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 这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宴姒看着眼前似非似笑的女人,背脊莫名有些发凉。
过往的真相,原主的身死, 就像一条条线, 她曾以为二者没有关系, 但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串联在一起的。
宴姒审视着李如意:“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惜违背道德触犯法律,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如意微微弯腰:“这是承认了你不是原来的宴姒吗?”
她的眼珠很黑, 沉如深渊。
宴姒不由想起那个阵法来, 当时的怪异感还留在心间, 她记得她拍过照的,只是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研究那到底是什么阵法。
“算了,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告诉我那缕气运去哪了,我就放你离开。”
李如意似是感到无趣,她游荡在这间教室里, 从满是灰层蛛网的烂桌子烂椅里抽出一本泛黄蒙尘的书。
宴姒看着她的动作,视线从她手中的书籍扫过, 注意力却不在上面, 而是在对方所说的交易上。
气运?
这两个字在脑海浮现,灵光一闪,她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 呼吸略微一沉。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宴姒再次装傻,目光却紧紧盯着女人, 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
李如意这次果然被气到了, 她没想到都这样了,宴姒还在装傻。
凉薄的唇下意识的勾起, 她眯起眼,合上书籍:“要不是那个糟老婆子坏我好事,你不一定有机会被绑在这里与我狡辩充愣。”
糟老婆子?
宴姒因为对方口中吐出来的这个字眼愣神了片刻,不期然的想起了那个被白淑晴雇来哄骗原主的老神婆。
她们不是一伙的吗?
宴姒想,可看着李如意厌烦的神情,又觉得有些奇妙。
照李如意说的,她与那神婆果然认识,且关系可能并不简单。
神婆处处隐瞒,事发后又立刻离开,真的是在躲避白淑晴吗?
而且,回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那神婆除了震惊她会出现在那里以外,居然没有半点惊讶。
按理来说,她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一个必死的局。
一个注定死亡的人出现在一个知情者身前,对方第一个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大惊失色吗?
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宴姒觉得自己模糊触到了一些浮在表面的线,这些线由中间的线团把控,因为被人大力拉扯而松散了些,但最中心,仍然捆得死紧。
这一刻,就需要一股大力来将它撕扯开。
宴姒定了定神,又想继续探究,一声巨响突然传来,原本紧闭的门轰然炸开。
烟尘四起中,一道清瘦的身影款款行来。
巨大的声响炸的宴姒耳朵生疼,想要去捂耳朵,手又被绑住,只能被迫承受那因为巨响而鸣动的嗡嗡嗡声。
侧头躲过飞打过来的碎屑,忍住满脑子的嗡鸣,宴姒侧眼看去,在触及到那朝着她走来的身影时,她怔住了。
直到身旁传来一声“哈”,她才如梦初醒般,挣扎着大吼道:“卿卿,这里危险,你别过来!”
闹出如此巨响的正是叶姝清。
此刻她浑身上下布满了黑气,目光扫过宴姒被绑住的手脚时,冰冷如刀。
冲天的黑气几乎要化为实质,在这间旧教室里不住翻滚。
时间倒退到几个小时前。
宴姒久久未归,叶姝清没由来的有些心慌,当然,这前提是她的心脏还会跳动的话。
宴姒给她配了个手机,以往她只是刚拨出去,对方就接了,可今天,不管她打多少个电话,对方都没接。
正焦躁不安之际,李邵阳居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嫁给他,他说他会和叶冰离离婚,快要谈好了。
这些话好像一个惊天爆雷。
叶冰离怎么可能会答应离婚呢?!
对面的人吞吞吐吐,居然说出了要不是她失踪,他根本就不会娶叶冰离这样的话。
“清清,你别担心,她也知道自己比不过你,我一说你回来了,她立马就松口了……”
男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叶姝清一把挂了电话。
闭了闭眼,明明她没有呼吸,但她就是觉得这一吸一吐间格外艰难沉重,那些被压抑在身体里的、脑海深处的仇恨如潮水般涌上,瞬间席卷全身。
她知道了。
叶姝清缓缓睁开眼,黑瞳缩成一个小黑点,怪异冰冷。
分开的时限一到,熟悉的拉扯感传来,叶姝清闭上眼,没有任何挣扎,柔顺的循着拉扯,被它带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再一抬眼,陌生又熟悉的人一并出现在她眼前。
一个有些胆小的蜷缩着身子,看到她,眼里满是惊恐,嘴巴无声大张。
一个握着手机,满脸阴郁,眼中虽有惊讶,但更多的是算计与恶毒。
还有一个,满眼的大惊无措。
啊,居然又见面了。
叶姝清神情有些微妙,似怒非怒,似怨非怨,最后全化为了淡漠平静。
来不及“叙旧”,更来不及打量眼前这个第一眼陌生,第二眼却熟悉入骨的地方,越过快步朝她走来的女人,一把将门口掀开。
入眼的景象将她的淡漠平静打破,黑瞳大睁,怒气冲天。
怎么敢,她们怎么敢!
被禁锢的手腕上刺目的鲜血不断流出,而在这些新血下,有着一条条早已凝固的血痕,粗糙的麻绳摩擦着血肉,模糊一片。
早上出门还无比干净整齐的服饰如今乱糟糟的,白皙的脸上沾上灰尘,栗色长发蓬乱。
宴姒有些着急,以叶姝清的能力,要是想走这些人是拦不住她的,但她不仅没走,反而还直直的朝她走来。
两腿交换,越来越快,最后竟是跑了起来。
宴姒想要让她离开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叶姝清。
焦急、慌乱、心疼、无措……
百般情绪浮现在她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瞳里,她跑到她身前,半跪着将她拥住,清凉的嗓音破碎而沙哑:“对不起,我来晚了。”
黑气化作利刃,将麻绳斩断,蓦然得到自由,宴姒愣了愣,半响,才慢半拍的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扶在叶姝清双肩上,“傻卿卿,你是不是忘了,你会飘啊。”
那双腿快的,都怕她摔了。
叶姝清闻言抬起头,满脸控诉,似是在说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宴姒轻笑了一声,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还真想亲亲她的卿卿。
刚这么一想,身后顿时传来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姝……清?”
徐殷宁眼中的惊异还未褪去,她细细的打量着叶姝清,除了肤色过于苍白之外,无一不与记忆中的那人相像。
眼泪不自觉涌出,她往前一踏,伸出手:“真的是你……”
一身粗布袍子的女人修行多年,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可此时此刻,那张肃穆淡然的脸上却布满悲伤,满眼皆是痛色。
宴姒想起二人的过往,站起身挡在叶姝清身前,一脸紧张。
倒不是怕她们旧情复燃,只是怕那浓烈的情感会将叶姝清那些不好的记忆勾出来。
有些时候,遗忘亦是一种恩赐。
那些灰暗的、不好的、难以承受的记忆,就不该被记起。
虽然不公平,但宴姒真心不想叶姝清再受二次伤害。
叶姝清没有理会徐殷宁,她垂首,握住宴姒,将那伤痕置在眼前,轻轻吹拂。
这显而易见的无视与亲密,让徐殷宁面色一白,也让一旁的李如意等人若有所思。
“原来你们认识啊。”
李如意刻意压低声音,使得原本就沙哑的嗓音越发哑了,像一台破旧的收音机,沙沙沙的,哑得刺耳。
宴姒一把将叶姝清揽至身后,她目光锐利的看向李如意。
这个女人,是一切罪恶的开端,是幕后的操控者,是害死原主的真凶。
宴姒的目光随着一个又一个真相的出现越来越冷。
这些人也是凶手、帮凶。
宴姒扫过站在李如意身后的两人还有那个痴痴的看着叶姝清的徐殷宁,她紧紧的牵着叶姝清,被刻意压制的怒意和心疼再难以抑制,“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冰冷的话语似是在祈愿又像是在告知。
叶姝清神色复杂的看着宴姒,与她一样,收紧手掌。
曾经的孤身一人,万般绝望。如今竟也有人站在她身前,扶她于深渊之中。
宴姒没有发现叶姝清的异常,站在李如意身后的叶冰离忍不住了。
为什么,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为什么还要蹦出来与她抢男人!
叶冰离只要一想到李邵阳那张无情的脸,和谈起叶姝清时那相反的温柔的神情就无比生气。
名叫嫉妒的恶念在她心间乱窜,她又一次屈服跪在它脚下,任其支配。
“姐姐,好久不见啊。”
心里越恨越嫉妒,叶冰离笑的越乖巧无害,她眨了眨眼睛,站到徐殷宁身边。这个位置,刚好能与叶姝清对视上。
叶姝清扫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宴姒炸了,她像护鸡崽一样将叶姝清紧紧护在身后,隔绝一切视线,同时反唇讥讽道:“多缺亲戚啊,上来就认姐,笑成这样,大姐几岁了,还在装高中生呢?”
这话不可谓是不毒,叶冰离的脸当下就拉了下来。
居然有人敢如此下她面子!
养尊处优那么多年,自从叶姝清死后,大伯大伯母也跟着死后,她的人生可谓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家老爷做主,让她爸接手公司,虽然一开始惹人发笑,但自从她与李邵阳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以后,在李家的帮扶下,她们一家也逐渐掌控了偌大的叶氏集团。
她也从一个农村来的土丫头,一跃成了叶氏集团的千金。
李邵阳对她越发好了,曾经看不起她、辱骂她、欺负她的人也都反过来开始讨好她,跪舔她。
而她身负叶姝清的气运,运气也是顶好,不仅考上了名牌大学,还创办了属于自己的公司,名利爱情事业三丰收,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当然,这些年她也没忘了她是怎么得到这一切的。
所以在听到那个人回来以后,她才控制不住的发颤,往日拖拖拉拉的动作也迅速起来,听从李如意的话,阻拦宴家老大,对宴姒下手。
刚开始她还疑惑李如意为什么要对这个大小姐下手,毕竟据她所知,这位大小姐被白淑晴暗算,已经是对方的裙下之臣了,白淑晴也从中捞了不少好东西。
可如今对方护叶姝清护得那么紧,想来是那东西失效了,真是笑话,靠歪门邪道得来的爱,哪能长久,不过对方是怎么和叶姝清认识的?
一介见不得光的诡祟,也有人护吗?
叶冰离想着,越发嫉妒了。
白淑晴因为李邵阳的原因,对于见到叶冰离出瘪很是愉悦,她又是个没脑子的人,当下直接笑出了声,“姒姒,你好坏哦。”
她还当宴姒是以前那个会为她一掷千金的原主,虽然她个人不喜欢女人,但多个追求者而已,不影响她与李邵阳偷情,还会给她许多好东西,这买卖稳赚不赔。
是以在李如意找上她以后,她毫不犹豫就把东西下到了“宴姒”身上。
白淑晴笑得太过愉悦,显得那张与叶姝清有着三分相像的脸都变得动人起来。
宴姒闻言,看向她。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无关情爱,是以白淑晴一察觉到宴姒的视线,不由笑得更柔美了,不自觉的端着。
然而,
“别这样笑,这张脸整的很贵吧,鼻子好像有些歪了,脸也有点塌,有空去打打针,修修鼻子吧,白大明星。”
宴姒现在一看见白淑晴就犯恶心,比叶冰离还要恶心。
妈的,害她老婆就算了,还照着她老婆整容,利用她老婆的气运成为大明星,真是恶心透了。
白淑晴闻言微僵,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和脸,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宴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充满侮辱性的话。
下一秒,
“啪——”
一个巨大的巴掌印浮现在她脸上,那鼻子还真被扇歪了。
白淑晴尖叫出声,叶冰离踮着脚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恶狠狠的往下压,“贱人,敢笑话我!”
两人新仇加旧仇,就这么扭打了起来。
徐殷宁瞥向那两人,眼里顿时浮现出一抹厌恶。
可不知想起了什么,那厌恶又被痛苦所取代。
她双目通红满眼无望的看着被宴姒护在身后的叶姝清,整个人摇摇欲坠。
是她错了,她想要弥补,可是,要怎么弥补呢?死去的人不能再生,眼前的身影是那么的虚妄,她甚至觉得,这只是一个幻像。
这过于炙热挣扎的视线引起了宴姒的注意,她冷笑了一声:“别他妈在这里要死要活的,装出这份深情给谁看啊,别侮辱了深情这个词了,也不看自己配不配。要哭滚出去哭,要死赶紧死!”
毫不留情的话仿佛化为了一柄利剑,深深的扎进徐殷宁的心里,她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
是啊,她怎么配呢!
她听人教唆,成了那个间接的凶手,杀了她最深爱的人。
事后,她不仅没有为她复仇,甚至还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掩埋她尸身。
她就是个胆小鬼,胆小到离开了这座城市,躲进狭小破旧的尼庵里,以为这样,就能压下心里不住翻涌的罪恶感。
宴姒就像支火枪,枪口瞄准了每一个对叶姝清不好的人,砰砰砰的开着枪。
最后,她将枪口瞄准最后一个人。
那个人无所畏惧的笑着,手上还拿着那本遭受蒙尘的书,“嗯?到我了吗?”
她歪了歪头,很好奇宴姒会怎么说她。
是骂她恶毒阴险呢?还是直接冲上来打她?
那么有失风度的事,李如意觉得宴姒不会做,所以应该是会骂她。
会骂什么呢?
迎着李如意绕有趣味的视线,宴姒拉下嘴角,目光紧紧的盯着人:“运气不好就变态吗?克父克母,克夫克友,天煞孤星。”
“你以为你得到了那些气运就能改变你天煞孤星的命吗?不可能的,你的命早就注定了,你就是会害死你父母,你就是会没有朋友,你就是只能孤单一人,在这污浊的世界踽踽独行,这就是你的命。”
“是你永远都摆脱不了的宿命!”
啪嗒——
手中的书籍掉落在地,激起一地尘灰。
尘灰中,一直淡定含笑的人,显出几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