿过服务员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视线淡淡扫过面前的菜。
“是他告诉我的,他不想见你。唐榛,你想说什么,跟我谈也是一样的。”
唐易举起面前的高脚杯,里面的红酒色泽深红,馥郁的酒香不断从杯口飘散出来,他仅仅是闻了闻,又将杯子放了回去。
“不过,唐氏市值暴跌,品牌形象、口碑下滑,你们新公布的Q3财务报表写得很好,但实际你们这一季度的亏损很严重,这些还不够你忙的吗?”
唐易微微抬眼,深褐色的眼眸里是冷然的光,他看着唐榛,语气幽幽。
唐氏给出了调查结果,他们的官方说法是,给他们提供面料的供应商为了节约成本,私自偷工减料,唐氏将不再与之合作,往后也会加强监管力度,保证面料与成品质量。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唐氏在甩锅,虽然给了大众一个交代,但终归是不买账的比例占多。
这段时间,唐氏那边依旧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唐榛神色不恼,他挥了挥手,助理跟服务员尽数离开了包厢。
唯独剩他们二人。
“你来,是想看我笑话的吗?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唐易不答,反问道:“说起来,我很好奇。唐氏都这样了,你是怎么做到没有收回影视投资的?唐氏的资金链,撑得住你们这么造作吗?”
唐榛的眼里有了几分轻蔑:“你以为唐氏这么轻易就会被击垮吗?唐易,你未免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我当然知道唐氏根基深厚,不过这次你为了保住资金链,我猜……”唐易注视着唐榛的神情,缓缓道,“你变卖了唐氏的股权。”
一语中的,唐易清晰地看到,唐榛在某刻微微僵硬的神情。
对方很快恢复了镇定的神情,而后道:“我只是唐氏的执行总裁,变卖股权,这么高的权利,我暂且还拿不到。”
见唐榛不承认,唐易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低头,在手机上摁了几下。
“有个文件,想给你看下。”
寂静的包厢里,另一只手机震动了几下。
唐榛打开手机,上面是一份股权实际掌权人的信息文件,以及多份股权转让书。
这段时间,唐氏变卖出去的所有股权,看似是把股权分散了卖出,保证唐家的实际控制权,然而那些卖出的股权,到最后,却都落在了唐易手里。
唐易的指尖有规律性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他看着唐榛,好整以暇。
“我算了一下,我现在在唐氏的股权已经超过了你。这段时间,唐氏的董事也应该对你很不满,你说,身为你的哥哥,你这个位置,让给我,是不是合情合理?”
唐易靠着座椅靠背,语气漠然万分:“唐榛,只要我想,唐氏就会是我的。”
唐榛的脸色沉得如同墨水,他紧紧攥着手边的高脚杯,指尖发白,那细细的玻璃颈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一样。
思绪翻腾万千,他看着面前的股权转让书,那种一直以来的违和感终于在这刻想通了。
唐氏为了保证资金链,开出的股权价格都很高,然而很多有意向的影视老板,往往在谈过一轮价格后,就会答应唐氏。
一步错,步步错,他已经捉襟见肘,失去了对唐氏的实际控制权了。
一向高傲的男人终于不再挺直他的背脊,唐榛低着声音,问得有些失魂黯然。
“你是怎么做到的?从最开始,你就算到了这一步吗?”
“唐榛,太轻敌,就是你的问题。”
唐易站起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实话,我从来都不在意你,也不在意唐家,你们怎么样,是死是活,跟我都没有关系。”
“本来我今天也不想来的。只是,我不喜欢有些人觊觎我的人。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我把话跟你说清楚。”
“唐榛,我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收起对许向阳的心思。否则,我并不介意替你掌管唐氏。”
唐易晃了晃手机:“想不想要唐氏,这取决于你。我会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清楚。”
“只是,无论怎么样,你都得不到他。”
唐易撂下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唐榛盯着那个挺拔的背影,一拳狠狠地锤在了桌子上,刀叉与盘子都震动着发出撞击的响动,他的神情阴暗到了极点,眼眸深处的星火燃得旺盛。
唐榛拿过一把刀叉,狠狠地戳在了桌子上。
二十多年,他被自己最恨的人,打败得彻彻底底。
他的声音挫败极了。
“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