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静默，月光轻盈。
餐厅露台上布置了散发柔光的灯带，映照在大理石的圆桌上如同散落点点星光。
江书荻垂下眼定定地看着那瓶香水，良久她回过神来，“你买单的时候故意支开我，是为了去买这瓶香水吗？”
狄宜心虚地看向另一边，“不算故意吧，当时我担心排队耽误时间，也真的不知道直升电梯在哪里。”
这时服务员给她们上了两杯果汁，江书荻把香水拿到了自己面前，她的手指在包装点了点，“这次你抢先一步，我本来想晚饭过后去买的。”
还以为江书荻很满意这款香水，狄宜心想自己选对了。为了掩饰心中的窃喜，她抿唇问：“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我很喜欢，”江书荻轻笑一声，“而且你说适合我，不是吗？”
江书荻抬起手，那略宽的袖口自然滑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只见她将手腕凑到自己鼻前，看上去是在闻之前留下的气味。
此刻，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狄宜，偏长的凤眼微微挑起，眸光晦暗不明，似乎是让狄宜想起她为自己抹香水的情景。
狄宜的耳后不受控地开始发烫，她咬着吸管喝了一口饮料，企图避开江书荻的挑逗。
江书荻的手肘抵在桌边，她抵着下巴问：“它的前调是橙花，淡了之后的中调是檀木，你闻到了吗？”
清甜的芒果味在口中蔓延，狄宜喉咙滑动了两下。她握着玻璃杯的手不自觉用力，里面的果汁也轻轻晃动。
狄宜看出来了，自己越想躲，江书荻便越想正面击溃她。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狄宜看向江书荻说道：“我闻到的好像不太一样，介意把你的手给我吗？”
江书荻从容地将手伸了过去，她勾唇笑了笑，用行动证明了不介意。
那只手的掌心向上悬在两人之间，纤细的手指稍稍弯曲，光影为其增添了几分朦胧感。无论看多少次，狄宜都会感叹它的修长漂亮。
狄宜握住江书荻的手背，而江书荻的手向下压，将手腕内侧靠了过来。
肌肤抵触间，她们感受到了彼此的温度。
和狄宜印象中的一样，江书荻的手腕上有一枚小小的痣。她低下头，鼻尖几乎就要触碰到对方细嫩的皮肤。
都说檀木能让人安心沉静，这一刻，狄宜躁动的心却无法被安抚。
“怎么样？”
“嗯……和你说的一样。”
“说起来，你还没回答我当时的问题，”江书荻倾身向前，她将手指弯曲搭在狄宜的指腹上，如同扣住了她的手，“你呢，喜欢吗？”
狄宜讷讷地问：“喜欢……什么？”
江书荻没说话，只挑了挑眉梢示意自己的手腕。
如果两人刚认识，狄宜一定会中了江书荻下的套。今时不同往日，她听出了江书荻话里有话，整理情绪后回答：“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好感。”
江书荻淡然地笑着收回手，也低头尝了一口果汁。
这时，服务员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打扰一下，为两位上菜。”
好在狄宜提前预订过，她们没有等太久，菜便上齐了。
席间，两人的话题从香水转移到了狄宜的裙子上。
“这件是我妈买的，她说我可以试试不同的风格，”说完，狄宜在江书荻眼中察觉到迟疑，她问：“你是不是觉得不像妈妈会选的？”
“嗯，不太像。”
“可能因为在国外上过学，我爸妈算是比较开明的，他们能接受的事物好像远比我想象中的多。”
江书荻欲言又止，这时，有人走到了她们身边。
“小姐姐，可以加个微信吗？我觉得我们很有眼缘。”鼠呲
那人正对着江书荻，手机上打开的扫码功能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看来这个人已经观察她很久了。
这样的搭讪曾经发生在乔念身上，狄宜当时只静静看着。如今江书荻遇上，狄宜的心中顿时觉得不畅快，只想让他赶紧消失。
江书荻正用叉子搅拌蔬菜沙拉，她甚至没有抬眼，“我不这么觉得。”
“缘分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的，我们可以先了解一下，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再说。”
“不必多此一举了。”
“都说美女有性格，果然是这样。你对面这位也是单身吗，我有个朋友也是。下周末你们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爬山啊。”
不拿到微信，看样子这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狄宜正想着如何拒绝他，江书荻不悦地瞥去一眼，“是不是单身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问问嘛。”
江书荻放下手中的叉子，与盘子碰撞发出声响，“我对男的没兴趣，请问你可以离开了吗？”
这样强硬的态度让那人悻悻转身，他嘴里还嘟囔着：“搞什么，竟然喜欢女的。”
不速之客的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却让狄宜听到江书荻亲口说出自己的取向。
而江书荻看上去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继续和狄宜聊起父母的事情。
庆幸她们差不多吃完了，结账后，两人起身离开。
狄宜一直在思考江书荻的那句回答，她在走下阶梯时分了心，脚踩空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狄宜！”
多处传来的痛感让跌坐在地上的狄宜抽了口凉气，她攥着裙摆去查看伤势，发现自己的小腿已经破了皮。
江书荻蹲下扶住狄宜的肩，看到了伤口，她面露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还好，应该……没事。”
狄宜撑着江书荻的手腕尝试着站起来，可脚踝却怎么都使不上力。就在狄宜要再次摔下去时，江书荻牢牢地扶住她的腰。
“你的脚可能扭到了，先别动。”
有两位服务员应声赶来，她们弯下腰关心了狄宜的情况，并说店内有医药箱，可以应急先清理一下伤口。
“好，麻烦你们带我们过去。”
“要不要先去找个小推车或者轮椅？”
“不用。”
江书荻边说边脱下了外套，担心碰到狄宜的伤口，她压下膝盖靠了过来，小心地将外套盖在狄宜的大腿上。
狄宜感受到腰上的手臂收了力，与此同时，江书荻的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下。
“你要搂着我吗？”
江书荻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她索性直接将狄宜横抱了起来。
两位女服务生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
狄宜的瞳孔骤然一缩，她的身体瞬间变得紧绷，失重感让她下意识搂住江书荻的脖颈。
耳畔似乎能听到江书荻的心跳，被熟悉的气息笼罩，那双手臂正稳稳地抱住狄宜向前走着。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隐入深沉的暮色中，无力起身让狄宜觉得窘迫，而江书荻的怀抱是当下最真实的依靠。
狄宜悄悄抬眼看过去，江书荻正蹙着眉，连眼镜滑下来都没有注意到。
与其说没有注意到，不如说江书荻没时间顾及。她担心狄宜被蹭破的伤口，也担心她崴到脚伤了骨头。
江书荻抱着狄宜来到大厅，忽然，一只手笨拙地抵住了她眼镜的鼻托。
怀里的狄宜一直盯着江书荻的眼镜，她的指腹顺着鼻梁缓缓向上抚摸，将眼镜慢慢推正后迅速收回了手。
从江书荻的角度看过去，狄宜的眼眶微微泛红，那张白净的小脸上既能看出委屈，也有害羞的神情。
江书荻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按捺得住，不能太心急。
可怀里的狄宜却乖巧地帮自己扶眼镜，这样的表情怎么能让人不心动。
“别动，”江书荻的嗓音低哑，“小心掉下去。”
到达餐厅的员工休息区，江书荻让狄宜坐在了沙发上，服务员也拿来了医药箱。
“谢谢。”
“不客气，需要我们帮忙吗？”
江书荻蹲在狄宜面前打开了箱子，“没事，我来就好。”
还好狄宜腿上的伤口并不严重，清理完后，江书荻将冰袋敷在她的脚踝上。
“我认识一位骨科医生，我们现在去她那儿拍个片子吧。”
狄宜试图安慰江书荻，“不用这么紧张，我没事，现在不是很疼了。”
江书荻托着冰袋不说话，她刚拿出手机，狄宜的手覆在了屏幕上，“就是扭了一下，休息几天就好了，真的。”
“如果之后有不舒服随时跟我说，好吗？”
“好，我答应你。”
当车开出停车场，她们这才发现下雨了。
运作的雨刮器将繁密的雨点尽数抹去，却在下一秒又汇聚在一起，拍打玻璃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显得突兀。
江书荻直视前方认真开车，狄宜心中懊恼自己破坏了今天的约会，她本来还想着能和江书荻一起逛街，说不定还能再看场电影。
想到这里，狄宜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江书荻问。
“今天又麻烦你了，”狄宜小声道：“我好像总是麻烦你。”
江书荻笑了笑，“你怎么会这么想，而且这不是你的问题，应该怪台阶才对。”
“可只有我摔下来了。”
“那是因为餐厅的灯太暗了，光线不好。”
“但餐厅是我选的。”
“你选的很好，这家店也很好。”
“有不好的地方吗？”
“有，你在店里摔倒了。”
狄宜有些哭笑不得，这样的对话极其幼稚，可却让她感觉到什么叫事事有回应。
即将到达狄宜家小区前，江书荻问：“你爸妈在家吗，要不要和他们说一声？”
狄宜想起父母今晚同样也出去吃饭，思考片刻，她没有给他们发消息。
“他们不在，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一会儿我把车开到地下车库，从哪个门进去比较好？”
狄宜忽然转头看向江书荻，“我们小区非业主的车好像不能进地下车库，之前下雨我打车回家就是这样。”
事已至此，狄宜也没了退路。她正想拿手机发消息妈妈，江书荻已经将车开进了小区。
好在楼前还有车位，江书荻停好车后解开了安全带，“等我一下。”
雨声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大了许多，狄宜回过头，只见江书荻淋着雨跑到后备箱前，从里面拿出了一把伞。
江书荻撑着伞打开副驾驶的门，她低下头笑着对狄宜说：“我背你过去吧。”
狄宜摆了摆手，“不用不用，这点路我可以走。”
江书荻对着狄宜伸出手，“那我扶你。”
这一次，狄宜没有拒绝。
两人从雨中慢慢走进楼道，狄宜刚想按按钮，电梯门却打开了。
里面站着两个人，看着狄宜和江书荻牵手的动作，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狄宜局促的声音传来——
“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