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本来打算在自家药箱里拿点药, 翻来覆去研究了下,发现自己尚且不明确许晏的病况。思索一番,最终决定拎着小箱子上门。
火急火燎跑到许晏家所在的单元楼, 楼下门禁正巧被遛狗的奶奶刷开。陈意跟着混进去, 说了一声谢谢。上了电梯, 瞧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化, 陈意攥紧了手里的箱子。
老奶奶很和蔼, 小狗活泼, 一个劲地往陈意腿边嗅, 尾巴摇晃如螺旋桨,片刻不停歇。
“小姑娘我以前没见过你呀?”
陈意轻咳一声解释:“我来看朋友。”
朋友两个人她说得不确定。
她和许晏现在算什么?是前面还能再加上一个女字, 还是连朋友这个词就不存在?
手里的小药箱被她拎起轻轻晃了下。
“她生病了, 我过来看看。”
奶奶忙说:“是要注意些, 最近降温, 还有流感, 我看好多人就生病了。哎呀, 我到了,先走了。你慢慢上去噢。”
“好, 奶奶你慢走。”
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陈意。
刚刚在对话中被淹没的不确定和焦躁再次于她的胸口起伏。
许晏生病了还乐意见她吗?
她们要是再吵起来,许晏会不会病得更重。
接着又觉得自己蠢。
许晏生病了不会去医院吗?小侄女不是说她才从医院回来吗?人家医生不知道给许晏开药,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拿着药来凑什么热闹?真是心乱则忙。
叮地一声里,电梯门打开。陈意找到许晏家的门牌号, 悄摸摸把药箱子放在了安全楼梯的角落。做完这些,她才站在门前犹豫。
拿着药箱觉得奇怪, 两手空空也很奇怪。
要不再下楼买点水果?
陈意举棋不定。
她还没按门铃,门嘀嘟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小女孩, 生得很可爱,一双眼圆溜溜,盯着人看的时候特别机敏。
“菜姐?”她压着声音问。
陈意点点头:“是我。”
许一笑捂着嘴在原地狂跳尖叫:“天啊——”
她见到菜姐真人了!
救命!
菜姐真人怎么这么好看!啊啊啊!!气质跟她想得差不多但是脸要好看多了!!而且菜姐好高——
许一笑仰头望着陈意,延伸热烈,搞得陈意不好意思起来。她反手挠了挠后脑勺:“我先进来?”
许一笑:“好好好,这是你的拖鞋。”
陈意瞧见许一笑正穿着运动鞋。
“你这是?”
许一笑:“我要去跟朋友看电影!本来是想放鸽子,但既然你说你要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小姨就交给你啦。别着急,我估计要玩到十二点才回家。”
说完这一堆话,许一笑嘿嘿一笑,拿起玄关挂钩上的包就开跑。
门一关,陈意定在原地。
她很想问这位小侄女,就不怕她是什么变态杀人狂吗?这么心大?就留她一个人在家里待着?
陈意无奈摇头,换好拖鞋。
许一笑不在,房间里空空荡荡,没人招待她,陈意只好自个往里走。许晏家的主色调是黑白,跟陈意家的暖调装修完全不同。屋子干净得要命,所有的家具表面都没有杂物。一眼看过去就和样板间没什么两样。
许晏家的格局跟陈意家不一样,虽然是同一个小区,但户型有些微差距。许晏家三室一厅,比陈意家小点。
她往里走,不确定哪个是许晏的房间。
许一笑不在,陈意一个人待在这,反而很是束手束脚,不知所措。莫名地,她有一种做贼心虚的微妙感。
“你来了。”熟悉的女声从陈意的身后传来。她回头,发现许晏不在卧室,而站在厨房里。她穿着睡衣,褪去了日常精致的装扮,素颜散发,戴着一个黑框眼镜。许晏面色很虚,白得不正常,瞧不见丝毫人气。她偏头抵靠在厨房门沿边,冲着陈意露出个病恹恹的笑容,“许一笑说你要来,我还以为是开玩笑。”
“你先坐会,我烧个水。”
就说了这么一两句话,许晏就咳嗽了几下。
陈意哪看得下去?
她上前:“你去坐着,我来烧。”
“烧水壶在哪?”
许晏还犹豫:“哪有你刚来就——”
“许一笑?小侄女叫这个名字是吧?她跟你说我要来,那她有没有跟你说,我就是来照顾你的?”陈意抓着许晏的肩膀不让她乱动,抬手摸了摸许晏的额头,又碰了下她的侧颈。
许晏怔然。
“赶紧去躺着休息。”
陈意推着许晏往厨房外走:“你卧室在哪?”
许晏:“我不要躺着。”
陈意:“那你要干嘛?”
许晏不说话了,身子一停,转过身来。她有点想拥抱陈意,又怕这动作越矩,只伸手拉着她的衣服,说话的时候没敢看陈意的双眼。
平日里高傲不可一世的女人突然变得粘人,陈意不太适应,这一瞬,立刻幻视了一只长毛白猫,改了往日拿下巴看人的模样,凑到你身边抬爪要摸摸。
陈意叹口气。
“你在这坐着,我去烧水。”
她拉开厨房外餐厅的椅子,扶着许晏坐下,走进厨房,研究烧水壶。
“吃晚饭了吗?”陈意问。
许晏:“吃了点。”
陈意现在已经快摸清许晏的说话方式了:“那就是没吃?”
许晏:“没什么胃口。”
陈意:“我煮点粥,你吃吗?”
许晏:“吃。”
许晏瞧着陈意在厨房忙活。
在她的家里。
陈意的背影不算宽阔,从背后看,也是女孩的模样。腰也很细,许晏想搂上去。她低着头拨弄了下指尖:“我没想到你会做饭。”
“之前在外面留学,能吃的东西太少。要是自己不会做,能给饿死。”
许晏嗯了一声。
她专心地看着陈意。
厨房暖色的灯打在陈意的身上,为她勾了一层光边。窗户外面是黑黢黢的一片天,对面楼层的灯有明有暗。城市的灯火总是如此孤寂,可现在陈意就在这里。
饭上锅,热水好了,陈意给许晏斟满。许晏小口小口地喝着,怕烫的样子也和猫一样。
“冰箱里还有蔬菜吗?”陈意问。
许晏:“不知道——”
陈意无奈摇头,走到冰箱前翻看。菠菜和西蓝花都还有,冰柜里冻着一盒超市买来的肉丝。
“等会饭快熟了我再去炒两个菜。”
“好。”
这么忙活一通,静下来的时候,陈意都觉得自己搞笑。大半夜跑过来一趟就是给这女人做饭?
她站在墙边,看着许晏喝完水。沉默安静地于空气里酝酿发酵。
许晏把空荡荡的杯子举起来。
“我喝完了。”
陈意:“怎么?我还要夸你?”
许晏的指尖在杯壁上交叠。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说。
陈意觉得这杯子眼熟。
她盯着许晏,不接招,只问:“怎么生病了?”
许晏:“不知道。”
陈意:“……”
这女人都要奔三了,自己为什么生病还不知道?
“因为那天淋了雨?”陈意问。
许晏低眸:“也许。”
“不过没事。”她说,“是我活该。”
“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陈意抵靠着墙站立,抬手伸掌捏了捏自己的脖颈,低头说,“不管怎么样,身体健康都是最重要的。”
“医生怎么说?”
许晏:“免疫力太差,又遇上流感。”
“噢。”陈意抿了抿唇,“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的意思是——”她试图想个借口,后来发现什么借口都不顶用,于是实话实说,“你着急回来是在躲我吗?”
许晏咬住唇角不语。
陈意:“算了。”
她也有点烦。
“不说这些,等你病好了再讲。”
“现在还发热吗?”
许晏摇头:“我觉得没有。”她又补充,“不过医生说得一个小时测一次,及时观察,免得反复。”
陈意听这话就懂了:“你之前没测是吧?温度计在哪?”
许晏:“书房抽屉。”
她讲:“卫生间前面那个。”
陈意走过去,推开门。
一进门她就傻了。
她一下想起来为什么她会觉得许晏手中的杯子眼熟了。
那是她大学陶瓷设计课上做的小杯子。那一批出了五个杯子,就许晏手上那个有问题。颜色烧出来不太对,她自己不满意,随手就放到学校的公共储物区去了。后来再也没想起过这杯子。
如今却在许晏手里。
除此之外,许晏的书房中地面上放着的那一条地毯也是她大学的作品。她挂在INS上,有个网友买了下来。这地毯陈意印象深刻,因为那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热忱地肯定她的才华。虽然,她对美术和设计的兴趣不及游戏的十分之一。可听到这些话语,心里总是开心的。那段时间,她一直觉得自己学着从不热爱的专业,比起身旁有天分的同学差远了。这一点来自陌生人的鼓励,一直激励着她渡过大学时光。
墙壁上挂着的画,是她发在INS上的。
陈意脑海里有了个疯狂的猜测,可不敢确定。她踩着地毯往前走,站在书桌边,拉开抽屉。温度计带着包装盒安静地躺在其中。一本相册压在它上面。陈意拿起相册,去取温度计,相册里的相片却零星滑落下来。
下一秒,相册落回抽屉里。
地面上,一张一张的拍立得中印刻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她自己。
陈意呼吸紧在胸口,她弯腰躬身捡起相片。拍立得上的日期红得惹眼。她一眼就看出来,离她最近的那张,拍摄于三年前。
陈意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手抖。
她打开相册,正如她猜测一样,厚厚一沓的,全都是她自己。
啪嗒。
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门被拉开。
陈意看过去,许晏靠着门,因为偏头的姿势,眼镜微微下滑,露出那双狭长清冷的眼眸。她的脖颈很纤细,因为发烧的缘故,皮肤透着红。发丝与她的目光一同垂落,带着几分摇摇欲坠的脆弱。
“陈意。”她说,“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