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无话可说,这就是她的女儿,她和丈夫不就希望女儿可以永远有颗善良的心吗?她长出一口气,千言万语化作轻轻在女儿肩上拍的一下。
“走吧!你爸爸估计也快没得聊了。”
母女俩走出房间,客厅里的两人表情都有些尴尬。
何以攸欲言又止地看着红了眼眶的祝玖,眼底的心疼溢于言表。
她真混蛋,这样的想法在何以攸全身开始蔓延。
悲伤如潮水般涌出,她向前探身,却又低头苦笑。
祝玖不明就里,疑惑地看向父亲,却见男人避开了她的眼神。
“老公,我胃有点顶,陪我下去转转。”
王琳招手将丈夫叫了过来。
关门声响起,客厅只剩下祝玖和何以攸。
“小玖……”
何以攸的声音哽咽。
祝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暗暗的,她似乎有了答案。
“我和我爸刚刚聊了什么呀?”
祝玖僵着脸,声音犹疑。
她咽了咽口水,并不希望自己的预感成真。
“叔叔刚刚告诉我,你早在大三时就告诉了他们你的性向。”
何以攸声音颤抖。
“嗐,那我本来就喜欢女生嘛!他们总是会知道的。”
祝玖假装不在意地说。
她摆摆手,左顾右盼,时而抬头,时而又将头低下。
“叔叔说你当时很坚定,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后悔如潮水将何以攸淹没,她的胸腔被剧烈挤压着,呼吸逐渐困难。
她早该她的小玖是无比赤忱而坚定地爱着自己。
何以攸眸光闪烁着晶莹,眼睛变得模糊,脸颊传来一阵温凉,她抬手触碰。
是泪。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爸也是担心我。
也是,我怎么忘了叮嘱他一声。”
祝玖的眼神仓皇无措,努力牵扯嘴角肌肉。
算了,实在笑不出来,祝玖想。
“叔叔是该告诉我的,他甚至没有骂我。
若是我,恐怕会把我赶出去。”
何以攸难以想象祝玖当时的勇气,可她意识到,自己突然消失时,祝玖的难过比自己以为的更甚。
祝玖没有接话,她有些累,像是经历了一场痛苦的修行。
午后,太阳斜斜地从内阳台的窗户照射进来,将客厅分成两半。
阳光下,何以攸被晃得睁不开眼。
炽热的太阳在她的背后不断释放能量,烤得她后背有些痛。
和此时正在接受良心的谴责一样,她的身体也经受着考验。
她没有上前一步,明明只是一道阴影,何以攸却像是看到了一道天堑。
她想迈出去,走向祝玖,脚步却迟疑。
原来,这场感情中胆小怯懦的从来都是她自己。
沉默。
窒息的沉默吞噬着祝玖向上的情绪,她走到沙发边坐下,缓缓闭上眼睛。
半晌,祝玖开口。
“车轱辘话其实我不想说,可这件事真的已经过去了,又不是祥林嫂,反反复复说一件事总会惹人厌烦。”
祝玖依旧闭着眼,许多话如果看着学姐她说不出口。
“说实话,比起你当年的不告而别,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你现在的悔恨。
你做出了选择,我也努力体谅,我们总要向前走。”
“反反复复把结痂的伤口撕开,然后让我看着流出的血说不痛才更残忍。”
祝玖不喜欢把自己困在原地,也不希望何以攸那样,时间能够冲刷一切,包括伤痛。
“对不起。”
何以攸喃喃,除此之外,她好像说不出任何话。
“学姐,这不是你。”
祝玖叹了口气。
“选了就不后悔,愧疚就弥补。
以前的你明明那样飒爽,现在……”
祝玖又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愧疚就弥补。”
像是被指了一条明路,何以攸的表情好了些,心中下定了一个决心。
……
夫妻俩在楼下转了一圈又一圈,十一的江城还有蚊子,被咬了第五个包之后,王琳终于受不了。
“我要回家,不管那俩孩子说没说好!”
王琳用力拍了拍四肢。
小腿上齐齐一排的蚊子包痒得她难受,红肿的不像样子。
她率先小跑着回到楼道,跺着脚等待电梯按钮上红色数字的变化。
这电梯怎么比平常慢?王琳有些不耐烦。
“叮!”
犹如天籁,王琳紧紧盯住电梯门。
门缓缓打开,她冲进电梯,差点把慢吞吞跟在身后的丈夫关在外面。
“都怪你,不帮我吸引火力。”
王琳嗔怪道。
祝修源看着妻子,眼底是盖不住的笑意。
还说孩子,她也像是没长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王琳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快步走回房间。
跟在身后的祝修源迎上女儿疑惑的表情,宠溺一笑。
“你妈妈刚刚被蚊子包围了,战况惨烈,现在正在请求外援回血。”
闻言,祝玖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道爸妈是想给她们俩独处的空间。
只是这代价有些惨重。
“那不还是怪爸爸您不帮妈妈吸引火力。”
祝玖也笑。
祝修源瞬间哑口无言。
不愧是他老婆的女儿,共用一个脑子!没一会儿,王琳从房间走出来,带着一身风油精的味道。
看见祝修源,她狠狠朝男人后背拍了一掌。
“哼!都怪你!”
“……”
好好好,都怪他。
祝修源礼貌微笑。
这样的家庭氛围即使在何以攸以为父母感情最浓时也不曾有过,她忍不住诧异,眼角又忍不住带笑。
仔细想来,从细枝末节中也能看出,父亲从来没有爱过母亲,她早该发现。
何以攸觉得自己像只野猫,贪婪地看着幸福的同类,歆羡又向往。
“叔叔阿姨感情真好啊!”
她感慨,不小心脱口而出。
“你看看,让我在小朋友面前闹笑话!”
王琳斜了丈夫一眼。
“我……”
祝修源咽下想说的话。
算了,他宠的,他活该!四个人仿佛幸福的一家,斗嘴笑闹着。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何以攸的目光被震动的手机吸引。
屏幕上,令人生厌的短信展现在她眼前。
她咬咬牙,假装没有看到。
果然,幸福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哪怕黄粱一梦竟也这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