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皮肤很细腻,儿时摸过妈妈梳妆柜里的胭脂,也像这样滑。
橙红色的药油倾倒出来,流向洁白的肌肤,让我恍惚想到那些亿万年前树脂流向停留在某处的昆虫,植物,或者水滴。它们被困住,被封存,无法逃离。
我想以我此刻的心境也是如此,容不得我愿不愿,她就这么突然出现,然后像刚才那样,自然将手挤到我手心里。
柳梦就是那困住我的琥珀。
即便如此,我似乎也没什么怨言。她的一举一动只让我产生诸多好奇。
所以我问,“哪儿来的伤?”
“一个难缠的客人,动手动脚的,我嫌烦,和他打了一架。这不,挥手甩巴掌后劲大了,手腕磕到了桌角。”
说得云淡风轻。
我忍不住抬头看她什么表情。
“你不信?”她有些好笑。
不作丝毫掩饰,有什么答什么,不知该说是信任我,还是该说她一向如此。
“不是,我只是听着稀奇。”
我继续低头给她按揉。按奶奶说过的,跌打散瘀,得揉到皮肤发热才有效。
略带辛辣刺激的药油弥漫在我们之间。
她突然问,“怎么不问是什么工作?”
“我们还不熟,没有必要问太多。”
想说还是不想说,取决于柳梦,不是我。问多了只会惹人嫌。
柳梦笑了一声,“你倒是和别人不一样。”
后面不知怎的,话题跑到了我身上。
她问:“你挺面生的,我以前没见过你,不应该啊……”
后面那句不应该听得我莫名其妙的,向她解释:“刚搬来没多久。”
“啊……难怪呢。”
我还是没懂她这话中话,细品才品出几分惋惜,我忍不住想,难道我们应该认识?
“你这年纪,不像该呆在这儿的。”
我反问:“那我该呆在哪里?”
她另一只手去碰桌面的书,指尖在上面点了点,“像这样,坐在学校的教室里上课,你……没去上学吗?”
心头一震,我感觉自己动作再次变得生涩。
她的手指挠我手腕,“嗯?”
我才回神,回她:“没有。”
“为什么?”
闲人的身份看来是藏不住了。
我选择破罐破摔,“上学那阵子生病了,家里人不让,给我办了退学。”
人常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现在想想的确有它道理在,这句话是从前心里的一道坎,而今说出来,我竟不觉有多么难接受。
这之后柳梦就安静了。
她要比我高些,同我一起低头时,那种温热的,稍显湿润的呼吸扑洒在颈侧,我都能感知一二。
暖融融的,很痒。痒得发热。
手腕揉到温热,我松开它,对她说好了。
她收回手,握住它稍稍转动,但依旧没有走。我拧着滑手的药油瓶盖时,她又说话了。
“那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还能怎么想,白日梦不会有成真的一天,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我想没用。”
柳梦一语中的,“所以你还是想去上学的。”
“……”原本只是问她一句哪来的伤,怎么这会倒把我给套进去。
我有些不服气,把气撒在了瓶盖上,胡乱拧,“你问我好多话。”
柳梦探头来看,我放好药刚一偏头就和她对上眼。眼尾因笑呈现微弯的弧度,像钓住人的钩子。
“生气啦?”她的神态和看好戏没什么区别。
“没有。”谈不上生气,她看过来我只会脑子嗡一下,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你也可以问我。”她支着脑袋,手臂修长,带着美的肌肉曲线,除开腕骨处的淤青,一切完美。
我脑海里倒是真弹出了几个问题。
你是哪儿的人?
歌舞厅在哪儿?
那些人这样说你知道吗?你不生气?
“你……他们……”
支吾半天说不出一句,柳梦一动不动看我,专注到近乎一眼不眨,以至于脑里的话成为乱序的字,我一句都挤不出。
“嗯?你想说什么?”
她语速总是慢,有时像呢喃,柔柔如此刻清风,很容易就把我思绪带到其他地方去。
正如现在的我与她,这种碰面没有缘由,全靠缘分,两个陌生人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这清风相当短暂,吹两下就没了影。
去留不由我的风。
于是我说了句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我们还能再见吗?”
我暗暗吓一跳,是不是自己呆在这太闷了,才会渴望与一个陌生的女人见多几次面。
而柳梦一怔,我心没底,心跳比瞎打的鼓还要乱。
可她不问为什么。只粲然一笑,“当然。”
她从窗前直起身,冲我扬扬手,带点少女的调皮与灵动,“我还没答谢你的涂药呢,下次见。”
那颗心落回原位,紧张感骤然减轻,很快被另外一种情愫浸染。
我猜想是刚才心太乱,肾上腺素飙升导致这会身子有点发虚,所以脑袋也有点昏昏的。
又忍不住趁着同她对视时多看她几秒。
然后我发现还有一朵淡紫花瓣别在了她侧边的卷发上。
下意识抬手,眼前的指尖微微颤抖。轻轻捻住花,拿走,松开,花轻飘飘滑过她肩。
视线再落回,柳梦的呼吸拂过唇,她垂眼看着我。
离我尤其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