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永远是黑暗的。

  身下的柴草潮湿,偶尔有老鼠经过身边。

  妖怪们一日会送来两餐,饮食倒是丰盛,还附带两碗必须喝下去的苦药。

  齐羡清通过送饭次数,来计算她在此处待了多少日。

  齐羡清躺在地上,双手都被绑缚起来,全身酸痛。

  正自昏沉间,地窖的门被打开了。

  巨量的光线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夹杂着一阵阵林野独有的清香。

  齐羡清还没适应强光,微微眯起眼。

  浮动着尘糜的空气中,一个身穿青色布袍的道人手执拂尘,缓缓走了进来。

  “这有个孩子。”

  木中子俯下身,手中拂尘轻轻一扫,便解开齐羡清手上的绳索。

  齐羡清的皮肤本来就细嫩,被绳索不分昼夜的绑着,手腕上的红痕触目惊心。

  木中子看着齐羡清,微笑问道:“孩子,你在这里被关多久啦?”

  齐羡清沉默的坐起来,盯着那道人的眼神中充满警惕,抿唇不说话。

  星野道人使了个眼色,木中子微微一笑,将拂尘收起,右手成掌竖起,朝着齐羡清拍过来。

  齐羡清一点武功也无,全然无内劲可言,再加上全身筋脉都被虎妖悉数摧毁,更是使不上力。

  她抬手下意识抵挡,被推得退后几步。

  地窖很脏,齐羡清的后背冷不防撞上墙壁,厚重的灰尘落下。

  木中子:“她没有武功,可把她带上山,悉心教导,就当是做件好事,结个善缘罢。”

  游龙长老一脸的络腮胡,听闻不由得冷哼一声:“五龙门门规,不允已修过它宗功法的外人上山,这女孩年龄已经不小,万一真学过其他宗门功法,掌门这一下,恐怕测不出罢。”

  他看着齐羡清,忽然雷厉风行探出一掌,直冲着女孩命门而去。

  齐羡清跪坐在地上,看着那凌厉如风的掌法,瞳孔微微一缩。

  她的年龄还太小,心里只觉得害怕,抬手抱住头。

  忽然,一个身穿绯衣的女子来到她面前。

  女人抬起手来,两只如同葱根般的手指微微并拢,只轻轻一划,便破解了

  游龙的攻势。

  齐羡清踉跄跌入一个柔软的怀里。

  齐羡清常年被绑在地窖中,双腿根本使不上力,只能任由女人把她抱起来。

  云真:“还是先给孩子疗伤吧。”

  女人容颜柔媚,语气不咸不淡的。

  齐羡清抬眼看了看她,莫名觉得她与阿娘很像。

  齐羡清原本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衣摆。

  齐羡清被抱出地窖,五龙山几位长老坐在地上将她围起来,依次帮她疗伤。

  因为齐羡清是仙灵体,那双虎妖把她关在地窖中,怕她在不经意间感悟了天地大道,在把她抓回来的那一日,便毁掉她全身筋脉。

  齐羡清如今算得上是半个废人。

  但幸好她体质特殊,年龄也小,就算是筋脉崩坏,也能修复。

  若是上了十二岁,就算是长老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疗伤的空当,木中子顺带探查一番齐羡清体内,微笑道:“这孩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仙灵体。”

  他话音未落,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仙灵体百世难见,拥有仙灵体的人天生于修行一途天赋秉异,可以说是从刚出生起,便拿到了一张飞升的铁券。

  众位长老都是活了上千岁,见多识广的人,自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族类将修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齐羡清是仙灵体,那两只虎妖之所以将其囚禁于此,多半是因为仙灵体是大补之物,若是喝了她的血,便能大进修为。

  若是这孩子,能成为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弟子……

  木中子站起来,深深的看着齐羡清:“孩子,你愿意跟着我们回五龙门吗。”

  五龙门?齐羡清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闭着嘴不说话。

  掩月:“不和我们回去,她一个人在外也难以存活,还是问问她想入我们哪位的门下吧。”

  齐羡清以前虽然与修仙无缘,但也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一类修仙者,他们潜心修炼,将除魔卫道作为人生准则。

  木中子稍微和齐羡清解释了一下,说她无家可归,不如跟着他们上山。

  但是在上山之前,需要选择一位长老。

  齐羡清的体质,天生难得,所有长老看她的眼神,不由得都热烈起来。

  齐羡清依然是不说话,只是抓住云真的衣摆。

  “……”

  云真摸了摸她的头发,直接将齐羡清抱了起来:“好孩子,那你以后便跟着本座。”

  各位长老的脸上精彩纷呈。纷纷心想若是将这孩子给了云真,怕不是将仙灵体一生的前途都给毁了。

  游龙长老皱眉,就要出口阻止。

  木中子摇摇头,拦下了他:“云真师妹当上长老至今,还没有收过徒弟。”

  “如今肯收下羡清,也算是为了震火宗人脉。”

  “……”

  云真原本便觉得这女孩可爱,再加上她听到齐羡清是百世难得的仙灵体,便心血来潮想要收她为徒。

  看到齐羡清选自己,云真心里自然高兴。

  云真看着齐羡清不说话的模样,只当她害怕。

  便想了想自己以前是如何哄孩子的,从乾坤袋中拿出一颗黑煤炭似的果子。

  这果子叫炭果,是灵芝仙草中最下等的果子,没什么灵气。

  其他长老吃惯了灵丹妙药,都是看不上这种凡人果子的。

  但胜在好吃。

  云真每次下山时,都会带着几颗这样的果子解馋。

  云真单手抱着齐羡清,另一只手将果子递给她,轻声问道:“想不想吃?”

  齐羡清接过云真的果子,抿唇低声说谢,她一日没吃饭,原本就饥渴难忍,顿时咬了一口。

  酸甜汁水溢满齿间,果子十分好吃。

  齐羡清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这个绝美的女人。

  她并不是想选云真,她原本就对修仙一事不太了解,选哪位长老都是一样的。

  只是云真更能给她安全感罢了。

  云真:“你以后啊,就当我是你娘就好了。”

  齐羡清:“……”

  -

  齐羡清上了五龙山,来到震火宗云真长老的门下。

  云真长老修为高深,但性喜玩乐,居然从未收过徒弟。

  一个偌大的震火宗,甚至还没有给弟子居住的宿舍。

  这次收

  齐羡清为徒是一时兴起,因为什么准备都没有,云真便让齐羡清先住在自己的庭院中。

  云真帮齐羡清收拾出一间卧室:“你明日去熟悉一下这里吧,别整天在这里闷着。”

  齐羡清在秋里轩住下来,第二日便去山中转。

  然后就迷了路。

  五龙山实在是太大了,除了金、木、水、火、土五座主峰,还有无数坐数不清的小山峰。

  齐羡清晕头转向,似乎在竹林间走了许久,但是无论是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

  她全身的筋脉刚修复完毕,又没有练过武功,身体底子不行,很快就累的大汗淋漓。

  齐羡清在一颗大树下停住,看着头顶如同宝石般散落而下的阳光,忽然觉得有些恐惧。

  忽然,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孩背着包袱,从那边青石台走了下来,与她擦肩而过。

  齐羡清上前问道:“师姐,请问震火宗如何走?”

  来人是奇遁宗云秸。

  云秸是五龙掌门木中子的亲传弟子,又出于修仙世家云家,从娘胎里便开始修行了,甫一出生除了娘乳之外,接触的便是各种珍稀的天材地宝,可以说是上天将其所有眷顾都给了云秸。

  云秸也听说云真长老收了个徒弟的消息。

  这个年龄的少女,遇到点什么事,总喜欢比较一番。

  齐羡清才刚进五龙门,修为方面是肯定比不过她的,云秸的目光,便在齐羡清身上冷然一扫。

  齐羡清长得清瘦,脸色苍白,但依然难掩眉宇间那股清丽的秀色。

  云秸也自诩为样貌不差,心里暗暗与齐羡清比较一番,淡淡的看着她,然后转身走了。

  齐羡清没有得到答案,心里便有些怀疑自己的到来是否受到五龙门的欢迎。

  云秸走后,她在山林中转了许久,衣摆都被山路上的荆棘割裂,手臂也被荆棘磨出血。

  直到天色漆黑,已经是子夜时分,才来到云真住处。

  齐羡清在屋外停下,听到里面隐隐有水声。

  云真正在沐浴。

  齐羡清全身酸痛,手臂上的鲜血也已经凝固,但她依然站在廊下默默的等。

  不知过了多久。

  面

  前的门被推开,云真只是披着一件中衣便出来了。

  月光下,云真的皮肤白皙如雪,中衣轻薄如纱,隐隐能窥见曼妙的身体曲线。她的长发墨黑,全部披散在肩头,发尾微湿,滴着水珠。

  齐羡清看到这个画面,脸涨得通红。

  以前住在齐家时,她还太小不知事。

  自从被虎妖掳走后,从来都是一个人在山林中生活,每天打交道的都是各种妖怪。

  云真给她的感觉太美好了,齐羡清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

  云真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般穿着有什么不妥,她看到齐羡清脸上的灰尘,不由得有些诧异,便抬起手,轻轻给齐羡清抹去:“怎么在山中转到这么久?可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云真的印象里小孩都挺贪玩儿,在山里去玩到夜不归宿也时正常的事。

  齐羡清犹豫了会,还是决定说实话。

  她跪下来,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声音如同蚊呐:“弟子在山中迷了路。”

  齐羡清的声音很小,她担心云真听到自己收了这么笨的一个徒弟,就不肯再认真教自己了。

  漫长的沉默降临,齐羡清咽了口唾沫,觉得膝盖有些酸痛。

  忽然听到云真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仙法是很奇妙的。”

  齐羡清一愣,抬头看去,看到云真和蔼的看着她,递过来一个黑色的东西。

  是一只小小的竹哨,摸在手中的感觉冰凉。

  云真无奈的看着她:“你吹响它试试。”

  齐羡清迟疑,将竹哨放在唇边吹响,不一会儿便听到头顶传来风声,原来是一只白鹤不知何时飞了过来,在她们上方盘旋。

  白鹤很美,星辰下毛色雪白,声音清亮。

  云真:“以后你要是迷路,就吹响它,小白就来和你引路了。”

  齐羡清点点头,暗中观察着云真的神色,发现云真没有不耐烦,便放心下来。

  正是夜晚,繁星在天,花影遍地。

  云真:“我们在五龙山上,一点都不孤单。”

  “天为被,地做席,星辰为友。”

  云真坐下来,齐羡清依然站着,云真拉着她坐下来,

  仰头看着头顶点点星辰,和她说如何在夜晚通过星辰辨别方向。

  齐羡清偷偷的看着云真,就像是一只小心翼翼的幼犬。

  -

  云真从来没有收过徒弟,逍遥了一辈子,原本觉得小孩儿只是烦人,但齐羡清好像并不是很烦人,云真便起了兴致。

  她先是传授齐羡清一套五龙门拳法。

  云真讲解拳法的时候,齐羡清便跪坐在地上,侧着头认真的听。

  她本就聪慧,对于拳法一学就会。

  云真:“日后你每日练一套拳便可。”

  齐羡清神色肃然,恭恭敬敬的给云真磕头:“是。”

  然后最基础的《五龙心诀》,云真也一并传授。

  拳法锻体,心诀养性。

  五龙心诀对于初学者来说很难,因为许多初学者并无法理解其中意思,只好先全篇背诵,但是连意思都无法理解,全文背诵下来自然是难上加难。

  云真在房中闲来无事,还做了一只细长的教鞭,若是齐羡清不听话还能恐吓一下。

  云真的这个想法来自掩月。

  掩月门下有几个出了名叛逆的徒弟,掩月每每教习时,无不适竹棍伺候。

  云真喜好睡懒觉,可今日却破天荒日出时分就醒过来。

  她拿着教鞭来到齐羡清的卧室,敲了敲门。

  齐羡清并不在宿舍。

  云真又来到书房,发现齐羡清已经在那里了。

  清晨的微光照耀在女孩的脸庞上,齐羡清微微皱着眉,低头正在看自己面前的《五龙心诀》。

  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容颜也有些憔悴,但却十分认真。

  就连云真已经来到了书房外,她都没有觉察。

  云真:“……”

  云真忽然觉得自己的徒弟太乖了,应该天生是用来宠着的,教鞭什么的根本用不上。

  ……

  云真有睡懒觉的习惯,有时候睡到日上三竿都不想起来,除了刚收齐羡清的那几日早起监督徒弟,之后便在恢复了常态。

  可是今日,云真在睡眠中,就被一阵呼呼的声音给吵醒。

  云真睁开眼,看着晨光熹微,天还没有完全亮。

  她眯着眼,将窗户推开一点,发现自己那徒儿正在凉亭处练拳。

  齐羡清对于修行一事天赋极高,云真和她讲完拳法,她便全部记住,并且举一反三,很快掌握了要领。

  一拳一拳,龙骧虎步,拳风凌冽。

  “啪——”齐羡清深色冷峻,一拳打在凉亭的柱子上,那柱子是云真用特殊玄岩制造,柔软无比,专门用来打拳的。

  前几天云真刚和齐羡清说过,可以在那凉亭上练拳。

  这动静还挺大,而且齐羡清练拳属于极度认真的那种,云真之前教过她一些气合音,为了保证体内气血顺畅,打拳的时候最好是“哈哈哈——”喊出来,齐羡清也是一丝不苟的喊出来。

  云真看着徒儿忙碌的身影陷入沉思。

  “……”

  云真第一天的时候,心想这好歹是她的徒弟,便勉强饶恕了齐羡清打扰她睡觉的罪行。

  但齐羡清练拳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云真又忍了五日。

  她感觉自己的睡眠已经被搞得严重不足了。

  在一天早上晨光熹微之时,云真推开门走了出去。

  齐羡清原本在打拳,已经将那套基础拳法打了九九八十一次,身上的道袍,早已被汗水浸湿。

  锻体虽然是修行之基础,但现在仙门弟子却很少有人重视。

  因为锻体无论做的好不好,都能通过吐纳直接到达筑基境。

  齐羡清之前对仙法毫无了解,师尊授她拳法,她便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便踏踏实实的打下去。

  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猛然回头,看到师尊站在身后。

  齐羡清还以为云真是想指点自己,便原地站好,洗耳恭听。

  云真:“你吵到我了。”

  ……

  第二日,云真没有被齐羡清练拳的声音吵醒,但还是在日出时分醒了过来。

  云真还有些纳罕。

  她的徒弟对于武功是有多认真,她是知道的,别是被她昨日一句话,弄得不敢练拳,那她还真是罪过。

  云真便起来,穿好衣服出门看。

  正是寒冬,五龙山已经落满了雪。

  但云真的秋里轩,依然是温

  暖如春。

  云真没有在齐羡清的卧房中找到她的影子,也没有在凉亭看见她。

  云真微微有些诧异,修仙之人听觉都十分灵敏,屏息凝神间,云真忽然听到庭院外面传来细碎的风声。

  云真走到庭院门口一看,看到她的徒儿身穿白衣,在雪中练拳。

  寒风凌冽,齐羡清的眉毛和鼻尖都凝结上一层冰霜。

  她每一拳都打的扎实,早已在风雪中大汗淋漓,道袍全部被汗水浸湿,衣领处缓缓冒着白色雾气,

  云真:“……”

  齐羡清忽然听到脚步声,猛地回过头来,看到云真站在自己身后,瞳孔微微一缩,急忙垂下头。

  难道是自己又打扰到了师父?齐羡清心里忐忑。

  云真轻咳一声:“……明日,继续在庭院中练习吧。”

  -

  宗门文选上,齐羡清夺得魁首。

  五龙山中对弟子的考核,分为“文试”和“武试”两个部分。

  文试一点也不简单,甚至比武试还要变态些,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所有人议论纷纷。

  一般开始修仙的年岁是五岁,更有修仙世家,从娘胎里就开始修仙。

  齐羡清是从山下带回来的,上山的年龄有些大。

  但是齐羡清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

  “大师姐,这是我送给你的,你看看喜欢吗……”千秋殿外,一个身穿栀色道袍的小师妹拦住云秸,含羞带切的抬起头,盯着她看。

  云秸接过礼物。

  白初梨站在云秸身旁,脸有得意之色:“师姐,今年又收到多少礼物了?”

  云秸身为五龙长老木中子的亲传弟子,又是大名鼎鼎的云家小姐,享尽世间一切资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无疑会成为未来宗门首席。

  小弟子们入门,需要给她送礼,这早已经成为宗门内一条不成为的规定。

  云秸抬眸,看着不远处那个雪白的身影。

  很难不让人注意她。

  从两年前开始,每一次见面时,云秸都在偷偷打量她。

  齐羡清入宗两年,个子长得愈发高了,五官也长开不少。

  她的脸色早已经不是当年那般的苍

  白,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凝脂般傲人的雪色,齐羡清的模样很养眼,尤其是那双眼尾微垂的桃花眸,漂亮的不像话。云秸每次都忍不住多看看她。

  齐羡清身穿一袭白衣,白衣衣摆刺着梅花,墨黑的长发用朴素的玉簪簪起,背着一把宗门弟子通用的铁剑。

  云真长老唯一的嫡传弟子这个身份太过于敏感,是以齐羡清入门的第一天云秸便知道了,一直等着她有所表示。

  但是云秸盯着齐羡清很久了,齐羡清居然是一点表示也没有。

  云秸微微蹙眉。

  齐羡清刚去千秋殿领了这次的试卷,慢慢的走出来。

  经过两年的修炼,齐羡清比初上山时懂得更多一些。

  虽然仍然在锻体境,她却已经能够看清周围若有似无的、五彩斑斓的灵气,风的流穿、云的变幻,都在齐羡清的眼中愈发分明。

  五感也更加敏锐。

  齐羡清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头看去。

  云秸比齐羡清高出一个头,垂眸冷冷的看着她:“这次考试,你作弊了。”

  齐羡清:“没有。”

  云秸:“我说你作弊了,你就是作弊了。”

  她冷着脸,丝毫不给人还嘴的机会。

  云秸心情不好。

  这次宗门文试,向来考第一名的她,居然只得了第二名。

  这难道不是因为齐羡清么。

  云秸存心挑事。

  齐羡清垂下眸,没有说话。

  白初梨在旁边帮腔:“你想好送我们大师姐什么礼物了么。”

  云秸也是宗门内有名的美人,今日冷不防将齐羡清拦下来,周围弟子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齐羡清:“没有礼物可送。”

  齐羡清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有点纳罕。

  齐羡清可是云长老的独苗,怎么可能没有礼物呢。

  齐羡清这般跋扈,若是她容忍,她岂不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云秸看着那张脸,只觉得自己要被那双眼睛给吸进去,忽然就怒火攻心,抬起手一掌拍在齐羡清脸上。

  她是师姐,又比齐羡清入门早,如今已经是筑基境,修为在齐羡清之上。

  这一掌用力极强,痛得齐羡清眼冒金星,踉跄退后几步,刹那间泪水全在往外面涌。

  原来这是云秸新学的招数,打人脸颊时,指尖微微发力,刚好打到对方泪腺,就像是在哭似的。

  云秸又是一腿。

  因为齐羡清的基础不好,她很清楚自己甚至都不用拿签,只需要最基础的拳法便能打败她。

  齐羡清退后两步,居然一下子躲开云秸的攻击,云秸有些诧异。

  齐羡清转身想走。

  云秸皱眉,像白初梨使了个眼色,上前拦住她,一拳又要招呼过去。

  忽然听到女子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徒儿,别人打你,干么不还手。”

  云秸只感觉耳边轰的一声巨响,猛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月白色道袍的女子。

  云真的穿衣风格,向来奢侈张扬,但今日她穿得简朴,是因为要来清秋殿这边议事。

  这月白色的道袍随风飘舞,给云真向来妩媚的脸,增加了一层清冷与孤高。

  云真话音未落,满座皆惊。

  所有人都知道,震火宗的云真长老修为了得,但却不务正业,从来不收徒弟。

  齐羡清可以说是云真震火宗的独苗了,但谁也不知道云真长老看到独苗被欺负,会是什么反应。

  齐羡清回头,看见云真,眉头不易觉察的蹙了一下:“我打不过。”

  云真宠溺的看着她,微笑:“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打不过。”

  齐羡清只学过云真教她的玄虚拳法,这两年修习了最基本的吐纳功法,除此之外一直在练习拳法。

  云真既然如此说了,齐羡清迟疑片刻,便向着云秸老老实实的打出这套拳法。

  这套五龙门的基础拳法,被云真特意改良过,之所以被称为玄虚拳法,是因为这套拳灵动至极,在打出来的时候五虚一实、九虚三实,以假乱真,偏偏又极其重视力量,具备一定的杀伤性。

  齐羡清的身法虽然快,但是猛地一拳砸下来,拳风却凌冽,让人不敢小觑。

  云秸冷笑,伸手格挡,却发现齐羡清根本没有将拳打下来,而是右掌向上一抄一带。

  手臂就像是麻了。

  原来是手腕穴道已被齐羡清拿住,云秸耳边嗡嗡作响,不由得有些惊慌,一腿朝着齐羡清扫过去,

  云秸虽然已经是筑基境,但齐羡清停留在锻体两年,每一拳都扎扎实实练出来的。

  云秸的脸上很快又挨了两拳,这两拳的力道着实不轻,她白皙的脸上瞬间出现两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齐羡清反手一拳,借住对方劲力,直接将她摔了出去。

  云秸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猛地坠落在地上,白初梨尖叫一声,只见齐羡清翻身过去,体态优雅轻盈,居然直接跨到云秸身上,齐羡清面若寒霜,一只手死死卡住云秸颈脖,云秸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两条腿猛烈踢动着,几欲窒息。

  齐羡清那双桃花眼虽然漂亮,但却一点温度也没有,沉沉的只有杀意。

  云秸对上那双眼睛,忽然感到一股滔天的恐惧袭来,齐羡清手上的力度逐渐收紧,云秸全身开始剧烈发抖,很快停止了挣扎。

  就当她眼前视线逐渐模糊,就要失去知觉的时候,齐羡清忽然放了手,退开一步。

  白初梨急忙跑过去扶起师姐。

  云真微微一笑。

  云真原本还想,若是徒儿不行,她便暗中帮忙,总得给这小杂种一点教训。

  但云真差点忘记了,齐羡清可是仙灵体。

  仙灵体天生的大道亲和,从入门道法的那一天开始,她无论是睡觉还是练功,都在修行,根基和内功,已经远远超过其他弟子。

  而且齐羡清很难得的懂得点到为止,虽然给云秸了一点小教训,却根本没有伤害到对方分毫。

  齐羡清脸颊刚才被打了一拳,泪水依然在汩汩往外冒,她抬头看着云真,依然没什么表情。

  云真看着她,只觉得疼爱到不行,手在那如玉般光滑的脸上轻轻一摸,齐羡清脸上带着血丝的红痕便逐渐消失不见。

  云真揽着她的肩膀:“走,师尊带你去吃好吃的。”

  “想吃什么?”

  云真当了这么多年震火宗的长老,秋里轩最不缺的便是天材地宝,哪怕齐羡清想吃灵力最充裕的九叶莲,她都可以命人做来给齐羡清吃。再说,齐羡清的基础已经足够扎实,是该迈进筑基了。

  齐羡清:“果子。”

  云真一愣:“果子?”

  齐羡清抓住云真的衣摆,眼神清亮:“炭果。”

  -

  齐羡清与云秸一战成名。

  平时她来往藏经阁时,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上一层敬畏。

  齐羡清内心对云真十分尊敬。

  要不是师尊,她也学不到那么多东西。

  齐羡清心里对云真的崇拜与日俱增,只是现在她似乎很少见到云真了。

  齐羡清的睡眠并不好,易醒多梦。

  每天晚上做梦,齐羡清都会梦见以前。

  梦见自己在地窖里,四周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闻到草药的苦味。

  她日日夜夜被虎妖折磨。

  齐羡清在半夜惊醒,冷汗早已打湿了衣襟。

  她眉头微微一皱,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可无论怎么闭着眼,她都无法再进入睡眠状态。

  齐羡清只有披上中衣来到庭院中。

  繁星在天,树影沉沉。

  齐羡清站在湖边,仰头看到一只小松鼠在吃果子,齐羡清看得有趣,眉眼也微微弯起。

  她将浆果放在手上,缓缓抬起来。

  秋里轩的小动物不怕人。

  小松鼠瞪着眼睛看她,然后跑过来,飞快把浆果拿走了。

  齐羡清一直很喜欢小动物,看着松鼠叼着自己的浆果跑到树上,呆呆出着神,忽然抬起手,往身后一摸,摸到腰间缠着的铁剑。

  齐羡清每晚失眠,就会出来庭院练剑,她对于修行一事如此刻苦,未尝没有逃避回忆的情绪在里面。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不睡。”

  齐羡清蓦然回头,看见廊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真今夜看书看到很晚,原本想直接睡,但隐约看到窗外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云真知道齐羡清有失眠的毛病,反正自己现在也没睡,便出来陪陪她。

  齐羡清像云真行了一礼,单膝半跪下来:“弟子又做梦了。”

  “害怕?”

  “嗯。”齐羡清的回应中带了些局促,她低垂着眼眸,依然不是很敢看着云真。

  齐

  羡清视云真,就如同阿娘一般亲近,自然不会瞒着云真什么事情。但她内心深处,依然害怕云真嫌弃她胆小如鼠。

  尤其是,云真还是这样高调张扬的人。

  云真看着齐羡清,神色有些无奈:“其实啊,害怕并不羞耻,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为师比你的修为高,比你强,但是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齐羡清微微一怔。

  云真:“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强,这样才不会害怕。”

  只有变强,就没有东西可以伤害到你了。

  云真走过来,温柔的看着齐羡清,掌心向上,缓缓摊开。

  齐羡清学着云真的样子摊开手,掌心处有暗紫色的电流闪过。

  齐羡清的是雷灵根,她如今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电流。

  “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回忆里,被回忆吓得半死,不如向前看。”

  ……

  齐羡清把云真说的话记在心里。

  她更加刻苦的修炼,锻体到筑基是个大门槛,若是锻体基础打得好,日后修行便能一日千里。

  但饶是如此,齐羡清夜晚还总是会被噩梦困扰。

  又是一个难忘的夜晚,齐羡清梦到虎妖杀她全家,可她太过于弱小,只能缩在黑暗里躲起来。

  齐羡清又在噩梦中惊醒,她看着窗外,深深吸了口气,盘腿坐在床上,吐息打坐片刻,便站了起来,慢慢走出庭院。

  齐羡清来到云真的卧房前。

  云真最近有些忙,也没空搭理她。

  齐羡清只是下意识想靠着师尊近一些,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齐羡清在云真的房间前站了一会儿,忽然侧头,隐隐听见房间里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齐羡清侧耳细听。

  一声又酥又媚的声音直透耳膜,那声音娇柔婉转,断断续续似乎极其痛苦,伴随着床榻摇动声,云真似乎在剧烈挣扎。

  齐羡清吓了一跳,全身瞬间紧绷起来,下意识压低身形。

  门缝中隐隐传来妖气,齐羡清在虎妖巢穴待了许久,对这种味道十分熟悉。

  “不要……你……”

  难道是妖怪……

  怎

  么会,妖怪为何会来五龙山!

  师尊有危险!

  齐羡清大脑嗡的一声,她必须进去,师尊带她脱离苦海,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尊敬的人,齐羡清迟疑片刻提着剑,猛地上前一步。

  暗紫色的电流暴涨,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暴涨的电流将齐羡清的皮肤都灼伤,齐羡清如今根本不能好好控制雷灵根,齐羡清抽出那把外门弟子专用的铁剑,猛地向下一劈。

  “啪嗒——”木门瞬间四分五裂。

  房间内光线昏暗,齐羡清果然看到师尊躺在床上。

  她的身上压着一个女妖怪。

  齐羡清默念着云真教给她的剑诀,身形如风上前一步。

  那两人原本正在打斗,忽然就停止了动静。

  齐羡清走到近处,脚步微微一顿。

  看见师尊露着香肩,似乎是没穿衣服。

  齐羡清一愣,还是冷着脸,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双手擎剑,朝着那妖怪砍过去。

  只要能救师父,哪怕是要她的命,她都会给。

  齐羡清朝着妖怪砍劈下去。

  妖怪猛地跃开,窗户被狂风吹开,借着皎洁的月光,齐羡清看到那妖怪,居然是一个妖娆的女子。

  女子身穿一件单薄中衣,肤白胜雪,眉眼如画,皱眉看着她看,表情似乎带着好事突然被打断的恼羞成怒。

  是了,她应该是不高兴的,因为她想伤害师尊。

  齐羡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就被那女子踢了一脚,修为的差距瞬间暴露无遗,齐羡清下意识想躲闪,手腕却被对方牢牢拿住。

  穴道被按住,齐羡清只觉得全身酸麻无比,提不起半点力气,肩膀被人一推,她踉跄几步摔到地上。

  齐羡清在地板翻滚数下,只见女子身子轻灵,转眼间就来到自己面前。

  后颈“大椎穴”给妖怪拿住。

  妖怪的指尖冰凉,齐羡清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动弹不得的趴在地上。

  没有办法,她虽然刻苦,但与妖怪修为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齐羡清正想着这恼羞成怒的妖怪会如何处置自己,忽然听到云真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砚双,放开她

  。”

  “……”

  陆砚双放开齐羡清,齐羡清立马站了起来,她顾不得自己全身酸疼,快步来到云真身边:“师尊,您……”

  陆砚双的表情有些不解:“?”

  云真对上齐羡清关切的目光,只能装作虚弱的倚再床头,轻轻咳嗽几声,哄着她道:“师尊没事,你先出去。”

  齐羡清一愣,但既然师尊都这么说了,她便走了出去。

  ……

  齐羡清走后,房间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云站起来,来到陆砚双身后,讨好的抱住了她。

  “羡清单纯,阿双莫要见怪。”语气中满满都是对徒弟的维护。

  陆砚双无语:“她真的不知道吗。”

  她回头看着云真:“我怎么觉得你这徒弟有点焉儿坏呢?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故意过来打断我们!”

  “哦?”云真笑着看她:“为什么?”

  陆砚双直直的盯着云真:“她喜欢你,不想让我抢走你。”

  她话音落下,房间里重新陷入一阵安静。

  云真无奈,低头吻了吻陆砚双,指尖轻抚对方眉眼:“羡清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

  陆砚双:“说不定呢。”

  云真知道她心里不忿,便哄着她:“莫要再说她了。”

  陆砚双翻个白眼,哼了一声。

  “我们继续。”

  云真说罢,陆砚双的眼神也早已经软下来,眼中的不驯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黏稠的喜欢和依恋。

  云真搂着她的腰,拉着她的手,把她往身下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