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岺在回答朋友那两个字的时候感觉格外陌生, 心被狠扎了一下。
她很少再去细想过她们二人。
这也是自她们分手之后,第一次有人提及她们的关系。
秦岺跟她没有关系。
身后那个男人,才跟白犹有关系。
他才是白犹的家属。
秦岺紧了紧牙关, 侧头冲着周志帆, “愣着做什么?签字。”
“好,好。”周志帆二话不说地从地上爬起来, 签完字递还给医生, “好了医生。”
医生拿到签字表后返回去, 外面又重新剩下她们三人。
秦岺经过刚才脑海一震, 起伏的情绪收起,随即低落下来。坐落在椅子。
外面一阵沉寂, 没有谁主动说话。
随着长时间的杳无音信, 那股未知的恐惧不安感愈发的强烈。
秦岺微微曲着身体,手盖住半边脸,双目通红, 从未感到这么害怕过。
陆鸣扶住她的肩膀, “你别担心, 肯定会没事的。”
肯定会没事的, 没事的。秦岺慢慢在心里说道,吸了吸鼻间,哑声说道, “老陆,你先回去吧。”
“回去看着公司,看看欢欢。”
陆鸣关切地看着她, “真的没事吗?”
“没事。”秦岺摇摇头。
得到她的回应, 陆鸣也没再多说,看了一眼仍跪着的周志帆, 先一步离开。
窗外的夜色渐渐暗下。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秦岺微垂着头,乌发盘在脑后,鬓边的几根发丝垂落而下,显得有些狼狈。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破寂静。
周志帆接过手机电话,那边的人正在快速地跟他讲述事情,细语从通话间漏出传入耳朵。
周志帆瞳孔一震,“场地怎么了?”
“为什么会出现纰漏,这点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一群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
“行,行,我马上过去。”
得知赌场出了事情,需要他回去,急切的电话刚挂断,周志帆就用为难的眼光看秦岺,“秦岺,我这边......”
秦岺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声音嘶哑。
“滚。”
周志帆不稳地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去处理好回来。”
他看了一眼门,便匆匆地离开此处。
最后产房外只剩下了秦岺一人。
她双手交合,弯腰抵放在额头,默默祈祷一晚。
“......”
直至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外照进来,产房里面也有了动静。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母女平安。”
等待一晚为的就是这一句话,秦岺喜极而泣,“好,好......”
“辛苦医生。”
悬着一晚的心终于落下。
白犹被推出来时,已经晕了过去。秦岺看见她苍白虚弱的面庞,含了一晚的泪水泄堤而出,掩面无声哭泣。
秦岺从未见过白犹这副样子。
一旦想到她就这样在产房内苦苦支撑一夜,独自忍受痛苦,秦岺就心如刀绞,宛如针扎。
“小岺。”
白犹感受到一缕白光唤醒了她,打开双眸,映入得是秦岺满是泪痕的面庞,轻声唤出。
“我在。”秦岺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如同平常,“辛苦了。”
白犹勾勾唇角,对她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便又重新陷入沉睡。
转而她被推去病房内休息。秦岺一直在旁陪着她,帮忙看着孩子。
中途周志帆已经解决完麻烦回来了,但秦岺没有让他进来,而是让他在产房外继续跪着。
等到白犹苏醒,秦岺已经恢复好了情绪,守在她的床边。
一见到她睁开眼,秦岺立马凑近去看她。
“嗯......”尝试挪动一丝,白犹便闭起眸,蹙着眉闷哼起来。
秦岺眼里有着掩不住的心疼。
她没有问白犹疼不疼,因为她知道肯定疼。生产的苦楚她也遭受过,而白犹比她经受的更多,更多。
白犹最先注意到秦岺的神情,温温道,“没事的,”
秦岺努力压下所有情绪,“嗯。”
“唔......”白犹看见她微褪的泪痕,抬手抚过她的脸颊,“小岺哭了...”
她与她对视着,看着眸中倒映的自己。
她们看向彼此的眼中,好似含着无法用言语述诸于口的情绪。
有苦,有心酸,也有遗憾。
“看看孩子吧。”秦岺抹去滴落的一颗眼泪,转移话题,抱来熟睡的婴儿给她看,“如你所愿,是女宝宝。”
“真好,是女孩...”白犹轻轻地弯起唇角笑了。
秦岺带着祝福道,“她以后一定会像你,性格随你一样,温柔且坚定。”
白犹:“但愿。”
秦岺问她,“想好名字了吗?”
“叫矜矜。”白犹的声音柔和清浅,“君子矜而不争。不求大富且贵,只愿她以后能平稳安乐一世。”
秦岺点头,“会的。”
“她会和你一起平安一世。”
“......”
将婴儿放回床中,秦岺在查看白犹的身体,一来二去聊完两句,尽管很不情愿提到他,秦岺还是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做出那样的事。
白犹默了默,“他来了吗?”
“我让他在外面跪着。”秦岺没看她的眼睛,“这些都是他害的,他该赔罪。”
白犹看向婴儿床的方向,“让他进来吧。”
“他终归还是孩子的父亲。”
秦岺瞳孔微震,看出来她是要原谅的意思,捏紧了紧手指,“真的就要这样原谅他吗?”
“孩子刚出生,不能没有父亲。让他跟我发誓,会改就好。”白犹声音疲累,“小岺,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好。”
秦岺别开眼去,出门喊了周志帆进来。
片刻,周志帆一进来就跪在白犹的床边,开始一个劲的道歉认错,说会把所有产业收回来,不会再碰。
说的所有话一句比一句诚恳,充满了痛改前非的忏悔。
白犹平躺着,将头偏到一边,闭着眼睛,没有回应,周志帆就开始磕脑袋发誓。
“是我对不起你们,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和孩子。不再碰那些东西。”
“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碰了。”
秦岺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磕头。
最终白犹松了口。
在白犹的要求下,周志帆比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这生都不再碰这三样。
“还有一点。”待他说完,白犹缓缓道,“女儿随我姓。”
周志帆没有疑问地答应下来,“没问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一切都交代完,白犹乏力地闭上眼睛。
“我累了,你回去吧。”
周志帆见她为了孩子的份上既往不咎,神色轻松下来,听她的话出去。
秦岺一直看着他走出去,直至他完全消失在视线,才背过身,静道了一句,“本性难移。”
那个男人的眼底藏着的东西,没有变。
白犹又何尝不知。
但是幼时的每个瞬间闪过眼前,白犹又为此犹豫。
“我拥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所以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是。”
“希望我的选择,不会让将来的我后悔。”
秦岺知道。
为什么白犹一直想要一个小孩,是因为她自己幼时父母离异,没有得到应有的母爱与父爱。之后的她,想要把所有的爱倾注于自己的孩子身上,想养出一个充满幸福的孩子。
正因为她清楚白犹,所以白犹做出的选择,她都没有劝阻与干涉。
“我尊重你的选择。”秦岺垂着眸说道,后续的声音放弱,“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白犹淡淡地笑了。
“谢谢小岺。”
“......”
时间过去许久。
经历上回,周志帆紧接着把所有产业清洗得一干二净,金盆洗手,没再沾染。
后续找护工前来照顾白犹,再请月嫂带孩子。他对她的态度又回归到刚结婚那会儿,双方隔有距离感,互相尊重对方。
有着一段时间,公司平缓运行,日子异常安稳。
她们的孩子也在平稳的日子里渐渐长大。
白犹对白矜几乎倾注了所有的爱,从襁褓到走路,无时不刻不陪着白矜长大。而白矜也自小就依赖着她,无论在哪,都会想着贴着白犹。
但到了白矜开始学说话那年,白犹的外婆重病无人照顾。
白犹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养育之恩负在肩头,所以在外婆瘫榻上起不来身时,她便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了老家。
而那段时间,都是周志帆在带着白矜。
仅仅是几个月后,白犹再回来,发现白矜越发的厌恶周志帆了。
从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白矜就异常疏远这个父亲,起先还好,现在见到他就皱起眉。
白犹不知道周志帆究竟做了些什么,但听白矜说,酒味,烟味,很难闻。
她便猜到了,是周志帆这两月根本没有好好带孩子。
白犹已经好几次好声好气地跟他提过,“吸烟出去吸,喝酒出去喝,家里有孩子。”
“我这不是太累了吗?缓解压力。再说抽根烟怎么了,小孩儿免疫力强,你操心什么。”
“周志帆,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仅仅是维持平和的关系三年,周志帆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觉得他自己为独大,所有的一切都该为他让路。
之后的她们频繁吵架,而白矜也经常看见。
尽管白犹已经尽力支开白矜。
白矜还是能看见,自己的母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抹去眼泪。
—
有一回,五岁的白矜走去厨房。
拿起放置在桌面的一把水果刀,细细端详。
把这个扎下去,就会看见红色的血。
如果一个人流很多很多血,是不是就会死,会消失?
那爸爸会消失吗?
白矜在心里想道。柔软的指腹擦过锋利刀刃,还在思考时,身后的门推拉开。
白犹站在门口,微微歪头。
无论现实发生什么,她面对白矜时,脸上永远只有温柔。
“宝宝,你在做什么?”
白矜转过身来,将刀藏在身后,抬眼看她,“妈妈。”
白犹注意到了她身后的东西,没有多说与训斥,而是过来轻轻抱住她,抚过她的发丝,在耳边轻哄,“宝宝给妈妈好不好?这个很尖,会弄伤自己的。”
母亲的话像是有魔力,白矜缓缓交出了手上的东西。
白犹把刀放在一边,没有责骂她,而是继续安抚,“是不开心了吗?如果有什么事,跟妈妈讲讲好不好?”
可是,如果爸爸消失了,妈妈会伤心的吧。
白矜眼眸暗了暗,没有说出原因,而是说,“妈妈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白犹边揉着她的脑袋边回答,“妈妈会永远陪在宝宝身边,也会永远爱宝宝。”
白矜点点头,完全陷于她温暖的怀里,“矜矜喜欢妈妈。”
母亲的怀抱是最亲昵的温柔乡,母亲的音色也是最好的安眠曲。
每当白矜心中有阴暗时,都是母亲在化作微风,吹散阴冷。
白犹抚摸着她的脑袋,动作轻柔,宛如冬日暖阳下温情泛泛的恒温泉水。
“乖矜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