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天。
喜鹊们已经被她连日不间断的喂养养熟了,见她开窗便知道乖乖凑上来等投喂了。
今天的水果是梨子,水份很充足。她特意拿了一次性盘子装好才递给它们吃。
她照例说着“喜鹊喳喳叫,好事要发生。保佑楠楠早日醒来。”
说完她笑了,觉得自己好像动画片里的巫婆。或许在听不懂人语的鸟儿眼里,她会不会是个奇怪的生物,喂它们吃食时回回都要念魔咒。
真是魔咒就好了,便能言出法随,愿望成真了。她不着边际的想,她还不如真是个巫婆,至少能明码标价,用什么去兑换她醒来的机会。
比如用嗓音去兑换双腿的小美人鱼。
喜鹊们这次吃完梨子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是继续站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好像下一秒就能有好事发生。
她收回一次性盘子,将垃圾收拾完一并丢入垃圾桶里,见丘衍楠身上的被子被污脏了一小块。她自责地取来湿巾轻轻擦拭,怎么连给她干干净净的环境她都无法做到。
黑色的不明污渍吸收湿巾上的污渍后越擦面积越大,转眼就到了适才三倍的面积。
人情绪积攒到极限时并不会立刻崩溃,往往都是被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所击溃,数日来积压的憋闷在此刻爆发,她习惯在人前隐藏情绪,所以哪怕是最亲近之人都未发现她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为什么,她怎么会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
她宛若失去最后一丝支撑的大楼,轰然坍塌。
丘衍楠听着她的道歉,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她一直都有知觉能够听到外界的一切声音动静,可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她听到了余挽秋说的所有话,她很想给回应,却连睁开眼睛看一看都做不到。
她宛若身处一团巨大棉花之中,无论碰触哪一边使多大的劲都徒劳无功。任她大喊着回应,却无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恐惧,自己再也无法醒来,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直至老死。那她的秋秋要怎么办呢,她再也无法看到爱她和她爱的人了吗。
这就是生不如死吗。
而此刻,她清晰感受到了余挽秋情绪的失控。她已经到临界点了,她如果再不醒来,余挽秋恐怕会疯掉。
她的身体凭什么她控制不了。
她想回答她想告诉她没关系想让她知道她全都听见了。她闭上眼不看一切,铆足劲儿往外冲,没有边界即是出口。
小指痒痒的,有什么物体攀附而来勾住她,极轻微的拉扯感。
丘衍楠过于虚弱了,光是撑开眼皮和移动手指就耗光了她所有的气力。比起声音肢体接触更能证明她的存在,这也是她为什么宁愿选择消耗更大的方式。
“我都、听见啦”你没有做白用功,一字一句我都听的清清楚楚,是你的坚持才令我迫不及待的想要醒来。她才醒来,嗓子既哑又沙,几乎听不出她的本音来。
这段时间余挽秋听到了太多的幻音,一次次的失望叫她痛不欲生,可每每听到她又忍不住去听去信,能被骗也是好的,至少那一刻是开心的。
可这次不同,她感受到了丘衍楠在触碰她。
一滴积蓄已久的泪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既期待又克制,唯恐希望又落空。
“我也、很想、你,很、想”想到每想你一次就揪团棉花,想到揪下来几万团小棉花。
是真的,她真的醒了。
喜欢是不顾一切的吻而爱是警醒又克制,想贴近但更担心她的伤势。
余挽秋又哭又笑的,抬手摸她的脸颊说“幸好,你赶上春末了,我差点儿就要讨厌春天了。”
好在,万物生长,你也苏醒了。
她无辜的眨眨眼问“那我如果一直不醒来呢”
“那四季我就都讨厌”她很少说这种孩子气的话,想来是真被她吓着了。
丘衍楠咯咯地笑,没笑两声就皱眉咳嗽,真是低估了自己的伤势了,短时间内她恐怕都失去了大笑的权利。余挽秋比她还紧张,忙要伸手按铃呼叫护士。
“咳咳我没、没事,就是有点疼,你帮我呼呼就好了……不要、不要叫护士,我想跟你单独呆着,我好想你的,想看看你好不好?”
“你亲我一口好不好?”她得寸进尺的问。
怎么说呢,这是一个不带有任何情欲的吻,因为它落在了她耳侧,私密的耳根处。
一个人的醒来,两个人的生机。生意盎然的春天,生机在你四周疯涨,连带着枯涸的我也沾染上了活力。
春天好,春天是真好。我想说的是,你好,你最好。
略低于体温的唇贴在耳根,她能够感觉到丘衍楠有力的心跳,具有节奏的,动听程度胜过此间一切音律。
“好啦,还是要叫护士来看看,以后我们时间还很长,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真是动听。
“方长是谁?”丘衍楠问。
真是烂俗的笑话,但烂俗的笑话也可博美人一笑。
余挽秋真是秒懂她的意思,特意绕开她的身体拍了一下被子说“没有白睡这么久,这么重的伤看来都好全了,都能开玩笑了。”
“哎哟哎哟,殴打病人了”她立刻哀嚎起来,好像那一巴掌是真拍着她了一样。太逼真了,余挽秋都开始动摇了,摸摸刚才拍过的位置,空空如也。
根本就是在演戏呢。
她鼻头又有些发酸了,真好,能看到她淘气嬉笑,真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万丈深渊还是光明之处,统统只在她一笑之间。
医生检查过后感慨她能有目前的状况真是奇迹。手术是第一关,醒来是第二关,接下来的康复便是第三关。
这才是最难的一关。但关关难过关关过,且有爱在前开路。
二人相视一笑,谢过医生后丘衍楠迫不及待开口问“我还要多久可以出院啊?”
“最起码还要在医院住一个月”
“那我可以出去吗?”
答案自然是不可以,最起码要等伤口好上一些才行。
伤总会好的,可花期不等人,才醒来的人又开始发愁了,愁愁愁,直上眉头。
如是倚床叹息了半月,天天问余挽秋:花谢了吗?花还在吗?花还好吗?
潜台词是,我想出去。
可怜她如今是个不能自理的断腿人士,连下床都要人帮扶才能实现。
大部分的事情,表面上不行但本质是可行的,前提是你能够自己承担后果。
这段时间为了能够早日出院她配合度极高,谨遵医嘱,医生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是听话的不得了。
她是真想看花,想看余挽秋为她种下的花。尤其是她知道杜鹃花的花语后就更迫不及待了。
那是她的秋秋在想她告白呀,说:她是属于自己的。
实在是太浪漫了,她就是这样,只知道闷声做大事!
被可怜兮兮的小狗眼轰炸了十几天的余挽秋终于败下阵来。将丘衍楠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带着她回了家。
她想象过开满花的院子的样子,但她编织的画面输给了实景,这远比她想象的更热烈。
好一片粉色海洋。
盛开到极致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播着的花香充斥着她空荡的身体,连日来居于病房内的困顿登时飞散。
种满院的杜鹃花是她赤忱不遮掩的爱意的实质化,轻舟已过万重山,往后都是好日子。
她欣喜又心疼,不知她昏迷的那段日子里,余挽秋看到这片花是怎样的心情。若是她没看到那她该有多痛苦。
“秋…”她回头,哪还寻的到那抹倩影“秋秋,你进房了吗?”
“砰”丘衍楠被吓的一哆嗦,顾不上看向声源便看到漫天的彩色小丝带飘洒而来。
仿佛就是向她奔赴而来的。
不,就是向她奔赴而来的。
有几条丝带乖巧的落在她腿上,上面隐隐约约写着字。
厚重的衣服束缚了她,有些艰难的伸手去够,只见其上写着:曾以为爱是要为你抵挡一切风雨,如今才明白共同面对的可贵。
另一条则写着:我懂了,所以,能否邀请你以后同我风雨与共。
余挽秋藏在门口观察,见她看完了内容,踩着坚定步子走到她身前。
绒质戒指盒被她的汗水打湿,黏在掌心。明知她不会拒绝却还是忍不住要紧张。
配着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bgm,丘衍楠泣不成声道“呜呜…我愿意…”
果不其然还不等她拿出戒指,丘衍楠已经哭着喊着同意了。
“呜呜…你快去二楼床头柜最下层柜子最里面找一个黑色小盒子,帮我拿下来”
“好一会儿帮你拿,现在呢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先回答我好吗?”
“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有一阵风过,吹来比适才还浓郁的花香。
她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就要这么倒在余挽秋的眼眸里。
“我我!”…不争气的舌头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打结!她忙不迭伸出手来,让余挽秋能够方便的将戒指套入她指上。
这么迫不及待呀…
不过,她也是呢,甚至比她还急不可耐。
“姐,麻烦你去帮我妻子取一下她的黑色小盒子,在二楼卧室左边床头柜最下层。”
我妻子。
呜呜,好动听的三个字!
等一会儿,姐,哪个姐。姐现身了,赫然是余献冬本尊。她心里苦,被妹妹抢先了不说还要当跑腿的。
显然现场藏着的不止她一个,亲朋好友陆陆续续从房里走出来,其间还有扛着专业摄像机在拍摄的。
丘衡老泪纵横,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他女儿真是长大了啊,都要娶老婆了!
所有人都在为她们高兴,她们被祝福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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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家铲掉的地种了杜鹃花哦~(至于生菜,是种在楠楠家的院子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