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年的夏天,市医院的产科404病房里住进去了两位“传奇”人物。
一位是享誉画届的唐卡画师,林妙。
另一位是有“疯女”之称的摄影家,江秋池。
在那个女生过20不结婚就是剩女的年代,这两位顶先锋前卫的人物不仅混到30岁不结婚,最后还大逆不道地跑去国外做了试管。
之后,两位人物在同年同月同日,住进了同一间待产病房。
第一次见面,走野路子的两位人物就对了眼,当场义结金兰,为孩子认了干妈。
同一天生娃,同坐月子,同仇敌忾对抗一天三顿淡得想死的鸡汤。
同在产后的某天夜里溜出医院,坐在火锅店里点了份爆辣锅底,抽到了同样的开业奖——“奖励可乐一瓶。”
正为孩子名字发愁的两位“人物”看着奖券,一拍即合。
于是,江励有了名字,林可乐成了林可乐。
有母辈感情打基础,林可乐和江励的感情从小就好。
好到林可乐张嘴说的第一个词不是“妈妈”,而是“奖励”。
好到江励学会走路后,就成了24小时追在林可乐后面的小跟班。
好到两人长到三岁,还要睡一张床。谁敢说让他俩分开,两人能半夜哭得像死了娘。
两小子过分深厚的友谊,起初也让林小姐和江女士感到担忧。但很快,她们的担忧就变了向,因为……两小子的友情出现了危机。
危机的出现要从两小子上幼儿园说起。
继承了林小姐优质基因的林可乐,从小就长得圆白软。用林小姐的话来说,就是白面馒头成了精,乖的谁都想捏一把。
加上性格活泼,天生乐天派,走哪儿都是讨人喜欢的“人气王”。
所以4岁的林可乐一进幼儿园,很快就有了一堆新朋友,什么丽丽、小美、阳阳、涛涛……
而和他读同一个“小豆苗”班的江励,人气情况则不容乐观。
不同于林可乐的外向,江励的性格很让江女士头疼——寡言、高冷、排外、不亲人。
唯一继承到江女士的优点,就是长了张一看就是帅批的脸。
靠着一张“幼年老成”的帅气脸蛋,最初的江励其实很受欢迎。丽丽、小美、阳阳、涛涛……全都争着和他做朋友。
可他不仅推了丽丽,气哭小美,还扔掉阳阳给的玩具,拒绝涛涛送的零食。
然后,他就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
尽管如此,看在喝同一瓶奶长大的份上,林可乐一开始并没有嫌弃他。反倒和平时一样,和谁玩都带着他。
可4岁的江励实在太笨,笨得林可乐对他束手无策。
4岁的江励不会玩“狼来了”、不会玩“躲猫猫”、更听不懂“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规则。
他唯一会做的事就是跟在林可乐的后面,寸步不离。
玩躲猫猫时,林可乐躲柜子,江励也躲。
躲就算了,他总跟林可乐挤一个柜子。
柜子小,挤不下。因此常常出现他头塞在林可乐怀里,屁股却高高撅在外面的情况。
找人的小朋友只要发现哪儿有屁股,保准能找到他俩。
再比如玩狼来了。
林可乐是狼,江励就是主动送上门的傻羊。
林可乐是羊,但凡谁敢抓他,江励会一边嚷着“不准欺负可乐”,一边冲上来打得“恶狼”痛哭流涕。
小豆苗班的小朋友们大多还处于秩序敏感期,江励屡次破坏规的行为很快引起了公愤。
林可乐试图纠正过他,可4岁的江励真的很笨,超级无敌笨。
既听不懂林可乐的话,更听不懂游戏规则。下次再一起玩,还是会把游戏搅得天翻地覆。
一次、两次、三次……渐渐的,就连林可乐也有些烦他。
每到游戏时间,别的小朋友不是躲着江励,就是叫林可乐打发他蹲在旁边看,不准参与。
小豆苗班这才拥有了一段愉快的游乐时光。
不过这种时光持续不长,因为班主任发现了孩子之间的异常。
老师一通电话打给远在非洲的江女士,江女士转告给林小姐。于是乎,放学回来的林可乐和江励袜子没脱,就被拎进客厅接受审讯。
林小姐蹲在江励面前,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小奖励,你告诉干妈,在幼儿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
江励歪头,神色茫然。他看看林女士,又看看旁边使眼色的林可乐,不说话。
他不回答,林小姐反而像有了答案。上一秒温柔可人的她,下一秒转头瞪住林可乐,“你说。”
“我我我。”很没出息的,林可乐结巴了,“我、我、没没没没人欺负他。谁欺负他了?”
“那为什么老师打电话说你们都不跟他玩?”
“是他自己笨!谁要跟笨蛋……啊呜!”小霸王尚未发威,就被林小姐拧住耳朵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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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乐!谁教你这样说奖励?快点道歉。”
“我不!我就不!”林可乐扑腾着藕节似的手和腿,一边控诉,一边挣扎,“才不是我们欺负他,就是他笨!他不会玩游戏!他还推了丽丽、气哭小美。江励才是坏蛋!我们所有人都讨厌他!”
撕心裂肺的控诉,换来了林小姐一巴掌呼在屁股上。从小没挨过打的林可乐吓住了,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坐地上哭了出来。
那嗓门,那阵仗,硬是吼得林小姐快当场“出殡”。
她寻思自己压根没用力,这小兔崽子怎么哭成这样?
一大一小正谁拿谁也没办法时,旁边一直没动静的江励忽然跑过去抱住林小姐,哭喊道:“干妈干妈——”
林小姐吓得不轻,“嗳哟小奖励,你又哭什么啊?”
江励红着眼睛抽噎,“干,干妈,别打可乐,可乐会,会疼。”
他按住林小姐的手,“有人,有人欺负可乐。他们欺负可乐,我打跑他们,保护可乐。”
他小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红着,不停往外掉眼泪。
林小姐心软得一塌糊涂,把小孩揉进怀里耐心安抚。
眼看自己坐在地上半天都没人理,江励这个笨蛋却轻松得到林小姐的注意,林可乐气炸了。
他指住江励,“你说谎!人家没有欺负我,我们在玩游戏,是你这个笨蛋总是捣乱!我讨厌你!”
“妈妈你偏心。你只喜欢江励,不喜欢我!”说完,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林小姐一个头两个大,刚想把儿子搂过来一起哄,她怀里的江励突然走了过去。
江励蹲在林可乐面前,像是根本没听到对方刚才那句“我讨厌你”,自己脸上泪水没擦,却先帮林可乐擦。
“可乐,不、不要哭,求你不要哭。”
“走开!麻烦精!”林可乐才不领他的情,推开他后自己哭着跑上楼。
“可乐!”望着自家儿子飞奔上楼的背影,林小姐无奈叹气。她看回背对自己的江励,担忧地叫了一声。
“奖励?”
小孩转过身,泪眼汪汪。她以为小孩在替自己委屈,可他开口说的还是:“可乐、可乐不开心。怎么办?可乐不开心,我很难过。”
林小姐心疼得没边儿,立即弯腰抱住他。
两小子说辞不一,林小姐最后只好亲自给班主任打去电话,详细了解事情经过。又问了江励三个小时,才明白是误会一场。
知道自己苛责了儿子,林小姐很愧疚,她特意叮嘱阿姨做了几道儿子爱吃的菜,当做歉礼。
可到了晚上饭点,林可乐闹脾气不下楼。林小姐琢磨这次大概伤透了儿子的心,只能亲自上楼找人。
结果她一进屋,就看到自家死活叫不答应的混小子,正悠哉地趴在床上看小人书。
手边还放着几个空零食袋,薯片碎渣掉了一床单,哪儿还有伤心的样子?
林小姐血压飙升,她皮笑肉不笑,“可乐,妈妈来了。”
“哼。”林可乐丢开小人书不理人。
林小姐坐到他旁边,“我问过老师了,可乐没有欺负奖励,奖励也没有欺负别的小朋友,都是误会。”
4岁的林可乐不知道什么叫“误会”,他只知道自己讨厌江励,讨厌妈妈还在帮他说话。
“才不是,他本来就欺负人了。”
“奖励以为小朋友们抓你是在打你,他只是想帮你。”
“笨蛋江励,蠢死了,他分不清那是游戏吗?”
林小姐压住火气,“可乐,你是奖励的好朋友,不能这么说他。奖励不懂,你应该多教他。”
林可乐甩过头,他有很多朋友,才不稀罕和一个笨蛋做朋友。
“我不要教笨蛋,说了好多遍都不懂,笨蛋就是笨蛋。”
“林可乐!”
叫全名的威力立竿见影,刚才还梗着脖子的林可乐瞬间端正坐姿。
林小姐正色,“妈妈跟你道歉,但你再说一句奖励的坏话,妈妈真生气了。”
林可乐年纪虽小,脑袋实在灵光。眼看局势不利,他立马抱住林小姐,“妈妈妈妈,我饿了,要吃饭。”
他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一眨的,乖到了林小姐的心坎,“先答应妈妈,等下就跟奖励说‘对不起’。”
都说“识时务的人最英俊”,林可乐要做英俊的人。
他点头,心想道歉就道歉,反正他还是会悄悄讨厌江励。
永远、永永远、讨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