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他手指的小手几次用力,像是紧抓着什么东西就能缓解一样,但楚骥体会到的灼热却在逐渐加重。

  他冷眼看着掌心中“垂死挣扎”的少年。

  如太河均所说,他不过是与少年心有所感,所以这东西只是对他有影响,却不是完全一致,亦不会致命。

  若是叫这东西就这么死掉,便没了惹恼的他东西,威胁也一并消失。

  “煾……”

  少年闷闷的发出微弱的声音。

  稀薄光线照过窗柩,投射在楚骥半边线条凌厉的侧脸上。他低着眉眼,神情冷沉,片刻后,他眉头狠狠皱了下,低吼道:“江德满!”

  殿外被点名的江德满一愣,赶紧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唤太医来。”

  楚帝阴冷的声音隔着殿门响起。

  江德满顿住,正要着急的问情况,楚帝已然厉声呵道:“朕说唤太医来!”

  江德满:“……陛下息怒!老奴这就去!”

  他招来丁从喜,看向被“五花大捆”的太河均,快速压着声音说道:“太大人,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快些出宫吧!老奴这厢给您赔礼了。”

  不等太河均挣扎着开口,江德满便一挥手。

  他步履匆匆的带着人去召太医,丁从喜则朝太河均拱手行了一礼,吩咐道:“速速送太大人出宫!”

  *

  楚帝一贯身体强健,加之其强横的精神力,太医院在楚宫就像是个摆设,除了为楚帝熬制压制信息素紊乱的汤药,便也只有偶尔被皇亲重臣“外借”才能派得上些用场。

  不过此次楚帝御驾亲征,太医院院首几人还是依照规矩一同随军。

  闲来无事,便磨些药方子。

  今日也一同往日,午时刚过,院首正并着几位弟子同僚研究压制乾元信息素的古籍,谁知太医院的院门便被敲响了,而且敲门的不是别人,还是殿前大太监江德满本人,形容十分焦急。

  院首大惊,连忙放下手里的药材出声问询:“江大人如此紧急,可是、可是陛下他!”

  江德满与他讲不清楚,喘着气道:“老大人勿要多问了,还是快跟咱家走吧!”

  院首见他这副紧急模样,也不敢再多问,连忙收拾好备用的东西,召着几名弟子,在禁军的搀杂下往前殿紧赶慢赶。

  太医院在前殿与后宫之间,与坤泽宫毗邻。

  禁军接走太医院院首一行人,架势不小,引发了坤泽宫一小阵轰动。

  “这群太医如此匆匆忙忙,不会是楚帝……”

  “嘘!你想死了不成,千万不要多说话,宫里可是有‘那些人’的。”

  一名坤泽心有余悸道。

  另一名坤泽马上警惕起来,紧闭上嘴。

  楚帝对于他们而言恐惧有余,若是可能,他们丝毫也不想接近,连提到都会觉得心里惶然。

  “公子,您回来了。”

  白清沿路从走廊回来,视线瞥见形容匆匆的禁军与太医,皱起眉朝阿邦问道:“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阿邦殷勤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回少爷的话,奴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些禁军大人匆匆忙忙便去召见了太医,为首的还是楚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江德满,许是有大事了。”

  阿邦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很怕的样子。

  江国宫内处处都是楚帝的贴身大太监江德满的眼线,自几个不老实的旧宫人被赐死之后,宫人私下都不敢再多嘴议论。

  白清拧着眉看着那群人远去。

  楚帝强横,无人能匹敌。在白清的印象中,除了信息素紊乱之时楚帝需要药物压制,几乎没有用到过太医院的时候。

  而倘若楚帝现下有需要,那应该会宣召坤泽宫才是,怎么会舍近求远,宣起太医来呢?

  “公子?公子?咱们还是快些个进去吧,千万莫教人抓了把柄。”

  阿邦提醒道。

  白清心神不定,他点了点头,随着阿邦进屋。

  江国宫内上下犹如铁桶一般,他半分消息也打探不出来,即便是着急也没有用处,倒不如静下心来,想想日后的打算。

  楚帝喜怒无常,变故频生,白清不敢把所有赌在楚帝身上。

  只是因此世他入宫,少了很多与楚祈宣相处的机会,他也只有借着“白岩兄长”的身份,由侯府出头让楚祈宣为他捎带几句府内的体已话才有机会相见。

  可是光凭这些远远不够

  白清盯着大侯夫人借楚祈宣带来的东西,目光沉沉。

  他必须要找到机会与楚祈宣单独相处。

  数日之后,楚祈宣便会奉楚帝之命调查支南盐税,缴杀秦安王。

  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

  凛冬腊月的时节,太医们几近是被禁军拖去的楚帝寝殿,抵达时出了一身热汗,喘气都费劲。

  等进了帝王寝殿前,看见跪了满地的宫人,热汗又直接变成了冷汗。

  江德满吩咐人为他们几位整理行装,而后赶紧通报:“陛下,张太医来了。”

  楚帝十分不耐的声音在寝殿内响起:“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滚进来!”

  江德满缩了缩脖子,应道:“是,陛下。”

  他回头看向几位太医,为首的院首张太医神色惶然,压着声音朝他问道:“江公公,这……”

  江德满道:“哎呦喂我的大人啊,您就别问了,快些个跟咱家进去吧。”

  江德满也不知道殿内的情况,只能略作安抚:“大人们尽心竭力,陛下自当会知晓的。”

  “是是是。”

  张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躬身应道。

  殿门轻声打开,宫人先行低着头进去,撩开了一层幕布,还要再打开的时候,楚帝沉声开口:“不必了,张爱卿可在?”

  张太医连忙跪伏在地上:“陛下,臣在。”

  他惊慌失措之下,声音有些大,惊扰了楚骥怀里的少年。

  男人冷着脸,垂眸看向在他怀里吓得一激灵的少年,心下十分燥郁,沉声呵斥道:“低声些!”

  张太医神色诡异,好险忘记吱声,抖擞了一下精神回道:“是,陛下。”

  这次他知道压低声音了,“不知陛下有何……”

  张太医心中十分不确定,毕竟除了楚帝幼时还是太子时他照料过几次风寒,楚帝几乎没有召见太医院的时候。

  他提起万般精神。

  帷幔内的男人闻言皱起眉,他看着蜷缩成一团,通红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张着唇瓣小口急促呼吸的少年,半晌才冷冷道:“高热不退,该如何?”

  高热不退?!

  这下大惊失色的轮到江德满了,他担忧的看向帷幕后的楚帝,可无论帷幕后楚帝若隐若现挺拔身形,还是他恼火的嗓音,半点也不像高热不退的模样啊!

  张太医也是心里一紧,不过他很快沉静下来,叩首道:“陛下,这高热之症的根源极多……请陛下容臣把脉后确定发源,才好诊治啊!”

  殿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楚骥面色十分可怕。

  他冷眼盯着弱弱喘息的少年,恶气平生。

  他就该让这东西自行了断,而不是如同痴傻一般在这里为一个不知来路的东西传召太医。

  血腥气息的信息素受到主人怒气的影响,携着杂风源源不断的席卷而来。

  殿内跪着的太医宫人顿时控制不住的瑟瑟发起抖来。

  少年十分敏感,感觉到楚帝阴冷的气势,细细的抽噎了两声。

  楚骥重新找回理智,他垂下眼眸,冷漠的看着少年,压着薄怒说道:

  “你上来。”

  张太医连忙领命道:“是、陛下。”

  一侧的江德满躬起身,扶着他站起来。张太医震了震袖,整理好着装,忙上前去。

  “慢着,帔帛何在?”楚帝忽然说道。

  帔、帔帛?

  张太医愣在原地,又愣愣看向江德满。

  江德满同样满脸惊讶。

  帔帛是太医给后宫内的主子们诊脉时才需要用到的东西,且不论这个,楚帝是惯于行军之人,一向不在乎细枝末节,怎的今日,竟、

  好在与张太医同行来的几位太医准备充足,怔愣间忙从医箱中找出帔帛。

  张太医醒了醒神,接过帔帛往前一步,隔着帷帐请安道:“陛下,还请您伸出手来。”

  楚骥面色更黑,道:“不是朕。”

  张太医愣了一下。

  楚帝寝宫中,除了他们还有、还有别的人吗?

  楚骥没有耐心与他多言,那东西自粘在他身上后便摘也摘不下来。

  若纯靠蛮力,楚骥自然能把他甩下,只是一离开他身侧,这东西便要如同幼崽一般哼唧,着实令他烦躁。

  楚骥冷着脸掀开帘子一角,将这东西的手臂递过去。抓过去时,白岩仍紧紧牵着他的袖口,仿佛在他身边就很安全一样。

  张太医长久没有回话,楚骥皱起眉,不耐道:“爱卿,情况如何?”

  张太医还没回过神。

  先他看见楚帝亲自把着人的手伸出来,张太医已经陷入茫然中,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待把脉之后,更是震惊得直接愣住。

  楚帝、楚帝抱着的、竟是一位坤泽!还是一位尚未二次分化的坤泽!

  “爱卿。”

  楚帝低沉的嗓音再起响起。

  张太医一抖,他连忙收回手,跪地回道:“陛下恕罪,老臣观小、小贵人脉象,是因着二次分化的影响,再加上——应是着了凉,才会高热不退。”

  二次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