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曦刚伸手接过那朵玫瑰, 就感觉到身边异化因子的流动,下一瞬,自己眼前的色彩再次变得扭曲诡谲。
她睁开眼。
“光合这道题我不是不是考前刚讲过?怎么还错的这么离谱……咱们这次这道题均分才只有七分, 人家四班都有十分……”
陆曦茫然。
“……还有人睡觉,”老师手下用力拍了桌子, 班里的讲桌是空心的铁皮,拍起来声音特别大,陆曦前脚刚被吓了一跳, 后脚就被老师点名, “陆曦!还睡着呢?你起来蹬自行车。”
“蹬自行车”是陆曦班里的一种记忆方式, 光合作用的明暗两个阶段在课本上的绘图和自行车十分相似,老师便用这种方式来命名, 做题的时候在心里从头到尾蹬一遍自行车就可以知道每个反应了。
陆曦人站起来了,但是脑子还没清醒,她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不知道十几模卷子,上面的碳三碳五还有各种酶, 嘴巴张张合合半天, 竟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生物老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还是选择放过了她。男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困了去后面站一会儿,知道你们困,但是马上要高考了别再睡了。”
陆曦点点头, 四肢僵硬的走到了班级的后面。
在路过倒数第二排的时候,衣角还被自己的朋友捏住了,后者声音小小的:“怎么回事,还是第一次见你睡觉。”
陆曦眨了眨眼, 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五月末的天气早就燥热起来, 教室逼仄狭小,纵使风扇转的哗哗作响,但是房间里依旧沉闷,一点前途和命运的大山压在每一个肩膀上,大家似乎在追寻些什么,但是似乎也终其一生找不到这些东西。
老师还在台上就着陆曦睡觉这件事儿讲高中生要学会把握高考的大道理。
她站在班级最后,后门开着,过堂风正好途径陆曦的衣领袖口,似乎是在抚平她褶皱的内心。
这次她可以确信,自己的的确确是回来了。
这个世界没有污染物,没有异化因子,没有基地和庇护所,没有永远不会融化的白雪。没有银色头发的王琼之,没有翻脸不认人的林舒,没有骂骂咧咧开车的葛昂……也没有凌如故。
那些都是自己高三生活中,万斤压力下的一场逃离的美梦吗?
但是那些记忆是那样的清晰,那些触感……痛感,是那样的刻在脑海里,那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是那样无法抑制。
陆曦想见凌如故。
可是明明两个人才分别。
但是她现在迫切的想见到凌如故,她想确定那不是自己想象的虚拟,她想握住她的手永远和她并肩,也想对她说自己很喜欢她的玫瑰。
陆曦又想哭了。
她也的确哭了。
她纵使无比厌恶3321,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她忍不住在心里一遍一遍大声的喊3321……3321也好,别的什么东西也好,她现在非常非常需要一个东西来证明,自己的那些经历是的的确确的,不是自己凭空臆造出来的。
讲课的声音停止了,空气很安静。
陆曦察觉道一些目光,接着她听见了自己好友的声音:“老师,陆曦今天出门的时候就说不太舒服,我带她出去走走?”
然后女生走到了自己面前,“走吧,班级第一,我带你出门吹吹风。”
陆曦怎么离开的班级已经没印象了,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靠在超市边上的走廊,手里握着一只甜筒。
女生叫唐秋,是自己的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后者毫不客气的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儿让你又睡觉又茫然又在班里抹眼泪,你被傻逼夺舍了?”
陆曦慢悠悠撕开甜筒的包装纸,一时间竟然不直达该怎么和她讲。
唐秋盯着陆曦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情伤?”
陆曦抬头看她:?
“真是啊,”唐秋错愕,“大姐你想什么呢?还有十天就高考了吧?你现在隔这儿情伤……好看吗,是不是大美女?”
陆曦听着后半句,无语凝噎。
但是这句话也大大消解了她刚刚的茫然,毕竟这样的话术和这样的相处模式,才是自己熟知的交流模式。
于是陆曦咬了口甜筒上的花生碎,点了点头。
唐秋暂时放弃了痛骂自己的闺蜜,选择了八卦:“比你大?是大学生吗?”
“比我大,”陆曦道,“大挺多。”
唐秋战术后仰:“看不出来,陆曦,我真是小瞧你了。”
“那你在担忧啥呢?”唐秋飞快的调整回了吃瓜状态,继续发问,“你俩吵架了?”
陆曦摇头:“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把你扔下了?”
口中的巧克力冰淇淋因为口腔的温度而融化,有点苦。
陆曦道:“是我把她扔下了。”
唐秋也没说话,两个人靠在超市边上的走廊吹风,这个季节就连风都是热的,只有手上的冰棍是凉爽的。
突然,唐秋看向陆曦的外套兜:“有东西要掉出来了。”
陆曦伸手去摸,是一张不算大尺寸的卡片。
唐秋也凑过来,“第一小队队长,凌如故……这是什么,漫展物料吗?但是这女生好帅。”
“……这里还有玫瑰花瓣,怪浪漫的。”唐秋捏起卡片背面的一点红色。
她还在看上面的照片,却突然看见一大颗泪珠落在那张卡片上。
“陆曦?”
她再看过去,就见陆曦正手忙脚乱的擦去那张卡片上的水痕。
——
之后的生活没什么可说的。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陆曦很难不进入高三的状态,她被老师压着写了一张又一张的试卷,上了一天又一天的早读晚课,那些知识点反反复复在她的脑子里进了又出。
说来很奇怪,在她为了这些事情忙碌的时候,居然真的可以短暂的不去想凌如故,不去想那个世界。
高考结束那天,最后一门考英语的时候,窗外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似乎是在应证是什么【一考试必下雨】的魔咒,那场雨下的是那样轰轰烈烈,浩浩汤汤,以至于好几次响雷的声音都压过了听力的播报。
陆曦出门的时候,偷偷躲在别人家长的伞下,那对父母撑的伞特别大,陆曦竟然真的没有全身湿透。
爸妈不在家,陆曦一个人在外卖软件上搜了又搜,没有任何想吃的欲望,最后还是拎起雨伞去了楼下小区面包店。
有人说面包店的香味儿是有专门的面包味儿香水,但是陆曦却还是会被这些味道迷得神魂颠倒。
老板和陆曦认识,见了陆曦笑着开口:“考完了。”
陆曦点点头,啊,是啊,考完了。
她的人生似乎就这样短暂的找不到盼头了。
“今天吃点什么?”
陆曦看着店里那些在暖黄色灯光下泛着油光的松软面包,很有病的问:“有没有做的没有发酵起来的牛角包?”
就像凌如故做的那种一样。
之后就是收拾高三的书本,那些卷子堆起来比陆曦还要高,陆曦抬起头,确定了这大概是凌如故的高度。
而在这之后,是枯燥的假期,是紧张的出分,和纠结的报志愿,然后是离开家去上大学。
3321在这方面还是没有欺骗陆曦,她的所有知识并没有忘记,她的成绩也依旧足够她选择一个不错的学校。
亲朋好友的八卦送行和觥筹交错,那些炎热的夏季似乎就这样一点点的溜走了。
陆曦不爱住集体宿舍,家里又正好有点闲钱,她边在学校边上租了房子,每天这样上下学。
她学的是计科,大一都是专业课,那些数学物理终究还是环绕在她的身边,她学的不好,但是也够用。
唐秋在隔壁省读经济,闲下来的时候经常会来找陆曦叙旧。
这次两个人去吃火锅。
已经是冬天,陆曦脱了风衣外套,白色的毛衣让人似乎都变得柔软。
热气弥漫在空中,陆曦把羊肉卷下到红汤锅里,她喜欢吃辣的,不大的铜锅被红色浸透。
“所以你还是会想起那位……吗?”唐秋问。
她没说名字,但是两个人却都知道这是在谈论谁。陆曦并没有和唐秋讲有关凌如故的太多事情,后者也就很谨慎地避开了这个名字。
凌如故。
陆曦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似乎已经强迫自己不想起这个名字很久很久了。
3321说的是对的,那次确实是最后一次重复了。自己永远的从那段历史里脱离出来了,自己明明应该高兴,现在自己在不错的大学读不错的专业,有着不错的生活费还有非常不错的旧友。
她经常和自己说:就这样吧,就这样,那些过去的东西就让她过去吧。
这次,面对唐秋的问题,她依旧是这样说的。
唐秋用筷子捅开了一个撒尿牛丸,道:“那你为什么留长发?还和人家是一样的?”
陆曦身体僵住了,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
鬓角的头发似乎是在相应些什么,识时务的从耳边滑下来,挡住氤氲的雾气,也挡住了陆曦的视线。
她道:“这是因为大学了。”
唐秋不屑一顾:“当初是谁说‘长头发太麻烦了,剪了短发就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陆曦:“……”
“陆曦,有时候和你逛街真的很无语,”唐秋做作的批判道,“路上看见有黑长直美女,眼睛就像是被什么吸引过去了一样,死死盯着人家直到确定是不一样的脸才肯移走视线。”
“你知道你那时候像什么吗?”唐秋敲了下盘子。
“……什么?”
唐秋盯着陆曦看一会儿,只是道:“我说话难听,我先不说了。”
——
又到了夏天,陆曦早早来上一节高数课。
她刚给室友拍了签到码,一边摸出书本,一边接到电话。
还有两分钟上课,她懒得站起来,就在座位上接通。
“喂。”
“你好,请问是陆曦女士吗?这里是b市警察局。”对面是干练的男声,“请问你认识凌如故吗?”
陆曦愣了下,她看见了走进教室的高数老师,也听见了耳边的响起的上课铃声,她似乎捕捉到了电话那头话语中的关键字:“……警局”
于是陆曦按着桌子,光明正大的在高数老师面前逃课了。
下楼,出门,扫脸,打车……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但是在陆曦查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只过了二十分钟。
她还没推开警局的们,就透过玻璃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陆曦跑的气喘吁吁,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但是在看见这个背影的那一瞬间,她又慢下了脚步,站定了。
就这样,不用再向前了,就这样远远地看见……就足够了。
陆曦站在警局外面,透过玻璃门远远地看向里面的高挑身影,好没出息的又哭了。
警察发现了陆曦,他抬手指向门外。
随后,那个纤细的人影转过身来。
凌如故的一双眼睛都是漂亮的黑色,在太阳光下亮晶晶的。她见了陆曦,笑着弯了眼睛,竟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枝玫瑰。
她的嘴唇张张合合,隔着玻璃听不见声音,但是陆曦可以通过口型看出那是什么意思。
她说的分明是:“陆曦,我找到你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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