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书荻这么说，狄宜第一时间就对上了乔念的那句——你就不怕书荻吃醋吗？
此刻面前的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这样的神色反倒让狄宜心虚起来。
自从认识江书荻，许多狄宜从未感受过的词一个个降临，大都让她亲身体会了个遍。几分钟前的反问源于狄宜的困惑，现下听到江书荻亲口承认，她觉得自己如果再打马虎眼就不礼貌了。
“那……”憋了半天，狄宜讷讷地问：“你吃醋的时候会怎么样？”
江书荻一愣，她反问：“这个时候不该问‘为什么吃醋’吗？”
“我那个问题的答案比较重要。”
“怎么说？”
狄宜抿了抿唇，“这次问清楚，以后我就知道你在吃醋了。”
旁边的房间里正在挪动桌椅，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的声音刺耳，却拉近了两人交谈的距离。
江书荻向前一步靠近狄宜，她别有深意地“嗯”了一声，垂敛着眸定定地看着狄宜，“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心里重要的是什么吗？”
——知道你吃醋了比较重要。
狄宜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出自己的弱点，她甚至只用一句话就轻易地命中，让自己缴械投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狄宜重新提起问题的样子很刻意，江书荻认真思考后道：“不说话应该算，可能喝水和扶眼镜也是。”
不说话……
狄宜想起艾翎自我介绍以及说请人帮忙时，江书荻保持着微笑、话都没说几句，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征兆了。
“还有吗？”
“暂时这么多，你也可以自己发掘。”
狄宜背在身后的手指相互勾着，虽然没有体会过，但江书荻强调的这些小动作让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吃盐津梅干时的酸甜滋味。
当然，酸涩要更多一些。
***
另一边，将门关上的乔念坐了到苏清与旁边。她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然而却听不清谈论的内容。
乔念正后悔为什么没有把门缝留得大一点，旁边的苏清与向右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两人中间空出一个位置。
注意到苏清与失落的神情，乔念忽然想起明明她几个小时前才经历了追尾，而自己被胜利的喜悦占据了大脑，不仅没有问还忽略了她，
“对不起，下午没能第一时间过去找你，”乔念的声音充满歉意，“你吓到了吧，之后我陪你去医院。”
苏清与低头看着手机没搭话，乔念解释道：“当时小宜问我要不要去找你，书荻也麻烦海离去找你了，加上不确定能不能参赛，我才——”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苏清与的声音很冷淡，“在你心里，这场比赛是不是我重要？”
苏清与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实际上她在意的不是乔念没有来找自己，而且狄宜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赛后击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狄宜也很少会和她们有肢体接触，可这一次她却主动了。
狄宜为什么会握乔念的手，她对乔念又是怎么样的感情呢？
苏清与心中像堵了块石头一样不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偏偏乔念又提到狄宜，她一时没忍住便发出了咄咄逼人的质问。
乔念知道自己没处理好这件事，现在还越描越黑，她放缓语气道：“这次是我不对，对不起。”
这句话苏清与鼻尖发酸，她不敢看乔念，随手打开了朋友圈。最上方的背景图还是她们一起去爬山看日出拍的，那是晨曦的微光打破黑夜的瞬间。
苏清与没有责怪乔念的意思，她觉得自己过于无理取闹，于是跳过了这个话题，“再问你一个问题。”
“好，你说。”
“你们什么时候约好今晚去庆祝的，是我来包厢之前定的吗？”
乔念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又不能说那只是替狄宜找的借口，关键艾翎还就这么答应了。
会议室内陷入安静，隔壁桌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很是突兀，如同苏清与内心拉着的情绪。
良久，乔念吞吐地回答：“一般赢了比赛都会去吧。”
苏清与按下手机上的按键，黑暗的屏幕上呈现出她失望的神情，“我果然不算什么吧，如果真的觉得我重要，就不会忘记和我商量这件事。”
这时，江书荻和狄宜推开门走了进来，两人的话题就此中断。
她们后面跟着几个眼熟的工作人员，末尾还有一位穿着polo衫的男人。
众人陆续入座，感受到乔念和苏清与之间的怪异气氛，狄宜和江书荻对视一眼，然后坐在了她们俩中间。
“你们好，我是这次比赛的负责人，我叫白文浩。很高兴各位能参加这次高校赛，也恭喜四位成功晋级，尤其是在这样的比赛环境下，”男人停顿了一下，“今天的情况我已经全部了解了，来的路上也看了相关录像。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的工作失误，非常抱歉。”
这番话虽然十分官方，却也表明了高层对这件事的态度。相比于那位小王的不管不顾、含糊其辞，白文浩的直白严谨更让人信服。
能让负责人关注到最基础的校选拔赛，想必也是艾翎找人帮忙的结果。狄宜不想欠人情，她打算在这之后做点来感谢对方。
乔念和苏清与似乎都陷入了某种情绪中，狄宜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请问你们会怎么处理涉事选手？”
“我们安排了专员再次审核这12局比赛，会在一周内整理好资料并发布公告。一旦定性，未来这些选手将无法参加类似的比赛。”
狄宜颔首，“谢谢你们，辛苦了。”
白文浩笑了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后续你们有任何想法或者问题都可以提出来，我也相信以你们的实力能够继续晋级。好，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区级比赛定在两周后，白文浩说这期间她们除了需要训练保持状态，之后还要配合主办方完成一些任务。比如在队服制作出来后拍摄定妆照，准备有关战队和选手的详细介绍，以及上传训练日常等等。
“队服上是不是会印我们的队名？”苏清与问。
白文浩：“一般会用上校徽和队名的简称，如果你们想参与设计也可以。”
穿相同的队服参加比赛就像在打职业，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她们当即决定尝试自己设计。
同时，针对这次比赛遇到的问题，白文浩建议她们在本校找一位替补。
“这次我们允许了三人参赛，但之后的比赛都在场馆进行，如果赛前有选手没有签到，整队将会被取消参赛资格。”
这段话意有所指，本就心情不好的苏清与更加阴郁，她身边的狄宜问：“一定要有替补吗？”
白文浩清了清嗓子：“说起来咱们这只是高校赛，但据我了解这次很多参赛选手实力都很强，之后的竞争会越来越激烈，我个人认为有替补还是有必要的。赛前没有硬性规定要找替补，但我们这几天会陆续通知所有晋级队伍。”
这件事让狄宜犯了愁。
替补不仅仅是会打游戏这么简单，这个人同样需要参加日常训练，和队员磨合好打配合。就像白文浩说的那样，这只是一场高校赛，谁又会愿意成为区区的替补呢？
江书荻看向狄宜，“这件事我们之后再商量，别担心。”
狄宜从江书荻的眼神中看出她在安慰自己，她点点头，暂时将替补的事抛在脑后。
他们一起定了队标设计的期限以及拍摄时间，会议也终于结束。
白文浩起身的那一刻，狄宜注意到对面的几位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好像这位负责人的到来给了他们很多压力。
与此同时，白文浩对江书荻说：“Sudie，这次参加线下比赛的感觉怎么样？”
江书荻语气轻松，“还不错，除了发生了点不愉快。”
“以后这种事你直接来找我，托你经纪人就见外了。”
“我是参赛选手，怎么说也要避嫌吧。”
江书荻和白文浩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狄宜这才明白到他们竟然认识，可为什么她没听到江书荻提起过？
重回包厢的路上，狄宜小声问江书荻：“是你经纪人请他来的吗？”
江书荻不置可否：“被你听到了。”
“之前你怎么没说？”狄宜问。
“当时我不确定白文浩会不会过来，而且暴露认识赛事负责人没什么好处。”
狄宜很清楚江书荻的做事风格，这次她也像过去一样默默安排好一切。在知道是她促成官方重视这件事后，狄宜反倒觉得轻松不少。
艾翎确实帮了忙，但她比江书荻慢了一步。
打开包厢门，艾翎正坐在狄宜的座位上。她问起晚上去哪里吃饭，乔念和狄宜脸上闪过了局促，因为她们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订好位置了，”江书荻拔下了鼠标线，“是一家新开的烤肉店，评价很高，离这里大概四五公里。”
艾翎点头，“那正好，一会我开车带你们去。”
狄宜和乔念没想到江书荻会如此周到，她们不约而同地认为江书荻早就看出了破绽，这才提前做了安排。
这家网吧就在学校旁边，她们下午是走着过来的。没开车的江书荻没有发表意见，乔念想了想说：“现在是晚高峰，开车过去会不会堵在路上？”
艾翎已经打开了导航，“你们先收拾，我看看从哪条路过去好一点。”
从网吧走出来时天色已晚，下了阶梯，停车位上的一辆车吸引了江书荻和苏清与的注意。
苏清与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那好像是海离姐的车。”
江书荻走过去敲了敲车窗，里面的海离也摁下了窗户，“比赛结束了？”
江书荻回答道：“早就结束了，我们刚开完会，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担心之后还有什么事，索性就在门口等了，”海离对着不远处的苏清与挥了挥手，“我观战了比赛，恭喜你们晋级。”
还没来得及感谢海离来找自己，她竟然又在这里干等了几个小时，苏清与愧疚道：“谢谢海离姐，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
海离开玩笑道：“怎么这么客气，看来把我当外人了。”
苏清与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耽误你时间了。”
眼看着苏清与内疚得红了眼眶，海离宠溺地笑了笑，“今天我闭店，你没有耽误我时间。你们要回学校吗，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江书荻同样没想到海离会等这么久，她回答道：“我们打算去吃饭庆祝晋级，一起去吧。”
“难得你良心发现了。”
来自好友的吐槽最为犀利，江书荻瞥了海离一眼，“你去不去？”
“去啊。”海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一共六个人，如此一来她们就要开两辆车。
“小苏来坐我的车吧，”海离从副驾驶拎起一个盒子，“下午去找你之前买了蛋糕，当时太急忘记给你了。”
苏清与心中的阴霾散了大半，她露出笑容道：“海离姐对我真好，那我不客气啦。”
拿着车钥匙的艾翎也对狄宜说：“First，我载你过去吧，正好有件事想跟你说。”
狄宜心里咯噔一下，她没了底，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江书荻。
“乔念和小苏坐海离的车，”江书荻主动来到狄宜身边，“我和小宜去另一辆。”
事后狄宜才意识到这两辆车就像是两个修罗场，可当时她没顾得上，用了靠向江书荻的动作表明同意这样的分配。
苏清与赌气似的选择了副驾驶，乔念欲言又止，闷闷不乐地打开了后门；狄宜则和江书荻一起坐在了后面。
乔念说得没错，这个时间点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会堵车。江书荻给那家店打去了电话，将预约的时间向后挪了二十分钟。
夜幕降临，不停闪烁的车灯映入眼帘，满目的红色灯光使得让人有了疲惫感。
路上，艾翎了解了狄宜区级赛的地点和赛程安排。
艾翎回忆道：“我知道那个场馆，我们春季赛的预赛就在那儿打的。那边后台的休息区不大，建议你们直接去赛场。”
狄宜点头，“嗯，好。”
艾翎：“我想想，两周后我们应该在打周中赛，如果周末有时间我就去看你。”
狄宜：“可以。”
“我和Hani说来找你了，你猜她跟我说什么？”艾翎问。
“什么？”
“她说，希望以后我们一起去找她。”
听到艾翎强调了“一起”，狄宜愈发忐忑。她不知道艾翎想说的什么，也担心会当着江书荻过于直接。
向左拐的绿灯终于亮起，车辆排成的长队缓缓向前方行进。
这时，狄宜注意到江书荻抬起手，她将眼镜从鼻梁上摘了下来，然后从包里的盒子中拿出眼镜布。
一切都变得模糊，边界停滞在江书荻周围，唯有她的轮廓是清晰的。
这是狄宜第一次看到江书荻没有戴眼镜的样子，那双眼眸比平日慵懒，轻轻一挑显得明艳妖冶，
江书荻擦眼镜的动作漫不经心，好一会儿才收起眼镜布。她修长的手指勾住眼镜，随后慢条斯理为自己戴上，最后还刻意扶了两下。
她的下颌线条流畅自然，连带着颈部的一样优越。在夜色的衬托下，像黑水河中出现了一只格格不入的白天鹅。
都说人只活那么几个瞬间。
这个瞬间，狄宜觉得心头发热，她全身都为面前的场景而颤栗，整个胸腔都能感受到心脏怦怦跳动的频率。
江书荻不是单纯地扶眼镜，而是在表达她吃醋的心情；江书荻勾住的哪里是眼镜，分红是狄宜悸动的心。
不仅仅是勾住，还有明目张胆的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