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挡了朝阳, 司若微抱着文书冲出医院,躲进树丛抹眼泪。
她与施瑞本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走到今日, 这份牵绊的感觉很诡异。
“擦擦吧。”
熟悉的嗓音过耳, 司若微抽噎的身子猛然一颤。
叶宛菁怎会在这?怎么就眼尖的看见了她?
她飞速抹去泪痕, 故作沉稳站起身来,漠视了叶宛菁递来的丝帕:“你还不走?”
叶宛菁捏着丝帕给她沾走下颌垂挂的一滴眼泪:“我包落下了,自要回来取。”
“那你该去停车场。”
司若微夺过帕子, 转头捂着脸不看她。
“打车来的, 人家只送我到门口。绿油油的灌丛里藏了个雪团子, 好奇就过来看一眼。”
叶宛菁不疾不徐,只凝眸望着她颤巍巍的肩头。
司若微背对她平复呼吸, 一声不吭。
叶宛菁凤眸微转, 想了个同行的说辞:“妆花了,去车上补妆吧。”
“走你的。”司若微冷声赶人。
“丝帕还我?”
司若微转身气鼓鼓扔回润湿的丝帕。
叶宛菁眼疾手快捏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前:“我去纽约取行李。你都下楼了, 就是要走吧?跟我同去停车场,很为难?”
知道还问!
司若微气不打一处来, 愤然甩开她的手, 风风火火往地下车库走。
耳畔的风突兀起了力道,头顶骄阳顷刻隐匿云海深处,A国的天变得有些快。
司若微下意识抬头观瞧上空聚合的乌云, 划开手机,果不其然, 天气预报弹出了飓风警报。
叶宛菁亦凝眸望着高天, 疏狂的风吹乱她的发丝,悉数糊去脸上。
“还走得了吗?”
司若微鬼使神差, 顿住脚步发问。
“航班还没消息。”
叶宛菁如实相告。
“鬼天气。”
司若微随口嘟囔了句,拔腿小跑进车库。
叶宛菁信步跟上,司若微隐藏在话音里的担忧,她已然收到了,此刻心情分外愉悦。
二人前后脚过去时,云心正拎包倚靠着车门发呆。
她扬手把包塞给叶宛菁:“我先上去了。”
司若微赶紧攥住云心的臂弯,附耳低语:“施瑞跟我话不投机,我不带你不是跟你赌气。辛苦你多看顾着,护工顾不到的,你和阿利多费心。”
“啰嗦。”云心拂开她的指尖,一溜烟没了踪影。
云心离去的一瞬,叶宛菁方才垂落在她身上的凌厉视线也隐匿了去。
不过三五分钟光景,外面骤雨瓢泼,狂风漫卷水雾,倒似江南烟雨的意境。
“上车,让司机送你去机场。”司若微还是心软了。
叶宛菁打开车门坐进去:“不急,现在不好走。暴风雨也就半小时,等等吧。”
车内空间狭小,司若微觉得这样坐半小时,未免过于尴尬:“那你在这等,我上楼。”
“刚说完话不投机,你上去也是对着走廊发呆吧?”叶宛菁再度捅破实情:“如果无聊,我们接洽下回国后的行动方案?”
司若微晶眸微转,这是叶宛菁第二次主动提将叶氏拱手相送了。
风疾雨紧,气温骤降,司若微抱臂搓了搓肩头。
叶宛菁复又解下外套,给她裹在身上。
“不用。”
司若微推开衣衫,调高车内的空调:“我一时半会,还不适应跟你独处太久,你不必做这些。”
叶宛菁眸色黯淡几分,揽着衣衫的手臂隐隐发抖,语气更是消沉:“抱歉,我唐突了。”
话音刚散,一道惊雷过耳,掩盖了那一刹的尴尬。
叶宛菁拉开车门迈出去:“先走了。”
司若微眼底满布狐疑。
可她眼睁睁看着叶宛菁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朝车库外走去,外套遮在头上,闯进了雨帘,消失不见。
那一瞬,司若微急了,朝司机猛吼一嗓子:“Go after her!”
司机一脚油门冲去车库外,把叶宛菁拦在车身一侧。
司若微冒雨打开车门,一把将遍身湿透的落汤鸡薅进车内:“你抽什么疯?”
疾风摇起宽大的树冠,街巷冷清,再不见一个行人。
高楼上门窗紧闭,恶劣天气下,人总是渺小非常。
叶宛菁身上还在沥水,方才雨太急,哪怕只淋了须臾,冰凉寒意也早已钻进了骨头。
她垂眸不语,用衬衫衣袖拭去脸上的水痕。
“Head back to the hotel. Be careful,thank you.”
司若微边指挥司机,边把抽纸递给叶宛菁:“忍忍,回去洗个澡。”
迎着如注骤雨,司机开得艰难,不足十分钟的车程,足足耗费双倍时间。
叶宛菁自打上车就没开过口,默默捏着湿漉漉的纸团揉搓,冷凝的眉眼间潜藏愁楚。
二人离开后,医院内冲出一排车队。
一刻后惊雷处处,某街巷内,簌簌积水流向沟渠,是无垠的血色…
回到酒店,司若微直奔前台讨要门卡,叶宛菁却在旁掏出证件,打算开房。
“你做什么?”司若微一掌拍住她的护照:“去我房间就行。”
叶宛菁淡漠答:“不方便。”
司若微捏过门卡,强拽着她离了前台:“少来这套。你开房有换洗衣服?苦情戏没完没了?”
叶宛菁敛眸,唇角翕动了须臾。
嗯,这是个漏洞,她疏忽了。
但至少,折腾一遭诈出了某人嘴硬心软的本质,她不亏。
方才车库边,引擎与轮胎疾驰摩擦地面的急促声响,颇有些振聋发聩。
叶宛菁倏地反手扼住司若微的腕子,把人抵去电梯墙边。
凤眸凛凛,平整的唇角闪现一道得逞畅快的弧度。
“你别闹!”司若微始料未及,杏眼中警惕满满:“这是大厅,人来人往的,别胡来,松手。”
叶宛菁手上的力道愈发大,俯身缓缓贴上司若微纤瘦的小身板:“松手你跑了怎么办?如今你身手不错,有防备后我就束手无策了。”
今日司若微闻不见久违的雪松香,却感受到了雨水的阵阵湿寒渗透她的衣料。
“你身上都是脏雨水,先回房洗干净。”
她慌张无措,手腕无法从叶宛菁的掌心里缩回来,只得绞尽脑汁劝人松手。
“你怨我用苦肉计,现在你又唱哪出?只要你肯回心转意,三十六计,我愿意一一实践。”叶宛菁悄然把腿绕进司若微的膝弯:“今日我不退让了,脏便脏吧,大不了一起洗干净。”
“…唔嗯!”
司若微急得直跺脚。
大庭广众之下,叶宛菁竟毫不犹豫地将贝齿贴上她的唇缘,贪婪咬掉巧克力味的唇彩。
“跺得再响些?让所有人都给你我耳鬓厮磨行个注目礼?”
叶宛菁软声调笑,被占有欲侵袭的眸光冷冽又魅惑,说完不待司若微反应,复又紧紧贴上身下温润的唇瓣。
两道身子渐渐矮了下去,顺着滑溜溜的墙壁悄然滑落在地。
是寻欢,是报复,也是发泄。
唇齿间互相不肯服软的较量实在太费体力,司若微斜斜靠着墙壁,眼底隐有泪痕。
她的嘴角挂着丝殷红,唇缘渗血了。
叶宛菁更惨,唇舌悉数挂彩。
司若微怔着眼,手撑地板爬起来,推开消防通道的厚重大门。
“去哪?”叶宛菁扶着墙紧随其后。
“不走等着在这丢人现眼吗?”司若微脚步匆匆,蹬蹬蹬跑上了楼梯。
“十层很累,我去坐电梯。”
叶宛菁自问体力堪忧,转头去摁电梯。
司若微爬到一半的脚停在半空,多年未曾感悟过欢畅,她的双腿发软,好似的确爬不动。
盘算须臾,她悻悻折返。
耷拉着脑袋紧盯地板的缝隙,听得电梯的“滴”声,她闷头就往里闯。
“那是下行。”叶宛菁在旁捡了个乐子。
这一局,失去镇定的司若微惨败给了从容淡然的叶宛菁。
司若微瘪着嘴退回来,依旧眸光闪躲,不给叶宛菁一个眼神。
舌尖感受到些微腥甜,方才就不该放肆无度。
没从叶宛菁身上捞到半分便宜,还平白挂了彩,嘴唇疼得很。
叶宛菁余光瞄见她抿唇吸血,以指侧刮着鼻尖遮掩尴尬,低沉的口吻一本正经:“多年荒废,难免生疏,力道没收住,抱歉。”
司若微冷嗤一声,想不出合适的怼人的词儿,唇角便压了下去。
叶宛菁现在真是——厚颜无耻!
“他们见了你我暧昧,总不好再见一出我们吵架吧?分文不取的欢愉,岂非太便宜他们?”叶宛菁侧身贴近司若微,伸手揽过她的肩头,故意让她洞察酒店员工八卦的眼神,而后才拐带着满面羞赧的人闪进电梯。
“起开。”
司若微入了电梯便把叶宛菁推去了一旁。
“又炸毛了?昨晚没来得及给你顺,是我的不是。”叶宛菁在后幽幽出言:“一会儿,一根根把毛毛顺得服服帖帖,我保证。”
司若微眉心跳了跳,她身后怕不是跟了个吸血鬼?
也可能是头久未开荤的狼…
电梯开合间,她飞速冲出去,与叶宛菁遥遥错开。
叶宛菁咬牙小跑着追了上去。
入得房中,司若微直扑卧室,叶宛菁眼疾手快攥住门把手,探身而入。
“你…!”
司若微气急败坏:“我先洗,不准再跟!”
“你说了不算。”
叶宛菁气定神闲:“要么,打一架?”
司若微拔腿窜入浴室,打算先发制人。
而后,霹雳扑腾一通热闹,满地衣衫凌乱…
逼仄空间里厮斗,是个体力活。
再后来,水雾迷蒙里,只剩两双飘渺涣散的视线,尽皆难以聚焦。
“把它还我?”
叶宛菁揪着司若微颈间的玉坠,痴痴发问,带着丝哀求。
“不给,它是我的。”
司若微话音虚浮,浴室闷闷的,她有点缺氧。
“从前说好的,不能抵赖。”
叶宛菁誓不罢休,垂首去咬湿漉漉的红绳。
“你脸呢?”
司若微抬起泡褶的酸麻手指,推搡她的脑袋。
叶宛菁的贝齿还算得力,轻而易举割开绳子,玉坠稳稳落入她的掌心。
“拿来!”
司若微眼尾含雾,并不想给。
“你若还有力气抢回去,我便由着你,不然,你就认了。”
叶宛菁唇角上翘,得意至极。
见鬼的力气,司若微现在只想昏睡。
她歪过脑袋,抬手指向卧室,颐指气使:“那…你出去给我拿衣服。”
“我好乏累,再说衣柜是你的,你去。”叶宛菁并不想动弹。
“你去,你昨天翻过了…”
“你去。”
“我要窒息了,头晕,你快去…”
叶宛菁望一眼满屋子弥漫的温热蒸汽,只得撑着光洁的瓷砖站起身来,打开排风扇,熄灭满屋的灯,才摸黑走出去寻衣服。
“矫情,至于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司若微眯眼嗔怪着。
颈间红绳还贴在她湿润的锁骨处,司若微随手拎起来揉成一小团。
上次,是她主动给的;这次,是叶宛菁明抢的。
主动索取或许会比平白拥有更值得珍视吧。
司若微如此想着,眼底浮现一抹小算盘得逞的畅快神色。
“哒——”
灯复又亮起,叶宛菁衣衫齐整立在门边。
她赤裸裸端详着眼前白里透粉的雪团子,摆弄起手边的黑丝睡裙,话音玩味:
“玫瑰馅的糯米汤圆,出来吧,再泡就露馅了。”
“臭流氓!”
司若微掬起一捧水花,朝她砸过去。