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拂到身上的风减弱, 有她在的那一侧异常温暖。
不管有没有正当理由牵手,有没有正当理由亲吻。
重点只在最后一步就好了,前面的理由, 不重要。
她只要她在她旁边就好了。
其余的, 白矜没有什么在意。
她渐渐收回目光,头偏回去, 转向正前。
“谢谢。”
面对虚情假意换来的一句感谢, 陆欢不由来地哼笑一声, “不用谢。”
眼前不远有一座小型喷泉, 上端源源不断地倾洒清水,溅起的水花在阳光照射下泛起晶亮。
一眨眼的功夫, 一个穿着小花裙的小女孩蹦哒着脚丫子从小路里跑出来, 看见喷泉的水好似眼睛都亮起来了,兴奋地哇哇叫。
“好凉快呀~”
坐上边缘,伸手去碰冰冰凉凉的水。
不久, 一个老人迅速跟上来, 把她给捞回去。
“哎呀小祖宗, 怎么一个眨眼你就跑这来了?搁这儿玩水很危险的!外婆带你去那边玩, 好不好?”
“可是外婆你看这个喷泉好好看呀,亮亮的,那边也有两个姐姐在看呢!”
小女孩童言无忌胆子大, 随意就指着不远处长椅上的两人说道。
陆欢和白矜的视线投过来时,女孩丝毫不觉得害羞,还咧起大白牙冲她们开心笑了。
老人对着她们歉笑一下, 便拉着小女孩离开, 并不断念叨着告诉她没有大人在旁边时不要私自玩水,尤其是这种没护栏的, 很危险很危险。
小女孩应道一个好字,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听外婆的话。
等到小女孩一走,这处又变得格外宁静。
那时候的她们,也跟小女孩差不多大。
陆欢盯着喷泉处许久,头朝白矜那偏了一点。
“还记得小时候么。”
白矜闻声,凝神听她的话。
“家里花园也有个喷泉,小时候你每次经过那,我都会故意拿水泼你欺负你,你每次都不吭声,总在任我欺负。”
“之后还是妈妈看见你衣服湿了,找出来发现是我干的,罚跪我一下午才帮你出了口恶气。”
小时候一旦犯错,最常用最惯用的惩罚方式就是罚跪,有时跪上一下午,有时跪上一晚,还有的时候不让吃完饭饿着肚子跪,跪到第二天膝盖都是肿的。
陆欢对秦岺那跪下两个字,已经形成了不可抗违的肌肉反应。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人天生就是反骨的,更何况是陆欢这样的性子,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越要干什么。
以至于无论跪了多少次,依旧屡教不改,后面做的事也越来越多起来。
“现在想一想,那时候,整天想方设法把你赶出家门,不惜把你作业书包藏起来,把家门锁住不让你回家,甚至有回还陷害你偷东西......我可真够混蛋的。”
她还开玩笑地说道,“要是你多跟我计较一些,现在这条命还真不够我赔几回。”
白矜看她,“是吗。”
陆欢扯唇笑了下,“是啊,以前真不该那样做。”
或许听上去,再结合她这副外表看上去,是浪子回头的赤诚。
但白矜知道,她又在撒谎。
只不过白矜从不会揭穿她。
陆欢时常一个谎围绕着一个谎,用暧昧不清的话语塑成迷离扑朔的美丽陷阱。而白矜永远深陷在陷阱。
换句话说,她从陷阱还未形成的那一刻,就已经待在里面。
并且是自愿,甘愿。
“嗯。”
“话说回来,我好像只见过你的母亲。”陆欢话音一转,侧头看她,“那你的父亲呢?”
陆欢在白矜房间看见那张照片之后,请人去帮忙查过。
周志帆,逝世时年仅32岁,根据年龄,大概是白矜八岁的时候去世的,原因是车爆炸入水,至今没找到尸体。
能看得出来,她很恨她的父亲。
洪朔的事,陆欢处理完之后秦岺就不让她再碰,因此她没线索再去追查。
不过陆欢大概能知道,那个人,应该与上辈恩怨有关。
听见父亲这两个字,白矜神色几乎是冷了下来,“别提他。”
冰冷的语气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陆欢有一瞬愣怔,然后又装是不解,无意地问,“怎么了?”
“你,很讨厌他么?”
眼看白矜身子肉眼可察觉地紧绷了一分,陆欢赶紧一收,“对不起。我不该多问。”
问太多,不免会遭怀疑。
既然现下这事已经过去了,她也没打算追查到底。
白矜也闭口不言。
因为刚提的这件事,两端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陆欢一手放在另一只手腕上,抚着袖口纽扣,脑海中思索。
一声猫叫声打破思绪。
“嗯?”
连叫了两声,陆欢和白矜一起抬起眼来,一直白色的小猫在草坪上伸猫爪子走动,好奇地盯着她们,歪了歪头。
陆欢四处看了一眼,又看回猫,“是谁丢了的么?”
“是流浪猫。”白矜走过去,“它一直在公园里四处跑。”
“原来是流浪猫。”
人们需要陪伴,就会期望从宠物身上获取情绪价值。
但后来,不负责选择弃养的主人越多,流浪的动物也就越来越多。小动物本能地要活下来,就很容易跑到公园,大街的垃圾桶,各种地方寻求生存的机会。
显然这只猫并不怕人,面对她们的小心靠近没有显得很警惕,而是不断发出喵叫。
它的脑袋上绑着一小块白纱布,是人为包扎的。看这痕迹,陆欢猜测是医院内的护士或者医生的善举。
“听上去是饿了。”
在白矜蹲下身来靠近的时候,小白猫躺下来晃晃自己柔软的肚皮——这是它赖以生存的技法,只要卖乖公园里路过的人就能获取到生存的食物。
“我去售卖机买点什么吃的。你小心一点,别伸手摸它。”
陆欢交代完,起身离开。
再回来时,手中拿到两根包装火腿肠,这也是售卖机里面猫能吃,也不会出错的东西。
“喵——”
白矜蹲在不断嗷叫的小猫身前,神色黯淡,好似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说不清眼底含着什么,有怜悯,但更多的是灰暗不清。
她伸手摸了下它的身子,陆欢见了,蹲过去。
“来。”
火腿肠的外衣剥开,香气四溢。
草灌丛旁边有一个塑料小碗,里面还有食物残渣,旁边还有吃完月饼或者其他包装食物后留下的塑料盒,里面装了水。
看上去是之前有人喂过它。
陆欢将火腿肠掰成一块一块,放在一旁的小碗里。
小猫很快吃起来,垂着头不断进食。
而她们就蹲在一旁看着。
看见白矜又摸了摸小猫的后背,陆欢从口袋拿出一包便携湿巾,拿过她的手,“给我。”
陆欢拿着她的手,替她擦拭手心,手指,“流浪猫身上会携带不少细菌,你现在免疫力差,小心细菌感染。尽量还是少碰。”
湿巾擦过的地方冰凉,被她轻托触碰的手背却炙热。
白矜看这人低垂着眼,仔细认真的模样。
只觉得她贴心暖人的外表,很致命。
这只手仔仔细细地擦完,陆欢正要放开她,谁知白矜把手收回去,另一只手搭上来。
“还有这只。”
这只也摸了。
陆欢无奈一轻笑,“好。”
又撕开一片包装,帮她擦干净。
将废弃纸巾装回包装袋,这时小猫也吃得差不多,爪子一跃,跑掉了。
灵活的身体没入草丛中,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矜站起来,看着它消失的那处,“吃饱了就走了。”
“流浪猫,是这样的。”
无论何时都是温饱最重要。
陆欢起身。
“回去吧。”
“嗯。”
“......”
她们并着走回去。
回到病房后陆欢盯看着白矜用洗手液洗完手,消完毒,这才放下心来。
趁着这人坐回病床的休息的空隙,陆欢站在窗边,握着手机敲打备忘录记下。
喜欢,猫。
摁下右上角的勾号,保存。
转眼往上看,一排排做下的细节记录整整齐齐排列。
陆欢指尖顿了顿。不知不觉已经记录这么多了。
从最开始的不吃辣,爱吃甜品,到后来她喜欢穿舒适宽松衣服,不喜欢浓重的香气,不喜欢吵闹,再到她喜欢被抚摸脸颊,亲吻等等——
一步比一步深入,仔细。
堆积起来,备忘录已经要往下滑动才能见到底。
只可惜一切的一切,是建立在没有感情基础上的。因此这些看似贴心的举动实则细品起来,格外讽刺。
陆欢正盯着屏幕发神。
这一会儿和姨已经从外面回来,见到她们面上便是笑盈盈。
白矜坐到床上,收拾桌面,看见一个小的发条小兔子玩具,脚下有小轮子,拧动发条是会跑的。
陆欢收起手机转过身来时,正好看见白矜拿着这个小玩具。
便走过去,看见底下的logo,说道,“应该是刚才那家蛋糕店送的,看。”
她拿过来转动发条,然后放在桌子上,小兔窜了很远。
陆欢又接着拿回来,放回白矜手心里。
刚才一举好像在示范给她看。
白矜只是随意看了看,放在一旁,陆欢疑问地嗯了一声,“怎么不拿着玩?”
拿着玩?
白矜扫看她一眼,“小孩才玩。”
陆欢:“这就是我给爱生气的小孩挑的。”
白矜默了默,“你才是小孩。”
陆欢不以为然:“谁总爱生气谁就是。”
和姨听完这几句话,在边上笑得合不拢嘴,“别争了,你俩都是。”
“一个一岁,一个一岁半,两人加一起都不超三岁的。”
被和姨这么一说,两人都给安静了。
“......”
最后打算吃医院食堂,和姨出门去,打包带回来。
病房内安静片刻后,白矜半坐在病床上看书,陆欢就坐在一边玩那个小兔子。拧动发条,小轮子就在床头柜上跑。
这不挺好玩的么。
还会跑。
陆欢在旁边玩了好几遍。
然后,白矜把书合上了。
她从她手上抢过来,自己放在手心上玩,觉得手心空间太小距离太短,就滚过肚子上盖过的被褥。
刚刚还说这是小孩玩的,她才不玩呢。
幼稚死了。
陆欢勾唇笑笑,见这幼稚鬼玩得不亦乐乎,就也没打扰她,站起身。
白矜又突然拉住她的衣袖。
“对了。”
她的眼眸从下而上看她。
“今晚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