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不久,春寒料峭的时节,整个学校洋溢着庆祝的喜悦,各个系都在紧张地排练着节目,乐队为校庆所写的歌也在磕磕绊绊中定稿。
百年校庆,如约举办,校庆当天,日光晴好,不少领导莅临学校,热闹非凡。
校庆演出位于学校的大礼堂,主持人cue着流程,乐队的演出是作为压轴。
许向阳遥遥望着舞台,为学校写的歌,又官方又正,倒是失了一些乐队的特色,不过底下的欢呼声依旧不绝于耳。
一曲圆满结束,乐队下台,掌声雷动。
远远的,许向阳看到某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捧着一大束鲜花走上前,递给了唐易。
不少看热闹的学生瞬间吹起了轻浮的口哨,众人的目光也汇聚在那两人身上。
“诶,那个姑娘是谁啊?”
“表演系的潘加婷啊,长得可漂亮了,你看人又高身材又好。”
“该不会是准备表白吧~”
“啧啧啧,才子佳人,这要是成了,也算是一段佳话。”
许向阳的目光也紧紧望着那两个人,好在那个女生只是送了束鲜花,再无其他了,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可某股不安感还是控制不住占据了心房。
第一次,他有了危机感。
他在唐易身边待久了,似乎忽视了很多东西。
比如,一直以来,优秀如唐易,就是被许多学姐或学妹虎视眈眈的对象。
*
校庆顺利结束,当晚,赵欢做局,邀了一堆朋友去KTV唱歌,乐队也去了。
KTV嘈杂的包厢里,酒保送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各种酒与饮料,音乐吵闹又不着调。
梓黎跟赵欢喝醉了,直接化身麦霸,谁都抢不过他们俩,说是唱,其实更像是在嘶吼。
旁人A捂住了耳朵:“他妈的,能不能把他俩拉下来,唱得难听死了。”
旁人B目瞪口呆:“卧槽,他们乐队是这个水平吗?平时是不是半开麦啊?假唱?”
旁人C震惊:“跟我有的一拼,玛德,明天我就组乐队!”
一个小时下来,不少人都喝得醉意醺醺,许向阳中途去了趟洗手间。
正巧就看到走廊尽头,站着某个熟悉的身影,是唐易。
目光偏移,站在唐易身边的身影也有些眼熟,他微眯起眼,定神看了看,是今天送花那女生,潘加婷。
之前隔得有些距离,现在离得近了,许向阳发现那女生确实还挺好看的,长相端庄大方,长发微卷又显秀气,两个人站在一起,很是养眼的一对。
只见潘加婷双手紧紧交握着,侧脸绯红,她似乎对着唐易说了一声,又很快地低了下头,她踮了踮脚,显得很局促。
一看就是表白的场面,许向阳有些迷醉的意识陡然清醒了很多。
他侧过身子,藏在过道,只探出一半的脑袋,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唐易神情平淡,他似乎说了句什么,潘加婷的小脸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又很快笑了起来。
拒绝了还是答应了?
他有些拿捏不准。
易哥表情挺平淡的,应该是拒绝了。
可是那个女生看起来也不算难过,被拒绝的话,应该不会是这样的表现吧?
许向阳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挠心抓肺的感觉,也莫过于此了。
“欸?向阳,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放完水的赵欢准备回包厢,路上陡然瞥到个熟悉的身影,他疑惑地走了过去,往许向阳的方向看去。
许向阳回头,冲着赵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呦~阿易被表白了?就知道今天送花不简单。”
赵欢压低了声音,哼了两声,语气平平淡淡,早就见怪不怪了。
许向阳咬了咬下唇,没接话。
“走吧,咱俩先回包厢呗。”
赵欢揽着许向阳准备回去,目光往臂弯处一扫,注意到许向阳表情有些奇怪。
他又瞧了瞧不远处的那两个人,再看了看许向阳,表情顿悟。
“卧槽,不能吧,向阳,你喜欢那姑娘吗?”
由于赵欢太过惊讶,声音大了很多,惹得许向阳耳边炸了炸,连忙捂着赵欢的嘴,拉着他往包厢走。
“欢哥,你瞎说什么,我就是看热闹。”
许向阳心底沉沉,嘴上的糊弄之词说来就来,他甚至都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他想小心翼翼地藏好那份心情,他自己知道就行。
包厢里气氛依旧热闹,灯光昏暗。
许向阳拿着自己的酒杯,窝在包厢最里面的角落里。
他木然地盯着杯中的那大块冰块与晃荡着的酒液,思绪飘了很远,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放空了大脑。
很快,包厢的门被再次打开。
潘加婷先回来了,她坐回了自己姐妹身边,很快又聊得热络起来。
唐易随后,神情一如往常,赵欢调笑着冲他吹了吹口哨,不过唐易没理。
许向阳默默收回了视线,猛地给自己灌酒。
啧,他第一次觉得啤酒不够烈。
目光在茶几上逡巡了一圈,发现他们还点了几瓶威士忌,许向阳起身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仰头就是一大口,烈酒入喉,口感辛辣刺激,许向阳甚至觉得自己的醉意就这么被驱散了。
一杯很快见底,他给自己再倒上一杯。
赵欢在一旁看得心慌,抬手就是拦:“少喝点少喝点,向阳,你这样,我是真害怕啊。”
“欢哥,我没事,今天想玩个痛快!”
许向阳目光一瞥,一旁的很多人快要败下阵来,喝不动了。
突然,有个短发男把空了的酒瓶往茶几上一放,嗓子吼得很大。
“光喝酒多没意思啊,加点料,玩个游戏呗。”
不少人一听,来了兴趣:“什么?玩什么?”
“这样,瓶口转到谁,就算谁输,真心话大冒险,自己选,怎么样!”
“可以可以。玩不玩?玩不玩?”
“玩啊,谁怂谁是小狗,真心话不许说谎啊,不然天打雷劈!”
一群人围坐在一圈,许向阳本来不想参加,被赵欢拉着坐了过去。
他想跑,众人热情阻拦,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了。
短发男转动酒瓶。
许向阳目光扫了一圈,来玩的人很多,他就摸摸鱼好了,估计也转不到他。
酒瓶在茶几上转得飞起,哗啦哗啦的声音牵扯着每个人的心,瓶身慢了下来,瓶口掠过一圈又一圈,最后缓缓停在了许向阳面前。
见不是自己,众人松了口气,瞬间哄堂起来。
?
许向阳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面部毫不掩饰诧异之色。
说什么来什么?他要不要去买彩票啊?
短发男情绪很高涨:“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这帮人鬼主意特别多,大冒险他属实不敢。
于是,许向阳说:“真心话。”
短发男立马开口,抛出的问题很劲爆:“今天在场的人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众人纷纷起哄吼叫起来,这种八卦谁都爱听。
人群中有人还提醒了一句:“要说实话哦~”
问题一出,许向阳尚且镇定的神色变得慌张无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唐易正慵懒地坐在不远处,独自一人小酌着酒,目光淡淡,仿佛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不知是被他们玩游戏的热闹吸引,还是只是偶然,两人的视线正好撞在了一起。
一瞬间,许向阳心下漏了一拍,他连忙避开视线,低垂下头,思索着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有人一语中的:“别磨蹭啦,如果没有的话,你肯定早说了~嘿嘿~我说的对不对?”
许向阳捏紧了酒杯,思绪百转千回。
最终,他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面色故作平淡,好似在回答一个极其平常的问题:“在。”
众人暧昧地“哦~”了起来,尾音拖得很长,目光里掺杂着兴奋。
有人好奇地追问:“是谁是谁啊?”
许向阳抿了口威士忌,企图压制住心头乱跳的频率:“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有人很急:“等着等着!”
短发男再次把酒瓶转了起来,众人目光紧紧盯着瓶口,瓶身速度慢了下来,而最终,瓶口再次对准了——许向阳。
“逃不掉,看样子逃不掉咯!”有人甚是激动,直接喊了出来。
众人的欢呼声在耳畔吵闹,许向阳愣愣瞧着面前的瓶口,好半天都没有回神。
心下只剩三个字:完蛋了。
赵欢想替许向阳解围,于是开玩笑道:“这么巧,你该不会使诈了吧?”
短发男双手一拍,伸到赵欢面前,以示清白:“你使诈一个我看看?”
赵欢折中提议:“这样吧,要不然让向阳亲自转一次。”
“诶诶诶,不行啊,这不能赖。”有人不乐意了,这么好的起哄的机会,他可不能放过。
酒意上涌,许向阳这会儿已经有些迷糊了,眉心酸胀得很,他伸手捏了捏,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赵欢还想说什么,被许向阳拦下了:“没事,欢哥。我认。”
“我选大冒险。”
想也知道选真心话,他们会问什么,许向阳偏不如他们的意。
短发男笑得狡猾:“现场拥抱你喜欢的人。当然,你要是不敢的话,咱们也不为难你,把这瓶啤酒吹了,就行。”
“拥抱!拥抱!拥抱!”
众人起哄,目光热烈地瞧着许向阳。
短发男利索地开了一瓶啤酒,重重地放在许向阳面前,目光里带着些挑衅。
许向阳默默看着那瓶啤酒,到底还是怂了。
在众人哄闹的声音中,他一把拿过啤酒,仰着头,咽喉动了动,啤酒尽数下肚。
“喝!喝!喝!”
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啤酒、威士忌轮流下肚,胃里这么一催化,酒精很快顺着流动的血液,迷糊了大脑。
喝到最后,他甚至有些麻木了,只是重复着吞咽的动作,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溢了出来,流过他的下颚、脖颈,最后洇湿了前襟。
酒液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动人的光,许向阳喝到一半,手里的酒瓶被猛地夺走了。
唐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眉微蹙,声音低低:“少喝点。”
许向阳只是听到这个声音,便不敢再抬头了。
他低垂着头,闷闷开口:“没事。我还能喝。”
他伸手想拿回啤酒,却扑了个空。
“不用不用,算你过了。”短发男见唐易过来了,连忙招呼道,“易哥,来玩不?一起啊。”
唐易顿了顿,在许向阳身旁坐下。
本就拥挤的人堆,这下更加挤了。
相邻人的胳膊不可避免会触碰到,许向阳躲了躲,避了又避,还是会蹭到唐易温热的体温。
一轮过了又一轮,瓶口终于没再对准他。
许向阳坐在一旁,身体已经开始晃晃悠悠了,脸颊泛红,脑袋不自觉放空。
他应该是没有醉的,又好像是醉了。
他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偷偷瞥向身旁的人,从衣摆处缓缓向上,衬衫处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顺畅的脖颈,沾着酒液的嘴唇,瘦削的侧脸,随性扎起的头发。
许向阳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小指勾了勾,又缩了回去。
易哥,易哥……
他的易哥是那么好。
此时此刻,也许是烈酒上头,也许是大脑没有了理智,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那种喜欢的心情在心头躁动翻涌,好似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一样。
一旁玩游戏的人致力于挖掘其他人的八卦,许向阳这个没挖到底,不甘心,于是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转许向阳,转许向阳啊。”
如他们所愿,瓶口又转到了许向阳。
许向阳再次看了一眼唐易。
好像,快要藏不住了。
他的目光闪了闪,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有些坦然:“我选真心话。”
于是众人满足地问出了他们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你……喜欢的人是谁?”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那种鼓胀的心情在心底发酵,他也摸不清是哪里来的这股坦然劲儿,也许只是酒精摧毁了他的理智,让他误以为那是勇气。
周边人不断在怂恿:“名字~名字~”
耳边是难听的歌声,许向阳站起身,稳住身形,随后一把夺过了话筒,麦克风的音响也短暂地嗡鸣了一声。
他凑近话筒,清了清嗓子,目光涣散又迷离,脸颊泛红,酒意上涌。
“我……喜欢的人……”
其实还是醉的,说话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在这里。”
这句话很轻也很缥缈,落在众人耳边,却引起了极大的喧哗。
许向阳专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唐易,目光里藏着涌动的星光。
“刚刚的大冒险,他们说,要我拥抱下我喜欢的人。”
许向阳顿了顿,然后他说:“易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热闹的气氛在几秒后归于平静,这句话什么意思,很多人都听懂了,表情变得讳莫如深,也有人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一整个包厢,神情各异。
不远处的唐易,他抬手准备喝酒的动作陡然停住,握着玻璃酒杯的手收紧,他的神情依旧平淡,似乎没有惊讶。
赵欢眼见气氛不对,连忙上前解围:“向阳,知道你平时崇拜阿易,写歌好人也好,我也挺崇拜的,好小子,刚刚表现得那么认真,原来是玩我们呢~”
许向阳沉默着盯着脚尖,这句话一出口,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可他还是说了。
“不是崇拜,是真的喜欢。”
很多时候,他都很怂,也不勇敢。
或许,借着酒意,这是他唯一一次说出来的机会。
冥冥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倒吸气的声音,很清晰。
“卧槽,他是同性恋吗?”
“他是在跟唐易表白,我没理解错吧?”
“呃,这么多人呢,他怎么敢的啊?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