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戴宇辰过来的时候就一直注意着他, 秦阙看得很清楚。
在梯子向燕倾倒下的那一刻，从梯子上坠落的男人嘴角挂着一抹恶毒的微笑。
有哪个不小心摔下来的人，第一反应会是笑？
戴宇辰此刻已经彻底慌了, 就像做贼被人逮个正着一样, 嘴上还在辩驳，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 “我没有！你放开我！”
与此同时, 众人身边的摄像机同时滴的一声进入关闭模式, 混乱无比的直播间里, 三个直播间画面全部黑掉。
观众们议论纷纷。
评论一：怎么回事？画面没了？
评论二：倾倾还好吧？戴宇辰是故意的？混账！
评论三：不一定吧？现在也就是秦阙的一面之词，我刚才在三号直播间, 戴宇辰应该就是不小心, 谁没事自己跳梯子害人？
评论四：可他刚才那表情就差把我是故意的写脸上了，秦阙什么脾气大家都知道，不是顶死了会发这么大火？
评论五：那橘子树只有三米左右, 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掉下来根本不会受伤, 还能趁此阴燕倾一把, 多划算的买卖？
评论六：心疼倾倾, 那么长一条口子，疼得脸都白了。
评论七：我真服了你们这些人，秦阙说什么就信什么呗？证据呢？我还说是她为了推卸自己没照看好燕倾的责任诬陷别人呢？别看她一副老实相, 心思深着呢，整天贴着燕倾就是图人家名声大，现在出了事怕被迁怒, 就慌不择路地找人背锅, 恶心！
评论八：楼上你造谣不打草稿？你根本没看过综艺吧？还秦阙怕燕倾迁怒？她俩关系有多好暂且不说，燕倾是那种人吗？
评论九：没看过又怎样, 热搜买得还不够多吗？老子早就看秦阙不爽了，不就是个整天讨好燕倾的小白脸？小白脸怕金主生气不是情理之中？alpha的脸都被她丢光了，现在还为了主子去咬别人，吐了。
评论十：虽然但是，楼上你身上的味就像刚从厕所里爬出来一样，yue了。
评论十一：再怎么也比你们这群磕cp上脑的仙女清醒，人家赚了钱又不分给你们，天天嗷嗷乱叫的给哥蠢笑了。
评论十二：你才蠢你全家都蠢，我磕cp又没吃你家大米，爹味这么重没救了建议早日投胎。
戴宇辰看摄像机关闭，心知柏森娱乐可能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顿时又有了胡搅蛮缠的勇气，再次用力去拽秦阙的胳膊，“放开！你没有证据！再乱说我告你诽谤！”
颜雨臻和靳烁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们毕竟年轻，又事发突然，一时间就算想帮秦阙也找不到由头。
而聂思君则目光凝重地望着戴宇辰，不知道在想什么。
米思可劝道：“秦小姐，你先放开他，我们调查清楚再说。”
她这话其实是向着秦阙。
这事太大，戴宇辰就算再傻也不可能自己认了，只能先找证据，但看秦阙现在这个样子再不劝开说不定就要直接给戴宇辰一拳，到时候找到证据还则罢了，万一找不到，以戴宇辰的脾性肯定不会放过秦阙。
但在此刻的秦阙听来，这话就是官方准备维护戴宇辰的意思。
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
面前男人因为意识到自己并不能拿他怎么样而渐渐有恃无恐的脸逐渐与记忆中另一张笑脸重合。
“她是自杀的，关我什么事？”
混蛋！
胳膊传来被拉扯的剧痛，秦阙咬紧牙关抬起拳头。
她并不喜欢将事情诉诸暴力，在以往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她只主动攻击过别人一次。
这是第二次。
“你干什么？！敢打我你就完了！”
戴宇辰发颤的威胁没能阻止秦阙，她攥紧手中的衣领就要挥下拳头。
“秦阙，住手。”
燕倾平静到有些冷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加浓烈的酒味信息素。
像安抚也像压制，秦阙的怒火被强制按下，化成一种更强烈的委屈。
她颓然地放开戴宇辰，转头望向走过来的燕倾。
女人的脸绷得很紧，眼神几分凝重，却没有如她一样的愤怒。
这一瞬间秦阙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所有人都在劝她算了，只有她自己放不下。
可燕倾怎么会也这样？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会比自己更放不下才对。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这家伙是故意害你的！
你不疼吗？
还是说，你也不相信我？
等年轻的alpha松开手回过头，用那双委屈不解甚至楚楚可怜的眼眸望向她时，燕倾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于严厉了。
她倒是有理由可以辩解，因为刚才双目赤红准备揍人的秦阙比起她认识的秦阙更像她认知中的alpha。
信奉暴力，难以沟通。
所以她也下意识拿出了对待那些人的态度。
可现在对着那双水光盈然的黑眼睛，她心中的负罪感一下涌上来。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该这么对秦阙。
omega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秦阙面前，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上她的小臂。
“嘶！”一阵酥麻的痛感袭来，秦阙抖了一下。
“很疼吧？”等燕倾抬起她的胳膊，秦阙才注意到小臂被挣扎的戴宇辰生生揪扯出了好几块淤伤。
女人眼眸低垂望着那青紫的伤痕，片刻才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不用，也不是很疼。”此时秦阙心里那点委屈早被燕倾心疼的眼神化得渣都不剩了，慌忙摇头，想要抽回手。
燕倾却就这么牵着她的手腕往医疗箱那边走。
“哎！我说你想走就……”身后的戴宇辰语气不善地喊。
“闭嘴。”
秦阙还没来得及再生气，身前的燕倾已经回过头，冷冷地瞥向纠缠不休的男人。
她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但在场每一个人都能从中品出危险的意味。
戴宇辰后半句话被噎回嗓子里，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而秦阙现在感觉燕倾对自己已经足够温柔了。
女人怼完戴宇辰甚至还捏了捏她的掌心以示安慰。
但她还是放松不下来。
在秦阙看来现在的戴宇辰就是个巨大的危险源，她没法不在意。
等燕倾给她涂药时，秦阙一边帮手不方便发力的女人拧开药瓶，一边很认真地强调道：“他肯定是故意的，我看得很清楚，梯子倒下来的时候他在笑，他……”
“我知道。”燕倾打断了她的话，揉捏着她涂上药膏的皮肉，温柔道，“我相信你。”
秦阙发现女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怜爱和无奈交织着，这目光像块巨石沉重的压上她的心脏，她终于不再说话。
燕倾相信就够了，自己也该相信她会处理好的。
燕倾又叹了口气。
这孩子总是这么傻，为了别人的事情奋不顾身。
她叫住秦阙不是为了方便节目组大事化小，更不是为了保护戴宇辰，而是为了保护秦阙。
秦阙那一拳打上去固然为她出了气，可要是找不到证据……
就在此时，米思可和其他三位嘉宾走过来，四个人脸色都不太好，聂思君先开了口，“我们调了摄像机的画面，那个瞬间摄像机没有拍戴宇辰的特写，那看上去就是……一场意外。”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智能摄像机的镜头是ai控制的，却偏偏漏过了最关键的一刻。
秦阙慢慢攥紧拳头，眼神中满是不甘。
又跟上次一样了，又是没有证据……
缩在不远处的戴宇辰似乎也从几人的表情中觉察到了什么，立刻冲秦阙喊，“找不到证据你就是污蔑，给我等着，这事可不算完！”
燕倾冷冷地望向他，还没说什么，聂思君却已经走了过去，女人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纠缠不休了。”
显然作为跟戴宇辰同床共枕数年的人，她很清楚自己丈夫的秉性。
戴宇辰被气笑了，笑得很狰狞，“你果然看上那小白脸！现在就开始胳膊肘往外了？”
聂思君悲哀地望着他，摇摇头，“我只是受够你了，我要跟你离婚。”
戴宇辰脸上的笑僵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盯着聂思君看了片刻，猛地癫狂大笑起来，“你想得美！除非我死了，不然你生是戴家的人，死是戴家的鬼！”
聂思君的回答平静而决绝，就像这个念头已经在她心里盘桓了很久，如今说出口便再不会回头，“就算死，我也要跟你离婚的。”
这陡生的异象令在场所有人讶然，颜宇臻靳烁不知所措地四下看着，秦阙望着燕倾，女人正头疼地揉着眉心。
她突然有点后悔。
现在的情况到底还是跟从前有所不同，单小佳已经去世，所以她必须为了公道跟加害者鱼死网破。
可如今她的愤怒好像只给受害者燕倾带来了麻烦，让她们陷入了被动之中。
即使是出于好意，她也该跟燕倾商量一下的。
可是凭什么那些加害者总是能逍遥法外，留下作孽的苦果给受害者品尝。
就在秦阙难过之时，米思可拿着手机走了过来，低声对燕倾说，“燕小姐，许总的电话。”
燕倾起身接过手机，用力揉了揉秦阙低垂的脑袋，在alpha茫然的目光中灿烂一笑，“别露出那副表情嘛，你做得对，坏人没被发现也是坏人。而且你又不是一个人，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先在这看着，别让姓戴的欺负了聂姐姐。”
言罢她又对颜雨臻比了个手势，“ok吗？”
颜雨臻立刻会意，拍拍胸脯道：“燕姐姐放心，她们吵架我们听着，他要敢动手今天我们四个打一个，非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靳烁沉默地点点头。
燕倾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才走到一边接电话。
“喂。”
许礼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伤怎么样了？”
“没事，小伤。”燕倾看着手臂上包得严严实实的绷带，发现秦阙给她打了个蝴蝶结，没忍住笑了，“外面情况如何？”
许礼言简意赅，“乱成了一锅粥，你家粉丝已经把命中注定的官博评论刷爆，正等着给说法。许正那边的水军也下场了，主要攻击秦阙，说她为了讨好你污蔑戴宇辰，现在没有证据，支持这种说法的人越来越多，你应该知道那些喜欢在网上找性别高贵感的alpha有多能抱团。”
“呵，觉得秦阙丢了他们高贵的脸？”燕倾冷笑一声，“戴明那家伙一把年纪了还在给自己儿子擦屁股够辛苦了，不过这也是他自找的。”
“所以，这事你打算怎么收场？”许礼停顿片刻问道，“凭你的人气，只要出来发声说戴宇辰害你，即使没有证据，舆论上我们也能占据优势，许正那边的主要攻击目标是秦阙，我们……”
“不行。”燕倾毫不迟疑地打断了她，“不能伤害秦阙。”
她知道许礼的意思，戴宇辰的父亲，名导戴明正在许正的出资下拍摄一部大片，那部片子投入巨大，说是许正势力的最后一搏也不为过，许正拼命把戴宇辰塞进由许礼她们主导的命中注定，就是为了在片子上映前给戴明刷波热度，只不过没想到戴宇辰这么能作妖，挣到的全是坏名声，现在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故。
如果她们借此出击，完全可以趁此机会把戴宇辰连着戴明一起搞臭，许正再想翻身就难上加难。
只需要牺牲秦阙的名声而已，毕竟就连许正的水军都不敢把矛头直指燕倾，怕被愤怒的粉丝撕成碎片。
该说对方是歪打正着了吗？
燕倾揉着眉心苦笑，要是攻击的主要目标是她，她拼着背个仗势欺人的恶名也得让那些家伙付出代价。
可现在……
女人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alpha身上。
秦阙靠着橘子树，高挑的身材缩成小小一团，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了许多，盯着地上的草坪。
这位见义勇为的勇士已经够可怜了。
她怎么舍得。
“那……就只能我们退一步。”许礼被她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接话，“就说是误会？”
“不是误会，”燕倾斩钉截铁地说，“我相信秦阙，她说姓戴的想害我，那家伙肯定动手了。”
“可我们没有证据。”许礼似乎觉得她有点不可理喻，言语间已经有了些你到底想怎样的意思。
“不过是没有直接证据罢了。”燕倾笃定道，“找警察来，未必找不到间接证据。”
“但等警方调查结果出来谣言早就满天飞了。”许礼无奈道，“而且大众对间接证据的接受度不高，到时候该骂秦阙的一样会骂。”
“我知道，”燕倾随手从地上揪了片草，漫不经心地卷成一团， “但这世上哪有受害者还要吃闷亏的道理？告诉许正，要么答应我的条件，要么就等着从警察局里捞戴导的好大儿吧。”
“好，我让他给你打电话，你们谈，你先别把手机还给米思可。”许礼沉默片刻，交代完挂断电话。
没过三分钟，手中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燕倾接起，对面的男声阴沉低哑，透着点愤懑，没有任何寒暄，“你什么条件？”
燕倾也懒得跟他废话，“第一，让你的水军都闭嘴，只敢欺负小演员你也够要脸的。”
许正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还不是因为她是你李大小姐的心头肉，可以，反正捏死她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他刻意把李字咬得很重，似乎是故意借此恶心燕倾。
燕倾也笑：“许总，我再说一遍我姓燕，脑子不好就回家多吃点核桃，别出来丢人现眼。”
“你！”许正被她骂得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半天才恶声恶气道，“别的呢？”
“第二，这件事的解释权归命中注定官方，我只保证不会明说戴宇辰故意害我，但也别想我们替他澄清，大家各退一步，毕竟贱是他犯的，哪有那么好脱身？”燕倾望向还在跟聂思君发癫的戴宇辰，目光中满是嫌弃。
“你想得也太美了。”许正哼道，“我就是为了保住他才跟你谈的，这个解决办法跟直接撕破脸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啊，”燕倾笑，“死刑转死缓怎么说也该谢陛下不杀之恩吧？还是说你想让我现在叫警察来调查？以戴宇辰的脑子到时候指不定在警局里抖出点他爹的好事呢。”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好半天才传来许正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有呢？”
“第三，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让戴宇辰同意跟聂思君离婚。”燕倾看着聂思君瘦弱的背影，脸色好了一点。
现在想明白为时不晚，也算了却了自己一桩心事。
“可以。”这次许正答应的很快，显然在他看来换个老婆不是什么大事，“但必须要等到综艺拍完，热度没那么高了再说。”
“行，那就先签合同，约定好什么时候离婚，财产怎么分，别想蒙混过关。”燕倾微笑。
许正直接挂断了电话。
燕倾想象了一下对方在办公室里无能狂怒气得满地乱滚的样子，心情好了不少，把手机递给米思可，回到秦阙身边。
“怎么样了？”原本垂着脑袋的alpha在她刚靠近的时候迅速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都搞定啦。”燕倾没忍住揉揉她的脑袋，跟她讲了谈成的条件。
旁听的颜雨臻忍不住赞叹，“燕姐姐好厉害！这种情况还能让他们答应这么多事情，赚大了！”
她这话发自真心，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燕倾几乎是凭着对秦阙的绝对信任赌了一把，也多亏对面心里真的有鬼，不然这事还不定怎么收场呢。
“可是，这样戴宇辰还要继续拍摄。”秦阙却有些低落。
戴宇辰还在，她总担心燕倾还会受伤。
燕倾看着秦阙再次垂下的脑袋，心里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对方，这是她目前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案，可按照秦阙的逻辑，戴宇辰终究还是逃脱了该受的惩罚。
自己到底跟秦阙不同，不能为了所谓的正义不计代价一往无前，如果对方是赤子，自己大概只能算伪装成赤子的无趣大人吧。
燕倾苦笑，还在想怎么安慰秦阙，对方却已经抬头望向她，几分沮丧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是我拖累你了。”
燕倾愣了片刻，才明白秦阙的意思，她这回是真无奈了，“……你啊。”
怎么光记别人的好呢？也太好骗了一点。
这样的人到现在也没被人拐走，自己运气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