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面上再强装镇定,但错拍的步子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入门后径直向服务台走去无暇顾及旁人奇异的目光,问“是不是有一个在平海路车祸的人被人来这?”
“有,你是家属吗?”先前联系的家属是位男性,说自己在外地会立刻赶回来,一会儿会先联系另一个家属过去。
碰巧的是,车祸双方的家属居然是同一人,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请问伤者里有一个是不是叫丘衍楠?”她希望听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但事与愿违。
“5号楼3楼,丘衍楠2号手术室,宋从欢在3号手术室。”
她听着后面的名字心头一紧,大概明白了车祸的原因,这该死的阴魂不散的人。
顾不上道谢震惊,她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疯跑,后面还有一个年轻女人也跟着一起跑起来。
直梯都不在一楼,她干脆脱了高跟鞋在扶梯上跑起来,林菲压根儿跟不上她的速度,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远远的被甩在了身后。
手术室正在手术中的灯光还亮着,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一分钟前她接到了丘衡的电话,他正在赶往机场得知她已经到了医院后重重松了口气没再多说。因为他知道这世上除了他就数余挽秋最为关心丘衍楠了,多说无疑是在给她心口扎刀子。
电话来的匆匆挂的也匆匆,大家好像都很匆匆忙忙。只有手术室这的时间被暂停了,动也不动。
先灭灯的是3号手术室。
医生从里面出来神色很疲倦的样子,左看右看像是在找家属,宋从欢被推了出来双眸紧闭头上缠着绷带,余挽秋恨恨的盯着她一副要过去杀了她的模样。
林菲在一旁忙伸手拉住说“丘小姐还在里面呢”
现在不是找她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楠楠的安危。她知道的,她收回视线闭眼佯装平静的稳住自己的心神,哪料推床的护工好像是故意的一般,那么宽的通道非要推着病床从她面前过。
她拳松了又紧,有一瞬间真想一拳锤上去,凭什么是她先出手术室她就应该直接死在那。
“余姐,灯灭了”林菲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理智。
再顾不得去看宋从欢,绕开病床跑至门口等待,看着医生她发现自己连开口问的勇气都没有。
“家属家属在吗?”
“在在在,在这”林菲应。
“病人肋骨断了三根,腿部手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但最麻烦的还是头部受损,现在手术有一定风险并且患者现在就有生命危险,所以需要家属签病危通知书,你是病人的什么家属?”
她听着医生的话,因恐惧带来的耳鸣叫她有些听不清。她没办法镇定,早上分开时明明还是好好的,这叫她怎么接受。余挽秋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叫她右边脸颊立刻出现了四个清晰可见的指印。
“余姐”林菲惊呼。
医生皱眉说“这种情况你们做家属的心急我理解,但伤害自己是没用的”
身理疼痛总算是换回她的听力,她现在不想听这些无关的废话,她只想知道丘衍楠究竟怎么样了。她稳住身形说“我、我是她女朋友”说着要去接病危通知书。
医生拿着单子的手往缩了一下,目光考究的看着她问“你是她的意定监护人吗?”
见她迟迟没回答,答案便不言而喻了“抱歉,那你没有资格签字。”
她们祸福与共亲密无间,她却没资格决定是救还是不救。
厚重的无力感包裹着怒意,吞噬了她最后留存的理智,她几乎是吼着说“她的直系亲属不在这,你刚不是说了她现在有生命危险吗!?”她已然临近崩溃边缘了,这种时候耽误的每一秒都是至关重要的,她膝下一软险些跌倒,可现在这种情况她倒了丘衍楠还能靠谁?
她咽下哽咽咬牙笃定道“我能担责。拜托你救救她,只要需要的不用考虑钱,直接用。保住她,一定要保住她…”
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要她好好的。
医生见她年纪轻轻,苦口婆心道“患者面临着多重器官衰竭、严重感染,甚至是肢体残疾智力受损的风险。你看起来还很年轻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毁了自己的人生。”
“我能担责!我说我可以担责,什么责我都能担。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救她,我只要你们去救她!求你医生,我不能失去她……让我签字吧……”
什么理智什么形象此刻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已经在崩溃的悬崖边缘了,稍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 生同衾,死同穴。
言犹在耳,可说话的人此刻正与她一墙相隔在生死线上挣扎。
太多人因为一时的义气签字了,倘若病床上的人死了残了或有别的意外了,往往等家属来了之后第一个被指责的就是签字的人。
医生见她坚定不可撼动便不再劝了,患者确实也耽误不起了,拔出别在胸口袋子上的纸笔递了她。
她如愿了。
白纸黑字上多了她的字迹,那签名与她平日的字迹相比是天差地别,歪歪扭扭的每一笔都落在奇怪的点上,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太沉重了,她爱人的生命好像就在这一笔一划里被决定了。
手术室的灯光又亮了起来,这就代表着她又要承受痛苦了。而她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签字的权利都是她求来的。
她是如此无能,她能做的居然只有卑微祈求。
可是,拜托你,千万撑住,千万千万要好起来。我没有办法再尝一次失去你的滋味了。
这是一场不知道要做多久的手术,她没力气挺直脊背了,颓然的弓着身子蹲在走道里。她需要留些力气给手术结束后,那还有一场恶战。
或许她应该去吸一支烟,丘衍楠回来后她就没再吸过烟了。她原本就没烟瘾,她吸烟只是因为贪恋曾出现在她身上的一切气味。
闻着那些气味就好像她从没离开过一样。
“挽秋”
她闻声麻木地抬头,眼神里空洞洞的,像只精致的提线木偶。
丘衡跑的一身汗,此刻也顾不上擦了,看了眼手术室门上正在手术中的灯便知道了个大概,他作为父亲内心的焦虑担忧不比任何人少。
可他得撑住。
一路过来他反复思考,怪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他早就该去把宋从欢这个孽障处理好才对啊,怎么能够一直让她钻空子伤害他的宝贝女儿。
“叔叔”
余挽秋背手撑墙缓缓站起,可脱力的手连滑了数次,她只好用背蹭着墙一点点,一点点站起来。可她的背像似被压弯了,怎么也直不起来。
“没事的挽秋,衍楠出生时我找人算过,是长寿之相,她能熬过去的肯定能,肯定能的。”
丘衍楠是个早产儿,才出生时医生都说她养不活的。丘衡和宋从愉都不信,竭力悉心养着,取名时特意取了楠字。
楠是长寿之木,以此为名希望她能够长寿安康。
上一次那么严重的车祸她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请安然度过吧。
余挽秋点点头很坚定认可道“她一定会没事的。”
好在他们还有两个人可以互相支撑,他们信念一致,他们祈求一致。
丘衡嘴上这么说,背过身后却翻出了亡妻遗照,喃喃自语道“你可一定要保佑咱们女儿逢凶化吉,天神保佑,安然度过这难关。”
“叔叔”
丘衡慌忙地藏起手机问“怎么了”
“是宋从欢”
“我知道”丘衡将手机放入口袋里,瞥了眼手术室问“她做好手术了?”
“已经被推走了”
丘衡伸手招来助手嘱咐他去病房瞧瞧,生生死死的都不是简单的事。宋从欢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总之都不能让她如愿。
天降擦黑,站立太久,小腿以下已经没了知觉。周雪眉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下午时也赶着过来陪着了。
她的到来是余挽秋没料到的,这原本是件喜事,证明丘衍楠与她的关系得到了缓冲修复。
可眼下这情况任谁也高兴不起来了。
周雪眉来是因为忧心丘衍楠,可来了之后看到失去精气神的女儿则又开始心疼起余挽秋来。她走近如同她幼时时将她揽进怀里,捏着她的手说“别怕,妈妈陪你。”
母女俩难得的和谐共处了,却是因为丘衍楠。
丘衡礼节性朝微笑,不明白她此刻来时因为什么又代表了什么。他女儿现在还在里面生死未卜,没时间思考旁的了。
时间又过了半小时,从下午开始边上的手术室已经做了两台手术了。
“吃点吧。不然一会她出来了你也没力气照顾她。”周雪眉端着饭半蹲在余挽秋深浅,一副是要给她喂饭的架势。
她实在没胃口,何况人少吃一餐也没什么要紧的。半抱着手臂的手无知觉的紧攥着,如果疼痛可以分享她愿意替她承受一切的疼痛。她只想看到她笑着闹着,开开心心的。
手术室的灯毫无预兆的灭了。
厚重的门开了,几人都极有默契的围了过去,医生一脸倦容驼着背摘下口罩后脸上有很明显的口罩印子。
处处彰显着这是一场不简单的手术。
“医生,我女儿她……”
“手术还算顺利,只是她伤的实在太重了,术后才是关键期,所以要在ICU先住上一周”
众人闻言都重重松了口气,好歹命是保住了。
只是进入ICU就意味着他们不能近距离接触丘衍楠了,只能隔着玻璃看上一眼。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折磨。
“ICU探视时间时下午3-5点,你们要是想看病人就明天这个点来”医生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立刻补充道。
丘衡经过这几个小时后苍老了许多,从口袋里掏出早早准备好的红包就要塞给医生,嘴上则不停道“实在是感谢了医生,太感谢了”
医生哪敢收这钱,两人来回推让着像是在打太极。
要是楠楠在这肯定又要乐开花了,她的楠楠现在只能孤孤单单的住在加护病房里,要是她醒了肯定会很难过的。
她是那么怕寂寞的人。
横竖现在是看不到丘衍楠了,可能看到罪魁祸首不是吗。
“叔叔,宋从欢在哪?”余挽秋右手支着腰问,她的表情分明很随意语气也带着点像刚醒时才有的慵懒气息。可丘衡莫名觉得她是想提刀去杀人,并且是要将那人大卸八块的。
人总是要泄愤的,否则是要憋坏的。他无意再回护宋从欢,挥手招来助手让他引路。而后语重心长道“挽秋,叔叔知道你心疼衍楠。但注意分寸。”
别把人弄死了,稍加折磨即可。届时等她好全了,再折腾她也抗造些。
周雪眉了解自己的女儿,看她的神色便知道是要去寻仇的。
担心的提脚跟上,却被丘衡喊住说“聊聊?”小辈们有小辈们的话要谈,而他们也有他们的话该谈。
两家都是女儿没道理他女儿要被亲家给来回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