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傻女【完结】>第37章 冥冥

  柳梦走后第二天,我很不幸地因为淋雨得了重感冒,强撑精神去往诊所开点感冒药,回来路上鬼使神差走回白天走过的路。

  观音庙宇前玻璃烛台火光熠熠,像指路明灯指引我朝前,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柳梦走过的地面上。

  路道昏暗,我探脚一伸,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那把破烂不堪的油纸伞没有被捡走,仍然遗留在角落处。

  伞骨脱线,还有半个脏污泥泞的脚印,雨早早停了,但油纸伞上还挂着点点水珠。

  我出神望它一会。最终矮下身,将它拿起,带回了家。

  将这一把破伞拿回家,奶奶看我的眼神变得离奇了些。趁着我坐在院子擦伞的功夫,摸我额头,表情即狐疑又担心,问:“绣布卖不好?还是烧糊涂了?怎么捡起破烂来了。”

  奶奶手冷得我一激灵,索性撤开头不让她摸,“不是……”

  “哪儿来的,这么宝贝,还要用白绢布一点点擦。”

  不是我的宝贝,这是柳梦的宝贝。

  “朋友的,坏了,想拿回来帮忙补救一下。”其实我藏了点私心,想补救的不光是柳梦的伞,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她把话说得那么伤心,我该让她明白,一切都是我的原因,但绝不存在任何像水街人讨厌柳梦的成分在。

  我给不了她要的答案,但至少不要太恨我……

  奶奶听完我解释,捡起一根散落在地的伞骨,说:“那你得去找人专门修修。”

  她给我讲明了修伞的地方,让我少往偏僻巷口走,因为那儿临近林泽熙宗亲所住的地方,不要一个不留神遇上了,横生事端。

  自那次我被小孩撞倒后,奶奶总认为仍存隐患,以她对这家人的了解,愚昧又睚眦必报的本性,少不了要有流血争斗。

  林泽熙一家搬离,不代表一切风平浪静。加上道长已死,追究与不追究都一样,还不如报复生的人慰藉内心的愧疚和不平。

  为了让奶奶放心,我说:“一修好,我就回来。”

  但其实基于这些时日的安定,我放下了些许戒备,不作他想,只当奶奶紧张过度。

  如果他们真要闹,大可以跑来家门口撒泼打滚,再者那些宗亲哪会真能对林泽熙上心一辈子。

  重感冒有所好转后,我抱着擦干净的伞,去往旧市场的尽头的窄巷子里,来往的人多,修伞是个手布满皲裂和老茧、身着军大衣和大帽的老爷爷,看起来经验老道。拿过伞一瞧,说是要费时间,要换纸,修伞骨伞架,但修了大概率只能当个摆设,“这伞太久了,修的钱赶上买一把新的了,你确定要修吗?”

  “要。”我不多犹豫。

  这老人指节虽变形粗大,但上手却格外灵巧。

  伞骨由很多小木条组成,有好几根从中间受外力折断,不知道原先经历了什么。

  和柳梦那避而不谈的老师一样神秘不可知。

  周围往来的人多。巷子狭窄,不是踢到我脚后跟就是撞到我肩膀。偶尔路过三两个人,不经意中同我对上视线,带着打量,看得我心里头毛毛。

  想到奶奶的嘱咐,还是小心为上的好,索性侧身贴着墙根站。

  低头看着老人手里逐步复原的伞,想到那个无声泪流的柳梦。如此想着想着,人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原本没察觉柳梦来的。就感觉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下,才抬眸,带着黑网纱头饰,一袭黑色长裙的身影看看擦过我。

  看清人的那一瞬间,我脱口而出:“柳……”又瞬间意识到来往行人众多,当即闭嘴。

  柳梦才作反应微侧头看我。

  黑网纱如一顶斜檐的帽子,美丽依旧,较之以往更为神秘莫测。我最开始没想通今天柳梦穿得一身黑,还要用那大的夸张,快要盖住半张脸的格子网纱挡脸,直到四目相对,借由那镂空的菱格,我才看出她那浮红的双目。

  左胳膊绑了个黑布条,是葬礼的象征。

  她的视线很快就从我身上移开,往下看,老人正专注于将修整好的伞骨打开再合上。

  再看向我时,柳梦表情堪称霜寒,她单刀直入,带着诘问:“你干的?”

  我一时结巴。

  “它、它坏了……想着修好,拿给你。”

  柳梦蹙眉渐深,出言讽刺:“你做这些,为了讨好我?”

  “不是,不是的……”我无力辩驳着,“那天的事,我向你道歉……你别难过……”

  “难过?”柳梦忽然眉目舒展,冷笑:“道歉没有用,这种无用功,你留给别的人做吧,我不需要。”

  我心不免刺痛。

  一股血腥味蔓延,我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把下唇内侧咬破了。

  “那这把伞呢?你也不要吗?”

  “要来干嘛?”柳梦反问。和原先对这把伞的重视截然不同。

  “烂成这样,白费力气,别修了。”她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钱递给老人,看都不看我一眼,连声招呼也没打,径直走了。

  我一看她要走,一心急着把这东西拿给她,拿过伞跟在她后头跑,她走了一条我几乎没走过的小路,那儿窄小,拐角中心有空地,正中央一棵低矮大树垂落的枝条能罩住半个人,往枝干一躲,便可难见人影。

  柳梦在树下停住,“跟着我做什么?”

  她停下来等我开口,点燃一根烟。

  无人,我才有点胆量。

  “柳梦,对你说那样的话,问题在我,如果之前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很抱歉。你以后可以不必同我往来,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

  说话间,接连几缕缕白烟轻轻飘飘拂过侧脸,在微风中成了逗弄人的纱。

  是柳梦故意为之。

  “恨?叹铃,你觉得我能恨你什么?恨你骗我、瞒我、远离我?”

  视线里的尖头高跟鞋一寸一寸靠近。

  “你如果在意我,大可不用将那话说得如此绝情。”

  烟雾有些熏眼,逼得我嗓子眼发痒,鼻子难受,偏过头忍不住掩嘴咳嗽。

  终于,柳梦掐灭了烟,脚尖抵着地上的烟头轻轻搓弄。

  “如今希望我不恨你,怎么办,我不想让你如意。”

  我怔了片刻。转念一想,毕竟伤人的是我,我的确不能提太多要求。

  “好吧。”

  我后退一步,把伞递给她,“老师的事……节哀。把伞拿回去吧,留个念想也好。”

  “念想?你倒是真会为我考虑。”柳梦呵了一声,“好啊,我顺你意。”

  她接过去,脚尖一转,朝前走。

  我以为她是想拿回家去,哪知她走到不过离我两米外的大竹篓前,将伞丢进垃圾堆里。

  “我不要了,满意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这种行为,这把伞她丢了两次,一次是失魂落魄,一次是云淡风轻。

  她回头淡淡瞥了我一眼,示威、挑衅、轻蔑、哀怨……总之这一眼情绪复杂,仿佛我成了她一朝反目成仇的敌人。

  临走时,她说:“想让我别恨你,就别瞎折腾,浪费彼此时间。”

  回去路上,我想了很多,最终只能将其归结为是我弄巧成拙,惹来柳梦更大的不满。

  这下,我怕是要和她越来越远了。

  小路幽深,七折八拐,没走两步就忘了原来的路,走哪条道随心,一抬头,面前房屋牌匾赫然出现四个字“林氏祠堂”。错乱的脚步声从旁边巷口传来,三个头戴瓜皮帽,两高一矮,都不及我一人高的小孩忽然窜出,争抢着地上的皮球。

  其中一人转身时堪堪擦过我手臂,我起初警惕,但他们沉迷踢球,倒是没在意我,很快,这群人就走远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转念想,其实柳梦同我老死不相往来,是再好不过,我无须挂念她是否会被我所累。

  只是生活得那么近,要我和柳梦别来往,是场堪称煎熬的艰巨考验。

  ——

  伞丢了,还有个平安结,放我这不合适。想想我们那僵死的关系,我决定寄放在那个做泡泡馄饨的奶奶那,哪天柳梦路过,好还给她。

  我想得简单,没过几天,一天傍晚,那奶奶敲响我家的门,慈祥眉目掺着歉意,伸出的手心上静静躺着那个平安结。

  “柳梦没有收哩,还说要么明天下午亲手交到她手上,要么就扔了,以后不用再见面,一了百了。”

  “……”我霎时倍感无奈。

  哪儿敢丢,万一后面再记恨我怎么办。

  “知道了,谢谢奶奶。”我接过那结,只觉是个烫手山芋。平安结兴许要比那可怜的油纸伞重要,当初柳梦压住我时可还攥得紧紧的。

  “你俩吵架了吗?我瞧着柳梦很不开心。”

  老奶奶觉察到我们之间气氛古怪,又补充道:“她状态很差,上下班总一副丢了魂的样子,颓废得很,烟不离手。”

  我听得眉头直皱。怎么还是这副样子,甚至更严重了。

  “有时间的话,你就亲手交给她吧,顺便看看她怎么回事,我实在抽不开身,她这样怪让人担心的,可以吗?”

  看样子柳老师的死看来对她打击非常大,已经到了消沉度日,不吃不喝的地步。

  对面人目光殷切,感恩这世上还有如此关心柳梦的人,我最终点头,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去这一趟。

  除开送平安结,我还带了点热粥。

  出于一种扭曲的心虚,我不敢贸然前往柳梦的家,只得抄近道,往那条人少且近,途径观音庙的小路走去。

  未料想那条小路比平日多人,原来碰上了赶集热潮,涌来了好些生意人来对面的水河街口做生意。

  一路上,有男男女女老人小孩,叫卖和哄抢此起彼伏,但在我踏入之时,周围说话声渐渐弱了下去,有人似乎有意无意望过来,然后我开始感到有几双眼在盯着我……

  路只有一条,我慢下脚步,硬着头皮穿梭在这古怪人群里。

  默默祈祷无事发生,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奶奶的猜测没有错,我太掉以轻心了。

  昨天见到的三个瓜皮帽小孩,忽然窜到我跟前,其中一个小孩忽然抓住我的手,抬头时露出帽檐下的眼睛,薄薄的单眼皮,下三白。

  和当初将我推倒在地的小孩一样,带着怨毒的眼神。

  “你害的!是你害死了姐姐,没有钱拿了!我没有糖了!”

  他力气很大,来扯我手上的保温桶和平安结,我赶忙攥住不让他夺走。另外两个小孩立马加入,钳住我胳膊,咬我小臂,我庆幸我多穿了一件薄外套。否则按那咬合力,我怕是要缝针。

  像着了魔的疯犬,三个人往我身上扑,我练练后退,近水河边,水腥味变得强烈。

  我让他们不要碰,赶紧松开,他们反倒更来劲,个高的少年踢我后膝弯,我一软,双膝跪在地上,反扣我胳膊,让我难以动弹。

  他们看出我对平安结的在意,抓我手的矮小孩便死死地掰开我的手指,抢过去,在我面前甩来甩去,耀武扬威,笑得肆意恶劣。

  “拿到咯!”

  没人上前帮忙,有的在笑,有的愣怔,有的冷眼相待,皆是站在边上旁观这场闹剧,只当我是在和小孩打闹。

  这其中有多少人是林泽熙那儿的宗亲,我不敢想。

  小孩极有可能是被唆使、被放任,才有了现在这一明目张胆对我出手的局面。

  那小孩心思恶,炫耀完,两只手拽着绳结和穗子来回搓,开始暴力拆结。

  我看着那结开始扭曲变形,迫于现状而不得不认命、长久压抑的愤怒和悲痛忽然侵蚀内心。

  我不能连一个结都护不住……绝不能,他们休想得逞。

  那一瞬间血气上涌,我挣脱开了小孩,他没来得及反应,我死死按住其双手,成功夺回了平安结。

  人群亮出看热闹的笑,“小男子汉怎的连个女娃儿都打不过。”

  言语挑唆,我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他们,三个人,六只眼,瞪着我,步步逼近,又打算来抢,挠着、抓着……

  我连连后退,连人都没看清,只觉得碰到了好多人。

  混乱中,忽然,一道推力施加在我身上,目的明确。

  我身子后仰,双脚忽然悬空。

  落水那一瞬,我看见了蓬头垢面的林泽熙妈出现在他们之中,还有她那未来得及收回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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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个角度想,柳梦没事撞叹铃肯定是为了和她多说两句话但是因为冷战拉不下脸,故意制造巧合

  (最近更新晚,感谢体谅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