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傻女【完结】>第70章 暗无天日

  奶奶将受惊的母亲扶起,好好一顿安抚后,将我拉到书屋,处理好膝盖上的伤后径直走出去,将我关了起来。

  门窗紧闭,房门外,她说,“你做得太过火,呆在里头好好反省吧,等你知道自己错哪了,再出来。”

  玉眉被拦在门外,摇着门锁焦急道:“怎么可以关她!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叹铃都把脖子挠破了,你就不怕她连自己都伤害……”

  她满含哭腔地哀求我奶奶,“你把叹铃放出来吧,你们不管她我管她……我可以管好她的,不会让她再乱来的。”

  奶奶压低声,回答她:“你们当我不知道观音庙怎么起的火吗?她衣服上那几处烧焦,如果不是我先发现,她怕是要被村里人害死,一个林泽熙妈还不够她受的?”

  “好孩子,你先起来。”

  奶奶柔声细语,但态度强硬。

  “你要想护好叹铃,现在就冷静下来,后面的事,你不要插手了,我自有办法。”

  我靠坐在木门前,望着墙壁上渐渐下沉的日光,和慢慢变暗的房间。

  那件红旗袍被我重新挂在衣柜正中央,却始终等不来人去将它穿上。

  她一定怨我没能护好她的衣服,才迟迟不愿来见我。

  吃了甜豆花也没用。

  房门传来声响,有人隔着门在我旁边坐下来,“叹铃,你饿不饿。”

  原来是玉眉在问。

  “不饿。”

  “你在里头害怕吗?如果你怕的话,我就把锁砸了放你出来。”

  “不怕。”

  “噢……”玉眉顿了片刻,“你在干嘛呢?”

  我想了想,又说,“玉眉,柳梦她还是没有来。”

  玉眉很久没有回答我,我继续问她。

  “是我错了吗?为什么要不经我同意,就烧了她的衣服。”

  门外的人答:“你没做错什么,是这儿的人太迷信,不是你的错。”

  “可旗袍没有第二条。”

  迷信也好,害人也罢,总有人做错事得不到应有的报应。死对他们而言,是最简单轻松的惩罚,只有带着罪恶活下去,才是极刑。

  所以死亡不会是终点,我不断让自己接受这句话,借此来填补一丝心中的空缺。

  “柳梦只有我一个人。”

  那些她无法做到的事,我必须要为她去做。

  我转过身,面向门,对门前的玉眉认真说:“玉眉,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我要去红房那里,你可以把我放出来吗?”

  玉眉淡淡嗯了一声。

  但她并没有立马帮我砸开门,而是起身,走之前说,“那你先好好呆着,等我去拿吃的给你,再给你开门。”

  “好。”

  没有钟表,只能从透进窗落日余晖感受时间的变化,我在地板独坐很久,门前还是没有人来。

  玉眉失没失约我无心追究,唯一不想再枯等下去,起身尝试推动笨重的木门,但门锁和榫卯的双重作用强大,我更无法成为大力士徒手将门破开。

  我没有等到玉眉,但等到了打开门的奶奶,还有她提着的一个行李袋。

  逆光中,我看不真切她的脸,只能听清她对我说:“叹铃,陪我去个地方吧。”

  “玉眉呢?”

  “她会来的,你要见她,现在就跟我走吧。”

  “去干嘛?”

  “最近忙,没有时间好好照顾你,陪你去散散心,你总闷在这也不好,奶奶陪你走走吧。”

  我的视线落在行李袋上,“要去出远门吗?”

  “不是很久,睡一觉就到了,你不是还要找人吗?等到了那边,你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真的?”

  “奶奶何时骗过你。”

  她说出的条件太过诱人,我几乎没有太多挣扎,轻易将手伸向她。

  走之前,她递给我一杯红糖水让我补充体力。但等上了车,我没有恢复体力,反倒感到周身乏力,困困沉沉倒在奶奶怀中,除了被动接收外界向我传达的所有,我一概不能做出多余反应。

  耳边模模糊糊有玉眉的说话声,她在问母亲:“你们要把叹铃带到哪里?”

  母亲不知道和她说什么,越到后,她越激动,声音直直穿入我耳膜中,“……这就是所谓的治人方法,简直荒唐!我看你们才是疯了!”

  “叹铃人呢!我问你人呢!我要去找她……”

  我没能听清母亲口中的治人法子,玉眉那慌慌失失、掺杂哭腔的喊声先一步盖过我心中疑问。

  我也实在没用,最近总让玉眉这么伤心。

  她已经为我做太多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我去哪的好。

  可我一句请求的话也说不出口,像被红糖水封住声带,我只能任由意识消失,陷入无尽的沉睡中。

  对不起啊玉眉……

  ————

  “记住,现在已经没有青灰巷那个叫柳梦的旗袍女人了。”

  “她已经发了癔病,要是她问起这件事,一概说没有。”

  “听明白了吗?”

  ……

  再睁眼,我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第一反应是,原来奶奶也会骗我。来医院散心,果然荒唐过头。

  可我分明没有病,根本不必将我带到这里。

  奶奶在和旁边的医生沟通,隔得远,我不知道她和那秃顶医生说什么。

  回头看见我醒来,和医生一起走过来。

  我直直望着她,说:“你骗我。”

  “我为你好。”

  这算哪门子的好,大人永远爱说大话,热衷将自私当善意,横加在对方身上。

  我重重呼出一口气,尽可能平和地对她说:“我要回去,奶奶,我还有事情没办完。”

  “你还能有什么事,过去的事都和你没关系了,你不要再费神想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安心呆在医院里头。”

  我一愣,急得当即抓住她胳膊问:“你什么意思,我不要呆在医院!我有要紧事的,我没有胡说!”

  护士迅速上前阻止我的过激举动,奶奶顺势将我手扯开,抚摸着我发顶作安抚。

  说的话却让我整个人霎时落到谷底。

  “我已经给你办了住院,这是我求了老朋友才换来的单间病房。”

  她向我介绍起旁边的秃顶医生,他一张圆脸显得和蔼,没什么攻击性。

  “这位是精神科的主任,贺医生,医术很好,这里的医生护士也会对你很好,你放心,安心在这里治病,等你好了我再接你走。”

  奶奶放下行李袋,嘱咐说里头有我的衣服,洗漱用具等等,下定决心要将我留在这里,再站起来,说她过两天再来看我。

  我推开抓住我的护士,这次攥住了奶奶的衣袖,只感血气上涌,“我没有病!我好好的,根本不用治病!你无权将我关在这里!”

  奶奶一脸不忍,却还是将我的手硬生生拿开。

  “江叹铃,你根本不清醒,到现在还不肯相信那人已经死了,你清楚你为她做出了多少糊涂事吗?你已经快精神失常,这难道还不算病?”

  我执着认定柳梦从未远去,我已经见过数次她出现的身影。只是无奈我做得不好,让她不愿回头看我,来找我。

  甜豆花丧失掉它的魔力。

  我心存希冀地想,等我去揪出伤害了她的人,她兴许就会回来。

  我不能呆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我从床沿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住奶奶挪动的脚步,哀求她将我带走。

  “我错了奶奶,你不要生我气,我以后绝对不会冲动了……我不会再吓妈妈,也不会再罔顾神明。”

  话语被哭泣干扰得快不成连贯的句子,额头点地,我极尽虔诚和卑微的姿态,祈求奶奶收回这样的决定。

  “我错了……我向你们道歉,不要……不要把我留在这里……她还等着我,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奶奶轻叹一口气,“哎,叹铃,不是对与错的事。”

  “你变得越来越过激了,必须要治疗。”

  她不为所动,连同医生护士,一起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跪求奶奶无果,我只能凭自己的力气去挣扎,可一人难敌四五个人的控制。

  他们按住我的手脚,用束缚带将我牢牢固定在床上,我一心想着走,攥紧拳剧烈摆动,妄图扯掉带子,但徒劳无果,只留下带子擦破肌肤的血痕。

  混乱中,这个秃顶主任拿手垫在我不停向后砸的后脑勺上,后头冲身后的护士喊,“去拿镇静剂,快!”

  很快,护士哪来的针管往我脖子上扎。

  药效游走周身神经,我的挣动慢慢平息。重新恢复到了无力疲乏的状态。

  奶奶在我床边站了会,她因我红了眼,充满怜爱和心疼地望着我,将我凌乱的发丝拨开,喃喃道:“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为这么个歌女,何必呢。”

  “不要怪奶奶心狠,你总要好起来的……”

  眼睁睁看着奶奶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水雾漫上视野,模糊掉眼前可见的一切。

  我在绝望中闭上眼。那不断扩大膨胀的黑洞终于将我彻底吞噬。

  原来它并没有想象中可怕,相反,它很安宁,像平静的水河,像婴儿在母亲子宫中被羊水包围。

  我坦然接受这样的环境,甘愿缩在这样的空间里,逃避接下来要独自面临的所有。

  而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我终于等来了心心念念的柳梦。

  她仍旧穿着初见时的朱红旗袍,腰间的花纹还有本被烧成灰的黛青色。

  然后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像梦中那只在天边盘旋、消失又重新出现的无脚雀鸟,如此轻巧地来到我身边。

  她将我轻轻揽住,对着蜷缩在她怀里安睡的我说。

  “叹铃,我会在这里保护你,不要哭。”

  “但你必须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