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笑了声信以为真，还说从小娇养的公子真是受不得一点苦。
又叫下人去端点心过来，很没架子的开玩笑。
“可别让你爹觉得进宫受了苛待。 ”
方才还话茬昧的江公子似乎安静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事不再那么跳脱，陆砚辞暗自琢磨不出什么缘由也没在御书房提起。
还是小皇帝借着刚才江不羡玩笑似的话题接了茬。
“你说让我三皇兄四皇兄都召回来，可皇叔前几日才受了伤，他们恐怕会猜忌朕有什么想法。”
江不羡连考虑都没来考虑就接话。
“陛下本来就有想法，他们猜忌有什么错？”
这话怼的景帝都是一噎，要不是早知道江不羡是个什么德行，现在多少还是得生点儿气，但陆砚辞已经把先前单州贤王受伤是江不羡注意的事说出来。
所以景帝对江不羡多少还是存有奇怪的期待的，毕竟整个朝堂里，像祸头这么大胆的人不多了。
尤其，有些事他这个做皇帝的做不得，满朝文武不敢做，只有江不羡能借着权势滔天的爹百无禁忌。
身为皇帝有这种利用的心思本来也无可厚非，可景帝真的对江不羡生不出再多的讨厌。
这个人身上有那么多人都渴望而没有的东西，比如自由，比如坦率，在穿上这身龙袍之前景言也曾觉得这才是活着最好的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只要江不羡没有太大野心。
他也可以放他安稳。
念及此小皇帝的眼神就转向了陆砚辞，那张对所有人都冷却，对自己也仅仅是恭敬的脸色，对待江不羡却有诸多包容态度。
如若陆砚辞也有意，江渊也并不反对，江不羡能做到此生心系一人也好。
江府无嗣，已经是卸任最大的诚意了。
江不羡很快从突如其来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声量稳定的给景帝做了保证。
“谕王与勤王殿下自然知道贤王叔遇刺之事，此时受召入京当然也会有防备，不过他们不敢不来，也想不到来了就回不去。”
景帝吓了一跳，还以为江不羡要把两个王爷都杀了，眼神诧异呵斥道。
“不准胡说！”
江不羡闭了嘴，陆砚辞只好把余下的事一一作解释，本身大柱国受先皇所托把控朝堂就是为了压住难安的势力。
先皇不想皇室子弟自相残杀，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连陆砚辞都是被布局其中的一人，江不羡肯定是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他只想快刀斩乱麻，把所有麻烦一块解决。
然后再跟男朋友去逍遥快活。
从宫里出来之后江不羡的神色又明显变沉了，甚至两人同一辆马车都鲜有的没耍不要脸，陆砚辞这才询问道。
“你突然是有什么心事？”
江不羡摇摇头，只解释道。
“江一回来了，我刚才感觉他在哭。”
陆砚辞：……
对于江不羡跟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弟心灵相通这个事，陆砚辞感到无法理解并且有些离奇，而现在江不羡情绪难受的原因是。
他感觉自己跟江一的关联完全断了。
共生系统失效了？
匆匆回到府里江不羡嗖嗖就往后院跑，连他爹的书房都没去到处找江一在哪，那着急劲儿好像真丢了孩子似的。
好在迈进卧房院子附近，就看见了个嗖嗖往外跑的白影，江不羡停住脚步盯着欢脱跳跃，腿脚灵活看起来没有半点问题的崽子看。
有点疑惑刚才难道是错觉？
江一往外跑看见江不羡回来，龇着小白牙就奔了过去，穿的还是那身在古代看来不伦不类的运动服。
只是他的头发，变黑了。
江一被少爷紧盯的眼神看的有些畏畏缩缩，犯了什么大错似的缩起脖子低头，主动把自己瞒着对方擅自做的决定坦白的一干二净。
“……少爷，我把陆二治好了。”
“陆二好了。”
甚至在江不羡的眼神用手特意比划了个散花的动作，他家少爷脸色诡异心说果然还是上垒了！要不然怎么就知道好了！
但是小崽子现在好好的站在眼前，嗖嗖跑的飞快，要多灵活有多灵活。
……压根不像有事的样子。
“……陆二呢？”
江一撇了撇嘴，虽然不想但拦不住江不羡哐哐走过去推开半扇门往里看了看，只看到窝在被子里睡着的轮廓。
江不羡轻轻关上了门。
转而又看向怂哒哒的小系统，斩钉截铁的质问。
“你用什么代价治好了陆二。”
他是在问，却并不完全是问，只有跟系统绑定过共生的人才能明白那种感受，本来丝丝缕缕的联系突然戛然而止。
即便现在这个人就站在跟前，也再没有那种如同血缘的牵绊。
江一噘着嘴有点内疚，摸了摸自己蓬松的黑短发，他明明是少爷的系统，却没有经过少爷的同意。
“……少爷，我……主系统说不能干涉命定的人生轨迹，不应该去弥补那些已经过去的缺憾。”
“我真的很想治好陆二，不想让他以后任何时候想起来会难过。”
“他对我好，我也想对他好。”
江不羡默默听着没有反驳，但眼圈已经缓缓的变红，尽量温和的追问。
“所以你用什么做了交换？”
江一嘴角撇了下，但是没哭。
“主系统被我哭烦了，他说系统本身有治愈能力，就像我的伤口会很快愈合，就像衣服上的脏点子可以消失。”
“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奉献出治愈能力，在不影响命定轨迹的情况下转接给别人。”
“但是，从此我就不再是系统了，会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等少爷你从这个世界消失的那天，我也再不能回去当系统了。”
“对不起，少爷。”
江不羡看着兀自愧疚的江一，红着眼圈揉了揉他已经与普通人无异的黑发，把自责的小孩儿搂着安慰。
“没关系。”
明明江一才是那个放弃了永生的人，而为什么要让他自责呢，江不羡没再说什么，他没办法把那句“真的值得吗”问出口。
不论是江一的单纯，还是尘世的爱意太深沉，无忧无虑的小系统变成凡人了。
如今已经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