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啰嗦!”
祝玖嘟着嘴,眼里明明全是甜蜜,嘴上还假装嫌何以攸唠叨。
何以攸的视线却是飘向了屏幕的另一边,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嗯。
“你在干嘛呀?这么忙就不要理我了!挂了挂了。”
祝玖嗔怪地戳戳屏幕,又实在不解恨。
“啊?哦,你等一下。”
何以攸依旧没有挪动视线。
好一会儿,她才抬眼,入目便是把头侧向一边生闷气的祝玖。
只留了半个脑袋给她。
“乖乖,我在给你买过冬用品,刚刚才买好,你这两天记得收一下。”
闻言,祝玖迅速回头,探着脑袋赧然一笑,“你动作怎么这么快?哎呀!我自己会买。”
“你……”
画面里,只剩下何以攸停顿的笑容,祝玖拿起手机还未检查是不是网络问题,微信对话框的界面里只剩下“通话被其他应用中断”的字样。
祝玖的情绪瞬间沉了下去,她翻了个身,把手机压在枕头底下。
咖啡厅内,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何以攸走过去,双手插兜,神情淡淡的。
对面,是本应该在强制戒毒中心的夏弥。
算算时间,她应该还有三个月才出来。
女人正神情恳切地盯着何以攸,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是泪,眼下一团青黑,看上去状态实在不好。
见何以攸在自己的对面坐下,夏弥慌张地起身伸手,又在快要触碰到何以攸时停住动作。
这个人太过冷漠,她不敢碰。
“对不起,贸然打电话联系你。”
夏弥垂下眼睑,饱满的下唇上全是齿痕。
那是紧张过度被咬出来的痕迹。
何以攸没有问她是怎么拿到自己电话的,当初出警的民警和医院都留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我找不到囡囡了。”
见何以攸丝毫没有接自己话的意思,依旧保持过来时双手插兜的姿态,夏弥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心下一顿,面上表情半分未变,她略微歪头,表示疑惑。
“孩子一定是被何如镝接走了,我联系不上他,你能帮我找找吗?”
几次三番被漠视,夏弥的情绪接近崩溃。
何以攸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可她似乎并不能打动她。
“为什么?”
终于,何以攸开口,脸上表情也发生变化。
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明显是嘲讽。
何以攸看着对面祈求自己的夏弥只觉得可笑,她现在的样子,还真像个慈爱的母亲。
夏弥因为何以攸的问题愣在原处,为什么?她没有想过。
看她像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何以攸又说:“我凭什么帮你?”
只是,何以攸也并不是真的要从夏弥那里得到答案,她从口袋里抽出双手环抱在胸前。
“一个即将上小学的孩子没有自己的学名,为了她不打扰你,你会把她绑在那个像垃圾场一样的房间里。”
“哦,对,因为你,她那么小就得了艾滋病。”
何以攸笑得轻蔑,眼睛快速眨了几下。
她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装慈母呢?”
即使是一个陌生人,面对无辜稚子遭遇那些本不该有的事情都会生气,而她,甚至还和那个可怜的孩子有血缘关系。
或许是血脉的原因,每每想到那样弱小的一个孩子,还来不及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就被烙下印迹,何以攸就不舒服。
不是痛苦或难受能够形容,更像是被隔着衣服扎了一下,有点痛,又不知痛在哪。
“我……”
夏弥被怼的哑口无言,她想要说什么,又只能偃旗息鼓,蔫蔫地闭上嘴。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可是我觉得囡囡她需要我。
她从出生就没离开过我,她会想我的。”
何以攸叹了口气,说实话,刚刚接到电话后她并不想理会,即使现在坐在这里,她依旧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可她不忍心,从第一次看到那个小孩被绑在房间里是她的心就开始变软。
可她不会可怜夏弥,这一切不过是自作孽。
只是可怜了孩子。
“我帮不了你,也找不到何如镝。”
这是实话。
一个瘾君子会去的地方,如果不大动干戈,她找不到。
而对面坐着的人,不配她大动干戈。
“说不准在何如镝那里小姑娘会过得更好,至少她身边还有个勉强算是正常人的奶奶,除了三观不正。”
何以攸暼了夏弥一眼。
“不过你们也就别提谁三观更正一点了,在你们任何人身边都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闻言,夏弥苦笑一下,想要继续祈求的话被堵在了喉头,再也说不出口。
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干嘛拖累孩子。
目送何以攸离开,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夏弥只觉得自己被抽走了灵魂。
她空落落地坐在座椅上,眼睛看向窗外。
路边,车水马龙,抬头,远处的天有些灰暗,似乎是要变天。
看来今年的冬天来得比较早。
穿过热闹的大街,明明四周皆是车声和人声,嘈杂纷乱的声音扰的人耳朵疼,何以攸却能很清晰地听见自己高跟鞋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哒哒哒……”
左右已经出了门,何以攸没有再回公司,转身去了医院。
顶层,她的父亲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医生说,超过半年如果还未苏醒,那么醒来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何以攸说不上来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时是什么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感情。
说起来,他并不算一个不负责的父亲。
对妻子照顾有加,温柔浪漫;对孩子认真慈爱,又不失严厉。
哪怕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何以攸也不得不承认,在母亲去世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是幸福的。
病床上的人因为靠每日的营养液吊命已然瘦弱不堪,即使隔着窗户,何以攸也能看到他浑身仅仅只剩层皮包裹着。
她就这么看着,半晌,也没有走进去。
医生说,家属最好能和他说说话刺激他的大脑,可何以攸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于是,渐渐地,她甚至不愿再走进这间病房。
每每过来,都只是隔着门窗看上一会儿。
也不知道来这里度蜜月时的哥哥有没有过来看一眼。
“呵!”
何以攸摇摇头,算了,那样大好的日子跑这来触什么霉头。
转身,何以攸的高跟鞋声在安静的病房过道更显突兀。
江城的天气比更年期的男女更难伺候,不过一个小时,天空彻底黑了下来。
这样的乌云,伴随着闷闷的雷声,想必是要下雨。
何以攸坐在驾驶位一动不动,并不着急回家。
家?哪有什么家。
……
祝玖来京市一周有余,比起新工作想象中的样子,实际显然要更简单些。
他们组一共有四个专员,两男两女,分配十分平衡。
她的工位在人发组两排工位间的第二排最外面,十分方便观察员工的工作情况。
和她工位隔了一排的正前方,是总监张浩的工位。
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因为是东北人,他的个头很高,嗓门也很大。
第一次见到长相温柔似水江南女人的祝玖,他低头憨笑的瞬间红了脸。
相处几日,祝玖却发现他是个大大咧咧的直男,有个十分相爱的妻子和虎头虎脑的调皮儿子。
“小玖,麻烦你了。
培训选拔方面实在只有你懂,这块的材料就交给你了!”
张浩提着一杯奶茶放在祝玖工位上,唉声叹气。
事业部总裁要验收下半年人才培养情况,演讲时间给了半个小时。
大清早还没缓过神的祝玖呆呆地看着张浩半分钟,脸皱成一团,一副要哭的样子。
“浩哥,我才来这里一周啊,我也不知道你们都干了啥!”
祝玖站起身,视线扫过自己部门的四个人。
原本低头摸鱼的四人现在都一副忙碌模样,目视电脑屏幕,手放在鼠标上“哒哒哒”地不知点什么。
“你让他们配合配合,我相信你,下周汇报,你还有整整一周时间呢!”
祝玖面如死灰地坐下,挺直的肩膀耷拉下来,呆呆地看着漆黑的电脑屏幕不知如何开始。
好一会儿,她双手拍在桌子上,深呼吸一下为自己加油鼓劲。
【祝玖:你们这两天把下半年的工作总结一下,可以是PPT形式,也可以表格形式,这周三上班之前发给我。
】祝玖在他们五个人的工作群中发了消息。
瞬间,她听见前后左右一片小声的哀嚎响起。
无奈地耸耸肩,她没有办法。
【祝玖:不用在意排版,文字+配图就行,到时候我进行挑选整合以及润色。
】群内,四个人的收到跟在她的后面发了出来。
部门内最碎嘴的齐畅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还好不用排版,我最怕这玩意儿,我好像审美不好,每次做出来的东西都丑的要命!”
确实,一段文字配上几张图片这样的材料最容易写。
祝玖浅笑一下,顺着他的话说:“记得是要写工作重点和亮点,不要给我一堆流水账!”
她伸手点了点齐畅的电脑显示器顶,“说的就是你!我之前就是负责你这个模块的,是不是流水账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下,原本得意的齐畅也开始哀嚎。
他们组其他两个人都很内向,一男一女,都是白白净净的清秀模样,男的叫明朗,女的韩旭,活像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见祝玖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两人忙不迭地点点头,又同步低下脑袋。
工作分配成功,祝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们组的人虽然性格各异,但对待工作都很有责任心,也没什么拖延症,一周时间应该能搞定。
祝玖又将目光落在已经迟到一刻钟的于照菂的空工位上,她看了眼时间,琢磨着是不是要打个电话问问。
只是,没有等来于照菂,倒是等来了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穿得十分时尚,红色尖头高跟鞋如她本人一样张扬。
她在众多工位间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定在祝玖身旁。
气势汹汹地走到祝玖身旁,吓得祝玖呼吸一滞,差点有种自己做了负心汉的错觉。
“于照菂呢?”
女人语气不善,姿态有些逼人。
祝玖有些迷糊,可还是站了起来。
她今天也穿了高跟鞋,可还是比面前的人矮了小半个头。
“请问你和于照菂是什么关系呀?”
祝玖探究地观察着女人,京市的冬天,她竟还光着腿身着一条红色包臀长裙,外面套着件黑色羊绒大衣。
明明有暖气,祝玖突然感到一阵寒气,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你是谁?”
女人直冲冲地问。
“我是于照菂的部门领导,有什么事情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聊,可以吗?你看,这里大家都在工作,我们聊天会有所影响。”
说着,祝玖朝齐畅伸手,“畅,把四楼培训室的钥匙给我一下。”
女人上下打量了祝玖几眼,眼里虽仍有攻击性,倒是听从她的意见点点头。
祝玖见状松了口气。
看女人这样子,她实在害怕说出什么劲爆八卦,恐怕不需要半天就能传的整个集团都沸沸扬扬。
女人跟在祝玖的身后来到四楼,刚进门,她就重重地将包摔在了桌子上。
祝玖正在锁门的手顿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
她一会儿该不会打人吧?祝玖盘算了下自己打赢的概率,不仅脖子一凉,手不自觉地抚上后脖颈。
磨磨蹭蹭地走到女人对面坐下,她假笑地看着女人,一言不发。
她在等女人先说话。
只是,对视一会儿,女人似乎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祝玖心下一沉,暗自唉声叹气。
“你好,我是于照菂的领导,我叫祝玖,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祝玖双手交叉,手指间暗暗用力,抑制自己想要颤抖的欲望。
她是真怕被误伤。
女人轻飘飘地自上而下睨了祝玖一眼,撇撇嘴,身体朝后一靠。
那模样,实在嚣张。
“我叫喻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