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记忆调出来, 细细对比,宴姒确定了,那就是原主当出去的项链。
真是好巧啊, 宴姒坐直身子, 看向径直坐在她对面的女人。
对方这次仍然穿着西装, 长发梳至耳后,用发胶固定,眉眼淡漠, 嘴唇薄且颜色浅淡, 瞧着精明又薄情。
这让宴姒不免好奇她的职业, 助理?秘书?女总裁?
这样的打扮,少说也是在高楼里坐着敲键盘或是签字的。
不过, 宴姒往前靠了靠, 歪了歪头:“你怎么会知道我姓宴?”
她可不记得有向对方介绍过自己。
“宴小姐美名在外,身份又如此尊贵,谁会不知呢?”
女人声音沙哑, 唇角轻勾,漫不经心的模样冲淡了她眉宇间的淡漠。
宴姒不觉得对方口中的美名在外是夸赞, 原主如果都有美名的话, 那一定是花钱请了水军,做虚假宣传。
“李小姐缪赞了。”
宴姒移开视线,喝了一口咖啡, 没去看女人此时的反应。
对方似是静了一瞬,紧接着“呵”了一声, 有些意外道:“能让宴小姐记住, 是我的荣幸。”
她没有反问宴姒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宴姒不置可否,抬动铁勺搅动咖啡,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手腕上的东西挺不错。”
对方仍然笑着:“这个啊,是我从一个二手交易平台上买的,据说是什么高僧开过的平安项链,挺有灵气的,买回来以后,我的运气的确好上不少。”
宴姒掀了掀眼皮,嘴唇微扯:“是吗?那挺好,捡到宝了。”
女人低声喟叹:“可不是吗,如果我能见到那位卖家,我一定会好好感谢她。”
宴姒默然,转了个话题,故作好奇道:“冒昧问一下,李小姐是做什么的?”
眼见对方沉默,宴姒又道:“只是好奇,因为每次见到,你都穿着西装,感觉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女强人。”
女人闻言低笑了一声:“女强人谈不上,不过这个职业说出来,你可能会不信。”
宴姒放下铁勺:“信或不信,你先说了才知道。”
“好吧。”女人耸了耸肩,又喝了口咖啡,才道:“其实我是一名道士。”
道士?
宴姒扫了眼女人,还真看不出来。
现在道士门槛都那么高了吗?西装革履的。
有点小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见宴姒表现平淡,女人暗哑的笑了笑:“不是所谓的女强人,让宴小姐见笑了。”
宴姒摇头:“李小姐这个职业,也很出人意料。”
“噢,那宴小姐会不会觉得,这个职业其实就是招摇撞骗?”她双肘撑着桌子,托着脸,“换句话说,宴小姐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阴祟吗?”
宴姒抬眼看她,打起五分精神道:“不信。”
对方坐直身子:“噢,为什么?”
宴姒扯了扯唇:“我比较相信科学。”
“……”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
对方看上去有一瞬间的怔愣,半响才又笑道:“宴小姐真会说笑。”
宴姒喝了口咖啡,没有反驳她的话,爱信不信,本来也就是胡吹乱侃。
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她提起包包:“时间不早了,跟你聊天很愉快,下次再聊,失陪。”
女人的走姿很潇洒,背影格外窈窕。
李如意搅动着咖啡,脸上的笑容收起,恢复成原本的淡漠薄情。
“难不成猜错了?”
她低声呢喃,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困惑与不解。
……
又是一个阴天。
宴姒拿着从外面买回来的东西,随手放在桌上,整个人有些泄气的摔进沙发。
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她腾空间,还是其他什么,宴姒明显能感觉到叶姝清在躲她。
每次回家家里都空荡荡的,格外安静。
目光无神的看了会儿天花板,寂静的空间突然传来响动。
几天未见的诡缓缓从次卧飘出,站在沙发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宴姒一惊,坐直身体:“你……”
她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竟是又沉默了下去。
几天不见,一人一诡又生疏了不少,很难想象几天前她们曾有过肌肤之亲。
气氛有些僵硬,宴姒垂放在腿上的手握了握,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她在心里狂喊,她想做点什么打破这个让人尴尬的氛围,她想撕碎那张无声将她包裹住的隔膜,她在心里为自己加油打气,一遍又一遍的打磨要出口的话,可那些明明在心里练习过千百次的话,怎么都吐不出口。
她想轻松的面对这只诡。
她不想那么陌生,那么疏离。
明明她们站的那么近,却又无言相对,这样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宴姒没去深想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或者说她拒绝去想那个可能性,她隐隐有种感觉,如果她继续深入探究下去,那个结果不会是她想看到的。
可隐隐的不安和近来躁动的心又似乎在提醒她,有些事情已成定局,她再如何抗拒都已无用。
叶姝清看着宴姒痛苦的神情,颤了颤,赶忙飘远了些。
“抱歉。”她呢喃。
宴姒被叶姝清的声音惊回了神,整个人大汗淋漓,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什么比赛。
紧接着,胸口后知后觉传来阵阵疼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抬眼看向远处的诡。
叶姝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低的道:“之前你说你有办法让我脱离你。”
胸口越来越疼,宴姒却在疼痛下越来越清醒:“嗯。”
她故作漫不经心:“你要吗?”
叶姝清垂着眼,整张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唯一鲜艳的唇,也掉了色,就像一朵凋谢的鲜花,死气沉沉:“嗯,我想要。”
宴姒勾了勾唇:“好,我给你。”
她们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叶姝清又回了次卧。
诡走了,宴姒泄力般仰躺在沙发上,蜷缩着身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抬手抹了把眼,入手一片晶莹。
啧……
居然那么疼吗?
……
大雨磅礴,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格外嘈杂。
“喂,发什么呆啊?”郝晴打了个响指。
宴姒如梦初醒般转回头:“嗯?”
“还嗯呢,牛排都要冷了。”郝晴示意道。
“哦。”
宴姒收回放在杯子上的手,拿起刀叉,开始切割牛排。
这是一家颇有情调的西餐厅,位于商场中心。
悠扬轻缓的钢琴曲悦耳动听,牛排煎得恰到好处,宴姒吃了几口,点了点头,“不错。”
郝晴歪头看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宴姒:“为什么这么问。”
郝晴:“唔,就是感觉,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宴姒扯唇:“想什么呢,姐姐心情好得很,待会儿去唱歌,我请客。”
郝晴一脸狐疑,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吃到一半,郝晴看了下手机,顿时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宴姒瞥她:“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郝晴举起手机:“小丽说今晚有事,不能陪我了。”
宴姒:“……就这,至于吗?”
郝晴:“至于啊,你知道的,我晚上睡觉一定要人陪着,不然睡不着。”
宴姒翻了翻记忆,好像确实如此。
见郝晴满眼低落,不由说了几句宽慰她的话。
郝晴不知道有没有被宽慰到,但她低头玩了会儿手机后,瞧着又恢复原状了。
“嘿嘿,小丽不能来,但是我问小花了,她说她可以来。”郝晴满眼得意。
宴姒:“悠着点……”
郝晴嘿嘿笑着:“放心啦,我有分寸。”
宴姒点了点头。
郝晴吃了块肉,接着又抬头:“你呢?”
宴姒一脸莫名:“我什么?”
郝晴:“我的问题解决了,这不到你了吗?”
宴姒:“我没什么问题啊。”
郝晴:“那你叹什么气?”
宴姒一怔:“我什么时候叹气了?”
郝晴伸出手指晃了晃:“从坐下开始,你一直在叹气。”
她粗略的数了数,道:“一共二十多次吧。”
宴姒微颤,抬起水杯飞快的喝了一口。
郝晴继续道:“还有,你一直在看表,十多次吧。”
“最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下雨时你往外面看的那个表情,啧。”
“别跟我说你在赏雨,我不傻。”
宴姒拿着刀叉沉默。
郝晴托着腮,看着宴姒:“姒姒,其实我没想点出来的,今天你约我吃饭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现在看你这样……你跟我说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宴姒放下刀叉,擦了擦嘴,淡淡道:“真没事。”
郝晴嘁了一声:“既然你不说,那我自己猜猜看,你这应该是感情问题吧?”
宴姒神色微动。
一直关注她的郝晴拍了拍手:“果然。”
宴姒:“果然什么果然,别瞎说。”
郝晴笑了:“口是心非。”
接着她正了正色:“其实如果真的是感情问题,我觉得你没必要苦恼成这个样子。”
“感情嘛,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又什么好苦恼的?”
宴姒现在一听见什么“分开”“在一起”就觉得头疼:“你不懂。”
郝晴:“是是是,我是不懂。”
“毕竟我感觉至上,快乐至上。”
“人生短短几十载,除去吃喝拉撒睡,留给我快乐的日子实在不多。”
“我喜欢在有限的时间里做让自己快乐的事,不问未来,不求结果,只看当下。”
不问未来,不求结果,只看当下——
宴姒似是被这十二个字给震住了。
郝晴继续她的哲理发言:“我不确定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所以我一直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我享受生活,享受恋爱,享受XX,在别人眼里我可能很浪荡,伴侣换了一个又一个,但这就是我享受生活的方式啊。我离不开性,也离不开爱,这就是我,我接受这样的自己。”
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自己的选择,顺从自己,顺从心意。至于外界那些声音,那些劝阻,那些自以为是,通通去他妈的!”
郝晴最后骂了一句脏话,清纯的脸蛋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清醒独立。
“妈的,说太多了,烦,郝言郝语,发发疯,姐们别介啊。”她一手朝后掏着什么。
宴姒摇摇头,就见她掏出一盒女士香烟。
“要来一根不?”郝晴问。
宴姒拒绝了,坐在一旁看着她吞云吐雾。
在这安静的时间里,宴姒想了许多东西,但这些东西都没在她脑海里留下什么痕迹,倒是郝晴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清晰在耳。
“我去,仙女啊!”
安静的氛围忽然被打破,因为醉酒说过的胡话,导致宴姒对那两个字有点应激反应,闻言下意识顺着郝晴的目光看了过去。
隔着几个隔桌和低矮的装饰墙,透明的玻璃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过。
霎那间目光相触,均是一愣。
“可惜了,好像名花有……唉,姒姒,你要去哪?”
见对方离开,宴姒下意识起身就要去追,郝晴不明所以。
宴姒缓了缓神,提起包包:“晴啊,谢谢你,今天这餐我请了,我突然有点事,我们下次再约哈。”
说完她提着包包大步离开了,独留郝晴看着她急吼吼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
宴姒追出去的时候,被几个进门的客人堵在一边耽搁了片刻,片刻后,那熟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雨还在下,哗啦啦的声音很响。
宴姒趴在杆子上四处张望,那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楼下。
宴姒面色一喜,急忙下楼。
叶姝清没想到会在外面碰到宴姒,她心不在焉的走着,没了那个耐心再听身旁人讲话。
直到对方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细细的柳眉皱起,拉开了些距离:“今天就这样吧,我累了。”
男人没介意叶姝清这像是嫌弃一样的动作,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目光痴迷:“好的,清清,那你回去休息吧。”
叶姝清“嗯”了一声,走时又嘱咐道:“我回来的事,暂时先别往外说。”
说着,她黑瞳微闪,又补充了一句:“我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没有错过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狂喜,叶姝清拒绝了男人要送她回家的请求,转身径直离开了。
叶姝清没有往出口走,而是走到楼梯口,上了两个阶梯,靠在墙上,闭上眼,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砰砰砰——
只听见楼上响起脚步声,叶姝清睁开眼,在心里默默计算,在脚步声逐步靠近的时候转过身,迈下一个台阶——
“叶姝清!”
宴姒气喘吁吁的出现,一手撑着墙,一手叉着腰,汗水顺着她的额滑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叶姝清看着她,忍住想要上前为她擦汗的冲动,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宴姒缓过来以后,见叶姝清还等在原地,心下一松,慢慢下楼与她并排:“你怎么在这里?”
叶姝清:“随便走走。”
有些事,她不太想让宴姒知道,是以只能撒谎了。
宴姒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让有些怕她追问的叶姝清松了松神,可心里也难免黯然。
又是一阵沉默。
叶姝清收拾好心情,将手中的伞塞进宴姒手中:“外面在下雨。”
宴姒看了看伞,又看了看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裙的诡,启唇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会冷吗?”
叶姝清摸了摸手臂,摇摇头:“不会。”
她的体温都是冰的,怎么会冷呢。
瞧着宴姒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叶姝清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问。
宴姒今天早上已经将东西给她了,她今晚可能就要搬出去了。
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叶姝清顿时贪婪的望向宴姒,一寸一寸,像是要将她死死的印刻在自己眼中。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哀愁从上至下的环绕着她,要不是诡没有眼泪,叶姝清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在宴姒面前失态。
她转过身,上一秒她才说她不会冷,可现下,她忽然感受到所谓的冷了,冷到了骨子里,冷到她打颤。
“我先走……”
一股沉重感忽然覆上身来,叶姝清微怔,要说的话也断了。
身侧,宴姒状作苦恼:“虽然很庆幸你不会冷,这样我就不用把外套给你了,但看着你穿得那么少,我还是不忍心。”
不忍心?
叶姝清不太明白宴姒的意思,身上披上来的外套因为带着上一任主人的体温,所以很温暖。
温暖到她不想还回去。
并排的人不知何时移到了她身前,落下一个台阶,换成了她仰望她。
“叶姝清……”
她听到她喊她的名字,有些严肃,有些轻缓,
“我们谈恋爱吧。”
轰隆——
外间惊雷炸响,昏暗的楼梯间顿时明亮如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