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入夜的申城喧嚣更甚白日。
眼见叶宛菁和关宁忙前忙后，司若微愈发不自在，可关宁苦心张罗一通，这会儿若走，未免太不给人颜面。
不出十分钟，佳肴齐备，司若微接纳着盛情，却感悟出几分强颜欢笑的怪异滋味。
更令她难堪的，是关宁在晚餐尾声，忍不住提及项目，好赖话来回说，当着叶宛菁的面，吐露一番恳切言辞，劝她重新考量，不要错过大好机会云云。
叶宛菁自是要顺着话头加把火，把脸皮薄的小司同学架在火上烤。
司若微受不住两个狐狸前后夹击，偷摸给朱媛发了求助信息。
不多时，朱媛的电话接二连三，轰炸着她的手机，挂都挂不过来。
“两位老师，实在抱歉，我有些私事。”
司若微捏着手机讪笑：
“我会考虑您二位的建议，三日内给您答复，可以吗？我这会得走了，抱歉。”
“不急，慢慢想。”叶宛菁气定神闲。
“蛋糕带回去给同学分分？”关宁转身去取打包盒：“螃蟹没吃，也带着，晚上当宵夜。”
司若微不好拒绝，闷头帮忙。
关宁扫过叶宛菁带来的补品，拎了盒阿胶给她塞进了手心：
“我身子不得力，最近事事辛苦你，气色都不大好了。我借花献佛，你带回去补身体。”
“老师，我不能要。”
司若微并不熟练的与人推搡：“您这会儿最该滋补，我做的都是份内事，不辛苦的。”
“听话，别折腾，老师没跟你客气。”关宁给身后的叶宛菁递了个眼色。
“拿着吧，早知你在，我就买双份了。”叶宛菁也与人帮腔：
“宁姐，夜深了，我也不留了，顺路送小司回校。”
司若微干脆回绝：“不用，我赶时间，地铁更快，谢谢两位老师。”
叶宛菁淡然打开导航：“地铁35分，开车28分，走吧。”
三人挤在门口，氛围实在别扭，司若微先迈出门：“老师留步，谢谢款待，您早休息。”
“别客气，到学校给个消息。”
“嗯呐，老师再见。”司若微小跑去了电梯处。
叶宛菁柔声寒暄：“宁姐回屋去，我也走了。”
“我不送了。”
关宁莞尔淡笑，看着仓皇逃离的司若微，眼底透着无奈，随手关了房门。
她只负责牵线搭桥，成年人间的感情，是二人的私事。
只要不把事情闹大，随她们去吧，她才不想掺和。
电梯内，司若微一言不发，见叶宛菁要去地下车库，她找准时机摁下一楼按钮，飞速冲了出去。
叶宛菁早就提防着她，紧踩高跟鞋小跑两步，攥住她的胳膊，又把人捉了回来。
“您松手，再这样我叫人了。”司若微心乱如麻，出言恐吓。
“叫人扰民，报警么？我替你拨？”
叶宛菁悠然浅笑，审视的视线仿佛能洞穿她的灵魂：“躲什么？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司若微被她问懵了，胳膊上积蓄力量与人较劲：
“松开我，我不喜欢别人动手动脚。我去何处，躲何人，是我的自由。”
“依你的逻辑，我去何处，追何人，也是我的自由。”
叶宛菁并不松手，反而拐带她进了电梯：
“你不自在可以报警，但我目前的行为并不违法。你若不耍性子，我可以弃了这整治熊孩子的手段，换成对待成年人的态度。”
司若微很想骂一句：你无赖！
走进车库，她暂且妥协：“我不躲，就在这聊，您放手？”
叶宛菁依言松手：“是该聊聊。”
“其实无甚可聊，我心意已定，不想再继续跟进项目。三日后的答复，也是拒绝。”
司若微话音笃定。
叶宛菁抱臂哂笑：“天真。你毁约我亏不着。不过，关宁年岁轻浅却成就斐然，绝非表面这般亲和。你拒绝，她被迫转手项目，日后你在她手下混日子，张口闭口都是错。”
“这是我的事，不劳您挂心。”
司若微并不领情，她从没给过关宁坚持到底的承诺，当初只说试试，不行就退出的。
她不过是博一的学生，关宁人脉广泛，真想揽着项目不松手，找同事接手分成亦然可行。
“项目预付佣金30万。”
叶宛菁压着嗓子道出实情：
“你让人把吃到嘴的肉吐出来，纯属自讨苦吃。你当她缘何与我交好？她高嫁需要钱做立身腰杆，生二胎更费钱。”
高校正高职称教授一年的固定收入，也就三四十万。
这一个项目，顶关宁一年的工资…
司若微瞳孔一震：“何必与我说这些？我与她只是师生关系，私事与我无关。我的立场已经说清，该走了。”
“当初没有你，这项目她接不了。我递橄榄枝，你替她攥住了，她会谢你。但她捏到橄榄叶却又被你强行抽离，她会恨你。”
叶宛菁望着司若微决绝的背影，在后补充了句。
司若微得承认，叶宛菁说得不错。
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早已发现，关宁亲和的表象下潜藏强势，有时甚至像个笑面虎，只是伪装得尽心罢了。
“我推拒项目，是想与您保持距离。”
司若微没回头，只顿住脚步回了句：
“我形单影只，不想开罪任何人。可您与她尽皆强势，我的拒绝只是您的耳旁风，除了逃，我没得选。”
“就为这个？那我们可以商量。你觉得何处不舒服，可以提。”叶宛菁选择退让。
“方才进电梯，我求您松手，您却只管一意孤行。这是您骨子里的处事方式，如何商量？”
司若微无力又心酸。
“我改。”叶宛菁再度退让：“说到做到，还有么？”
“…”司若微哑然，叶宛菁犯得着这样吗？
她是走是留，对这人根本没什么损失…
“先前您刻意示好的目的是什么？”
叶宛菁挑挑眉，傻丫头总算问到了正题，她存心卖关子：
“上车说，我冷。”
“不必。”
司若微心里感性作祟生发的侥幸转瞬消散，快步朝车库出口跑去。
叶宛菁没追，转头去开车，只在后面缓缓跟着。
如此跟去了小区外，司若微忍不住立在路边与人搭话：
“叶老师，您走，成吗？您的好意我受不起。”
“答应宁姐送你，你走你的，我跟我的。”叶宛菁摇下车窗，死皮赖脸。
司若微这回真翻了个白眼，气喘吁吁跑去了地铁站。
叶宛菁冷哼一声，把车开去她的校门口蹲守。
司若微在半路就防着她这出，故意摇了朱媛出来，让人帮她留意学校四周有无一辆惹眼的黑色宾利逗留。
朱媛绕学校跑了一圈，才给她回复：
“祖宗，你招惹什么人了？有辆尾号688的，在大门口外停着呢。”
躲在地铁站里徘徊的司若微阖眸一叹：
“你去北门等我行吗？我倒一站地铁，十分钟后去找你。”
“行。”朱媛满心狐疑，司若微怎么东躲西藏的？
她一路小跑赶去北门时，只见司若微惊慌失措、气喘吁吁地从公交站跑了来，还不时四下环视，生怕被人察觉一般。
“怎么回事？”
朱媛把人拉进了学校：“那车不便宜，是什么人？你做什么了让他来学校堵你？”
司若微心乱如麻，不想再瞒：“是叶宛菁。”
“闵大叶老师？她这么有钱？可她堵你做什么？”朱媛一个头三个大。
“媛媛，我问你，如果一个人跟你相识不久，处处关照你，买东西请吃饭，还邀请你去家里住，看演出什么的，你觉得这正常吗？”
“对你有意思呗。”
朱媛不假思索，眼底八卦四起：
“谁呀？我就说你有情况，快，老实交代！哪儿来的小帅哥，是同学吗？我认识吗？”
“不，你别打岔。”
朱媛的话宛如一道惊雷，炸得司若微脑壳嗡嗡的：“你这认知靠谱吗？”
朱媛冷嗤一声：“姐姐我前任四个，直觉很准。哪像你，就是个不开窍的恋爱白纸。”
“……”
司若微在冷风中凌乱不堪。
“说话呀，谁呀？”朱媛抓心挠肝的：“还有，那叶老师怎么回事啊？”
“媛媛，那个…我觉得你说的不太对。我刚才说做这些事的人，就是叶宛菁。”
司若微仍在给自己和叶宛菁找补。
“嘶！”
朱媛倒吸一口凉气，呼嗒着睫毛反问：
“你和她不是老板和苦工的关系吗？她不是你导的合作甲方吗？”
“是啊，所以我才想问你，这是不是不对劲？”
“你夜不归宿，不会是住她家吧？”朱媛好似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事。
司若微心虚点头：“我编了理由拒绝，可她有些强横，我说不过她。”
朱媛想不通：“噫…奇奇怪怪。我觉得你是否应该查查，她是不是les？”
这话入耳，司若微瞪大了瞳仁，整个人傻呆傻呆的，彻底懵圈。
“咋啦？”朱媛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没事。她的隐私我不好问。反正很快就会解除劳务，不重要，都过去了。”
“你不干了？那项目多好呀。这是你让我给你瞒着，同学们都不知道。系里若知道，都得蜂拥而上，上赶着巴结那叶老师和你导去，求着分一杯羹，你信不？”
“呵，那就让他们去吧。我呀，能毕业就行。”
司若微与人晃进宿舍，总算长舒一口气。
“校门口那个，你不管了？”
“怎么，我躲开再迎上去？是不是傻？”
“也对…那睡觉吧。”
“我导打包了蛋糕和螃蟹，你消灭掉再睡。”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