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
陆寒山也是今天的高铁，但比云游的车晚了一个小时，把云游送上车以后，他随便地在候车厅里找个位置，从包里拿出电脑，对着屏幕敲敲打打了起来。
国庆七天假期，陆寒山拢共休了不到三天，但饶是如此，他的手头已经积累了不少活了。
转眼大二了，经过一年的锻炼，老师明显对陆寒山信任了不少，大一的时候他经常是给学长学姐们打打下手，现在也会自己独立搞一些新东西了。
当然，毕竟他还年轻，搞得也都是一些最基础的东西，他还有很长一段成长的路要走。
屏幕右下角的微信图标忽然闪烁了起来，撞进了陆寒山的眼。
云游刚刚上车，陆寒山不放心，特意在电脑上登了微信，他还以为是云游发来的消息，鼠标移过去，才发现消息是施如霜发来的。
施如霜：【上车了吗，小寒】
陆寒山：【还没，在候车】
施如霜：【几点的车】
陆寒山：【怎么，有事？】
施如霜没有回复。
五分钟后，陆寒山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施如霜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怎么？有事吗？”接通电话，陆寒山把刚才在微信里的话复数了一遍，一边说着，他一边还在浏览着屏幕上的资料，老师那边催的紧，陆寒山也不想拖延。
“你……你这会儿在忙吗？”或许是听出了陆寒山话中的冷淡，施如霜的语气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我想和你聊聊……”
陆寒山言简意赅：“你说。”
“小游都跟我说了，说你们俩在一起了，挺好的，小游是个好孩子，你们……你们好好生活，你也好好对他。”施如霜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
“我会的。”陆寒山还在盯着电脑屏幕，问施如霜，“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这边快上车了，数据还有一点没有处理完，没事的话我就先挂——”
“小寒。”
施如霜忽然开口喊了声陆寒山的小名。
“对不起，小寒。”施如霜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妈妈知道这么多年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是第一次当妈妈，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你别往心里去。”
“咔哒”一声。
陆寒山的鼠标一抖，把还没来得及保存的文件关闭了。
沉默了好几秒之后，他忽然把电脑屏幕盖上，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我该上车了，”陆寒山对着电话里的施如霜说，“候车厅太吵了，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
说完，他不等施如霜说话，便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不是没幻想过施如霜会和自己说这些话，但冷不丁听到的时候，陆寒山只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甚至他怀疑这又是施如霜的计谋，是让自己放松警惕的手段，像上次骗他说自己生病了那样。
高铁站的广播几乎在同时想起，通知陆寒山所乘坐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陆寒山背好电脑，顺着人流上列车。
坐上高铁后，他当即拿出手机，想要把这件事告诉云游，与此同时，云游的消息恰好发了过来。
如果换做平时，陆寒山绝对不会和云游抢话说，但今天不同，陆寒山倒豆子似的，把施如霜的那些话全都告诉了云游。
不一会儿的功夫，绿色的气泡便占据了整个屏幕，看起来格外的扎眼。
云游迟迟没有回复，陆寒山盯着屏幕，稍稍冷静了下来。
是不是自己说的太多了？
是不是自己不该对云游说这些？
毕竟这是自己的家务事，云游没有义务帮他处理。
“嗡嗡——”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陆寒山的思考。
是云游打了电话过来。
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钟，陆寒山接听了电话，说了声：“……喂？”
约摸着是在高铁上的缘故，电话那边，云游的声音轻轻的，他似乎是在车厢连接处打来的电话，因为陆寒山能隐约听到那种奇怪的杂音。
“上车了吗？”他问。
陆寒山也站起来身，走到车厢的连接处，说了声：“嗯。”
“这两天有空吗？”云游又问，他说，“我想去京市找你玩。”
云游一句没提陆寒山刚才说得那些话，但陆寒山很清楚地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他怕自己的心情不好，所以哪怕两人才刚刚分开，也要不远万里来见自己。
“我这两天都比较忙，如果你想来的话，我可以把我的空余时间都留给你。”隔着电话，陆寒山的语气显得有些冷漠，“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着急，你那边的老师不是也在催你吗？先忙手头的工作吧，想见面的时候，我们随时可以再约。”
“可是……”云游以为他是没听懂自己的话，还要再解释，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好，会在不经意间戳到陆寒山的伤口。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陆寒山却听懂了云游想说什么，他的唇角微微掀起，语气放缓了一点儿，“我刚才之所以给你发那些消息，是因为事情突然，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我并没有因为施如霜的那些话而难过或者伤心。”
这并不是他想要安慰云游，如果是在以前，他或许确实会因为施如霜的话而不开心，那些过去的伤害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并不会因为施如霜的反省而有任何改变。
但现在，和云游在一起之后，陆寒山越来越少回想起当初的那些痛苦与遗憾了，不，也许是在更早的时候，在认识云游以后，陆寒山的许多不开心便慢慢地被开心填满。
“真的吗？不是在哄我？”电话那边儿，云游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他显然不能完全信任陆寒山，“你认真考虑清楚噢，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以后你再想让我到京市去安慰你，可就要提前预约我的时间了。”
陆寒山的喉结微微滚动，说：“那你来。”
云游短短地应了声：“咦？”
“逗你的。”陆寒山脸上的表情更温柔了一点儿，低低地笑了两声，说，“真没事儿，不用担心我。”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逗人？”云游有些不满地冷哼了一声，嘟囔道，“下次再有人说你是什么冰山，我第一个冲上去反对，让他们看看你的这副嘴脸。”
嘴上这么说着，云游的心底却还是松了口气，陆寒山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大概是真的放下了，那会儿看到陆寒山发来的一条条消息，云游的心都要碎了，恨不得立刻冲到陆寒山的身边儿。
现在如果陆寒山需要的话，云游依然会过去，但云游还是很开心看到陆寒山能够摆脱过去，不再为过往所困。
“生气了？”陆寒山当然知道云游是在开玩笑，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故意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怎么办？怎么才能把你哄开心？”
云游好不容易才把翘起的唇角压下去，用冷淡的声音回答他：“自己想。”
“谢谢你，云游。”陆寒山有些装不下去了，他收敛起笑意，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你在我身边。”
这不是在哄云游，而是陆寒山此时此刻真正的感受，陆寒山曾经无数次地庆幸，幸好自己当初遇到了云游，又喜欢上了云游。
“你……你干什么呀。”云游的脸颊有些红了，但还在嘴硬，“两句甜言蜜语就想把我哄好？你想得太美了！”
“不是甜言蜜语。”陆寒山说。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轻柔而又郑重，说：“……我爱你。”
“……嗯。”电话那边儿，沉默了好一会儿，云游的声音如蚊蝇一般传来，“……我也是。”
-
原本漫长的旅程好像突然变得短暂，俩小情侣分别站在各自车厢的连接处，就这么聊了很久的天儿。
好在正赶上国庆假期，车厢里的人很多，某音某手外放的声音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声，没有人关心站在角落里的两人说了些什么。
下车后，陆寒山给施如霜发了条消息，很简单的四个字：【都过去了。】
两人的上一通电话挂断的太匆忙，这会儿冷静下来，陆寒山总归要跟施如霜说点儿什么，毕竟这是施如霜第一次和陆寒山开诚布公地说这些。
消息发出以后，施如霜那边儿迟迟没有回复，陆寒山也没多在意，手机揣进口袋里，拉着行李箱出了站。
手头还剩下不少的工作没有完成，陆寒山在路边的便利店里随便买了些吃的，回到租的小房子里，坐在电脑前加了好几个小时的班。
再抬头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点开微信，陆寒山看到两条消息，一条是云游的，说自己到学校了！陆寒山的唇角微微掀起，回了条：【嗯，好好休息】
另一条消息是施如霜发来的，很简短，只有一个字：【嗯。】
陆寒山点进对话框，看到施如霜的名字显示的是“对方正在输入…”，他以为施如霜还有话要说，等了一会儿，施如霜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发来。
陆寒山：【别想太多了，我现在过得很好，而且不管怎么说，你也永远是我妈】
这一次，施如霜的消息几乎是秒回的。
施如霜：【好】
施如霜：【好孩子，你能过得开心，妈妈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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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陆寒山与施如霜的关系依旧不咸不淡，其实施如霜已经比之前热情了很多，她经常主动给陆寒山发消息，但陆寒山的回复总是淡淡。
陆寒山不是察觉不到施如霜对自己的关心，但过去那么多年的记忆摆在眼前，他实在是无法很快地就适应与施如霜的亲近。
时间一天天过得很快，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天气逐渐变冷了，陆寒山的生活倒是依旧繁忙。
这天晚上，陆寒山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准备给云游打个电话，刚拿起手机，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提醒的名字，陆寒山的眉心微拧，等待电话响了好几声，才终于摁下接通键，说了声：“喂？”
电话那边，一个稍显低沉的男声传来，说：“寒山，是我，陆成和。”
“我知道，我存了你的号码。”陆寒山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陆寒山确实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面对陆成和，自打上次他骗过陆寒山以后，他便再也没给陆寒山打过电话了。
当然，就算是在那通电话之前，陆成和与陆寒山之间也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不只是电话，也还包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你……最近钱够花吗？”陆成和一反常态地关心起了陆寒山，有些别扭地开口道，“我给你转了点儿钱，转到你的银行账户上了，你注意查收一下。”
陆寒山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他十分直白地问陆成和：“你有什么条件？”
“你这话说得有点伤人。”陆成和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说，“我好歹也是你爸，给你打点钱也是应该。”
这时候想起来我了？之前那么多年干什么去了？
质问的话很自然地浮现在脑海，陆寒山却懒得去问了，只说：“没什么事情我就挂了，我很忙，没闲工夫和你聊这些。”
说罢，陆寒山当真放下了举在耳边的手机，拇指移动到屏幕的正下方，将要按下那个红色按钮的时候，陆成和的声音忽然从听筒中传来，说：“等等。”
陆寒山不想再举着手机了，点开免提，说：“你说。”
“你的事情你妈妈都跟我说了，你和那个隔壁邻居家的云游在一起了是吧？”陆成和的声音更别扭了，说，“既然你妈支持，我也就不反对了，你俩好好把日子过好，比我让你妈操心。”
陆寒山的语气依旧冰冷：“这个不用你提醒。”
“……还有一件事。”陆成和顿了一下，说，“你妈闲的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念叨你，怕你吃不饱，怕你穿不暖，怕你和那个叫云游的男孩儿过得不如意……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经常给她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